是夜
一阵急促的脚步打断了左淮清核算成本的思路,她抬眼,翟竹已经把门撞开,扶着墙连连顺气:“老大......那孩子......那孩子的脑电波发生了变化。”
顾及着旁边有人,翟竹没把话说得太清楚。但左淮清已经反应过来,紧赶两步走上前去拉着翟竹的肩:“别急,我跟你去看看。”
顺手给翟竹抽了瓶水,左淮清拉着人就走。
出门前,左淮清心里的异样一闪而过。脚步迟疑了一瞬,打量一圈房间,她意识到——
那小没良心的又去哪了?
也只能想想,毕竟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左淮清是完全不可能做出“开会暂停我去接”这种事情的。
她笑了自己一下,跟着翟竹出门。
路上翟竹大概交代了一下。原本那孩子一切都正常,治疗所也就按照左淮清的意思持续看护,但从上午开始监护器就出现了波动。原本还在保留值下徘徊,直到刚刚,脑电波的活跃度彻底超过了阈值,众人才紧张起来。
脑神经的活动在不断增强,也就是说,这孩子随时可能醒来。
左淮清的办公室距离治疗所并不远,又因为没事就会来这里打下手,她其实很熟悉这里。但今天她第一次走到治疗所的门口,有些迟疑地停了下来:“你们缺仪器,缺材料都要大胆和我说,我能搞过来的都会搞。”
正焦急的翟竹一愣,没意识到左淮清说这话的意思,应了一声。
左淮清却是想得更远。刚刚翟竹的讲述让她发现一个很微妙的现象,许多研究员和医护都在超负荷工作。
虽然当初她在选址的时候,是存了优先发展生物医疗方面的心的,但左淮清清楚地知道过量的工作压榨不出需要创造力的结果。既然短时间内她们没有办法培养出足够多的熟手,也只能在辅助工具上下功夫。
小姑娘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全面,但绝对是一心一意拥护主教的,看见左淮清表情不善,立马安慰:“大家都很有激情!我们现在是几个人轮一班来看护,在病房外面还能开讨论会,很高效的!”
翟竹完全没想到,这番话更加加深了左淮清对手下人过劳死的焦虑。
插科打诨两句,两人已经到了那孩子的专属病房门口。
几个医护正好出来,拦住急匆匆就要往里跑的翟竹给人套刷手服:“志田由理博士在给病人做插管,你要进去也行,别凑过去小心被骂。”
说完护士吐了下舌头走了。翟竹撇撇嘴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边帮左淮清套刷手服边解释:“志田由理博士根本没她们说得那么恐怖,她还答应如果我有空的话,可以带我从基础医学学起呢。
博士做手术的样子是真的很飒很美丽啊,好想成为这样的人。”
左淮清笑了一下,没忍心告诉小姑娘自己认识的学医的朋友一个学期头发掉了1/3,志田由理完全是因为天赋异禀才能保有一头茂密的长发。
她一晃神,翟竹已经进了门。
左淮清跟进去,站到翟竹旁边。两人挤在墙角,翟竹开始小声地给她解释情况。
左淮清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眼神却开始四处打量。比照着前世的记忆,她很快记下了几样这间监护室里缺失的东西。随后她的目光落在床边的监护仪上。
而这一眼,几乎把她整个人定在了那里。
——滴——滴,滴——
嘈杂的脚步声把左淮清本就岌岌可危的精神推得更细,她别无选择,抓住了床边那人的手。
“......老师,我怕。”
说出怕这个字好像已经耗尽了她所有力气,左淮清愣怔盯着自己的手,不知道该接什么。
然后她的手被一只更大更温暖的手包裹住了。
那个一路把她从遴选中提出来,带着她回到檀岛塔的女人声音轻柔:“别怕,我在旁边呢。”
那张曾无数次在青春期左淮清脑中出现的脸此时无比柔情蜜意,攥着小姑娘的手:“呼吸——放轻松,睡一觉就好了,我会在外面等着你的。”
“你连我也不相信了吗?”
左淮清清楚的知道,这是她刚分化的时候。
攥着她手的那个人,就是檀岛塔德高望重的奠基人,被无数左淮清的前辈念念不忘的柏雁芙。
床头上监护器的声音不断,左淮清清楚地知道她半分钟后就会被推入手术室,同时这也是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
梦境恍惚,世俗赋予柏雁芙的一切溢美之词都被左淮清抛之脑后。时过境迁,她也已经和当初的柏雁芙一个年纪。
左淮清吐了一口气,声音喃喃:“......是你吗?”
