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昙没想到今日竟然就是容晖前来陵渊门拜访的日子。
他刚接受这个消息,就有弟子向姜显真通传:“乱雨宗容晖已于宗门外等候,这是他的拜帖。”
沈昙一下子站了起来,抬脚就往外走。
“站住,又要躲去哪?”姜显真发话。
沈昙转过头,哭丧着脸,“师父,难道我今天就要和他见面吗?”
突然天降一个未婚夫,他也是需要时间接受的,不然和容晖大眼瞪小眼多尴尬啊?
“又没让你们做什么,打个照面就好,至于把你吓成这样?”
在姜显真的威逼下,沈昙只好老老实实地坐在原位,一边把玩着茶盏,一边忍不住胡思乱想着,乱雨宗是哪个门派来着?
他似乎从没有听说过啊。
没等他想明白这件事,容晖便已经来了。
只见殿门外远远走来一道高挑身影,墨发高束,着一袭玄衣,整个人宛如一把锋利的剑。
“乱雨宗容晖,拜见姜长老。”
“不必客气。坐吧。”
容晖坐在姜显真的左手边,与右手边的沈昙遥相对应。
沈昙自以为隐蔽地、悄悄抬起头看了一眼容晖的脸。
“昙儿,容晖年纪轻轻便已修炼至金丹境,在太初学宫的这段日子你可要好好向他学习。”
姜显真又转头看向容晖,嘱咐道:“这段时间,就有劳你多加照顾昙儿了。”
沈昙仓皇收回目光,含糊地应了几声,余光中,他发现容晖也正在注视着自己。
真是的,偷看什么呢?
沈昙莫名感到那束目光很强烈,立刻不甘示弱地回看了过去。
不得不承认,容晖那张脸还是很俊秀的,虽然那身玄衣略显陈旧,但并未掩盖本人的夺目锋芒。
“请姜长老放心,我一定会尽力照顾好沈公子。”容晖说道。
沈昙有些面热,匆忙扭过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他扬着下巴,看着像是生气了。容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惯常冷淡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茫然,“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好了,又开始耍小脾气了,”姜显真打趣道:“好歹在容公子面前收敛点啊。”
沈昙先是瞪了他这好师父一眼,然后看向容晖,别别扭扭地开口道:“你不要听他瞎说,我可没有冲你发脾气。”
容晖微微颔首,“无妨,沈公子想怎样都是可以的。”
沈昙全当他这话是在奉承。
“好了,容晖远道而来,也是时候该歇息下了。至于何时出发去太初学宫,我们明天再商议也不迟。”
姜显真大手一挥,打发沈昙带容晖去寻找住处,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大殿。
陵渊门共分九峰,姜显真所执掌的奚樾峰为九峰之首,钟灵毓秀,含无数天材地宝。
奚樾峰大殿离外宾住处并不远,沈昙一路急匆匆地走,生怕稍一停下就不得不与容晖说话。
所幸容晖也一直不近不远地跟在他身后。
沈昙停下脚步,容晖也立刻驻足。
“前边就是你的住处,我特意给你挑了面积最大的一间,向东走是奚樾峰后山,风景还不错,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去拐角的阁楼询问值班师兄。”
“好的,麻烦沈公子了。”
两人相对无言。
好半晌,沈昙攥着袖子,艰难开口道:“你知道……婚约这回事儿吗?”
容晖顿了顿,“师父和我说过。”
此地分外寂静,周围只有依稀几声鸟雀鸣叫,他们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那我就不废话了,”沈昙清了清嗓子,“我师父也和我说过,他并不是让我们二人非要成亲的意思,只是想让我们先相处一段时间,没有缘分的话便好聚好散。”
沈昙突然向前靠近,眨了眨眼睛,“容公子……你肯定也不愿意莫名其妙和一个男人成亲吧?”