——“成功了!”
翟竹急促的拍打把左淮清从恍惚中唤回来。整个监护室里气氛空前高涨,就连志田由理都露出了一点笑容。
所有人都笑着,志田由理扭了下头,看到左淮清站在墙边,意外地挑了下眉,就近点了一个助手:“你来做收尾。有问题立刻来找我。”
说罢就下台,脱了刷手服出门去。
左淮清一笑,跟出门就被靠在墙上的志田由理拦住:“怎么请动您了?真是荣幸啊。”
志田由理在熟人面前说话就是这么一副调调,左淮清早就习惯了,找了张凳子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志田由理的衣服:“今天怎么劳动您大驾来给这小孩做插管的,真是稀奇啊。”
“哦,”说到正事,志田由理脸上调笑的样子全都敛去,“我觉得这孩子不太对劲。”
说完这话志田由理诡异地沉默了一会,才接上话茬:“我一时间没法给你解释原因,但我觉得,我们得想办法给这孩子上个基因检测。”
左淮清沉默地点头。
志田由理见她没反应,一下急起来,在左淮清背上拍了一下:“喂——”
似是慢了半拍,志田第一个音脱口,左淮清才浑身蜷缩了一下。
一口血结结实实地喷在了地上。
*
林素雁在七拐八拐的小巷中穿行,无视横行的污水与恶意的目光,终于,在一栋破败得异常突出的房子门口停了下来。
刚刚还在表情不善打量她的人,看清她进了哪里视线都如被火燎一般,忙不迭收回来,还要在心里划个十字。
屋内却和外面那副破败的样子很不相符,层层叠叠的帷幔将本就不大的房间分隔得更为逼仄。不知是燃的什么香,林素雁抽了抽鼻子,暗自调息。
“坐吧。”
厚重帷幔后一个声音传来,林素雁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打扮得像远古地球时代吉普赛人的老妇人出现,手里拿着一根比她人还高的棍子,点了点地。
不知道此人是怎么甩的,让开两步,林素雁就见原地凭空出现了一个软垫。
要按照她的习惯,这种脏到不行的东西是绝对不会坐的。但......林素雁咬了咬牙,这人她得罪不起。
在软垫上跪好,林素雁才发现这老妇人和自己跪着差不多高。脑中的诧异还没坚持一秒,就见那妇人不知按了什么,两人之间弹出来一张桌子。
看着老人泡茶,林素雁还是坐不住,没多久就斟酌着开口:“石婆婆,我这次来是......”
“诶,”妇人立刻出声打断,动作依旧不紧不慢,“年轻人,心浮气躁可对将来不利啊。喝茶。”
“喝茶啊。”
看着递到自己面前来的,泛着绿黑色的水,林素雁知道自己怎么也下不了口。
既如此,她索性起身做出要走的架势:“既然您没合作的诚意,我也不想打扰您,就此别过吧。”
这招果然有效,差几步到门口,石婆婆终于出声:“且慢。”
良久没有下文。
林素雁还是欠了点道行。此情此景,换做左淮清是绝对不会回头的,一回头谈话就要被拉入对方的语境里。林素雁一回头,就见石婆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她面前,过近的距离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点畸形。
“你不是信蝰的人。最近两天,你从排污口一直追到了412-13号居民区,目标最后消失在那里,这才迫不得已来找我。你想要的绝对不只是警备署的消息。”
石婆婆三两下就点破了林素雁这两天的行动轨迹,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明明比自己矮了近一倍,林素雁站在那里,却感觉被石婆婆的气场压得无法反抗。她定了定神,强撑着反驳:“我只是需要一点数据做报告......您可以找三井女士查证,她那有我的证件以及许可。”
这话说出来石婆婆都笑了,摆手示意林素雁别激动:“你到底是什么来路不用和我解释,我老婆子没出过边区,也不在意这些。只是你得告诉我,你的目标到底是谁。”
房间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林素雁僵在门口。一门之隔,外面街道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她的大脑一下子很乱。
惯常在这种情况下,林素雁有一个习惯是会带入别人的视角。选一个她熟悉,觉得能在这种情况下应对最完美的朋友,这招往常一直挺好用,只是林素雁忽略了一件事。
她慌不择路下,选择了代入左淮清的思维去思考对策。
“我......我的确不是学生了。但我是信蝰的人。”
半小时后,林素雁站在阳光笼罩的大街上,终于感觉冰凉的躯体开始回暖。
而她眼中无神,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思考出门的时候,石婆婆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和信蝰扯上关系不是什么好事情......我劝你赶紧脱离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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