容晖长他两岁,身量也远高于他。
低头时恰好能看到沈昙不断翕动的眼睫毛,眼眸纯澈,是琉璃一样的璀璨色彩。
容晖好像闻到了一股甜美的花草香味,他很确定那是沈昙身上的味道,像是迫不及待引人采撷一般。
他不禁全身僵硬。
或许……他并非不愿。
容晖后退半步,道:“全凭沈公子心意。”
沈昙便当他听懂自己的暗示了。
他就说嘛……容晖看着就不像喜欢男人的样子,怎么可能接受这天降婚约呢?还好对方识趣,没费什么力气就达成一致意见了,省着他浪费口舌。
沈昙勾起嘴角,笑得很开心。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容公子要好好休息哦,明天我再来找你。”
沈昙一动,身上的珠饰立刻发出叮当的碰撞声,他很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每个月都要缠着姜显真买很多。
可这些对容晖来说很新奇,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去寻找那些声源地,虽仍克制,但对他来说已是逾矩。
这时,一把新鲜的桃花枝迎面飞来,径直落入容晖怀中,那花瓣上甚至还带着露水。
他猝不及防抬起头。
“初次见面没准备什么礼物,只好送你一捧花了……你不要嫌弃哦,再见!”
沈昙似是有些羞赧,撂下这句话就提着衣摆跑走了,水蓝色的发带从容晖面前飘走。
直至那道身影完全消失,容晖才发现自己的手停留在半空中。
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
短短两个时辰,“沈昙小师弟竟然有了未婚夫”这件事就传遍了整个陵渊门。
奚樾峰百竹苑,姜显真的七名亲传弟子齐聚于庭院内,气势汹汹地把沈昙围在中间。
五师姐殷唤雨面色凝重,沈昙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来回踱步,竟生生看出了几分睡意,眼皮愈发沉重起来。
“阿昙,你是说他出身乱雨宗,年纪轻轻便已至金丹境?”
沈昙猛一激灵,呆呆点了点头。
“乱雨宗?”大师兄解泽重复道:“这名字有些陌生啊,印象中……似乎是一个坐落在郴州城的小门派,全宗上下加起来怕是都不超过一百人。”
三师兄大骇:“这样的落魄宗门如何娶得起我们阿昙!”
“停停停!”沈昙无奈,“师父都说了只是想让我和他结伴去学宫而已,然后就好聚好散了!怎么被你们说的好像我明天就要出嫁了一样?”
沈昙撇嘴,“不会你们一个两个都急着把我赶出奚樾峰吧?”
殷唤雨翻了个白眼,“祖宗,你就差没在这个山头称王称霸了,谁敢赶你走?”
六师兄萧燃温和地笑了笑,“阿昙心思单纯,那人贸然出现,来路不明,即便有师父的婚约担保也无法证明他是否本性纯良,此事万不能掉以轻心。”
“可我感觉容晖似乎品性还不错,”沈昙思索道:“他好像也不愿意履行婚约,我找上他时他答应得很痛快。”
殷唤雨仍然持质疑态度。
不怪他们几个思虑重,实在是这些年来觊觎沈昙的人太多了,没成年前好歹还收敛些,成年后那群人更是如狼似虎,若不是姜显真对外态度强硬,提亲的人怕是早就踏破奚樾峰大殿门槛了。
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名正言顺的未婚夫,谁知道会不会稍不注意就把沈昙骗走?
再加上沈昙那不忍直视的修为,怕是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殷唤雨越想越急,实在忍不住戳了一下沈昙的脑门。
“平时叫你修炼你就知道偷懒,明明资质也不差,结果这么多年也用不在正道上!”
沈昙捂紧脑袋。
解泽叹了口气,提议道:“我记得六师弟是不是马上就要回太初学宫了?”
萧燃:“没错。”
“正好,此次你与阿昙他们结伴而行,若那小子有什么异常之处,及时通知我,然后我去劝说师父解除这桩婚约。”
太初学宫每年都会面向修真界招收适龄弟子,通过测试即可入学,弟子修炼两到三年后便可毕业,每年有三次回宗休沐的机会。
萧燃已回陵渊门半月有余,是时候该回太初学宫了。
沈昙觉得自己只是去入个学而已,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可几个师兄师姐纷纷用慈爱的眼神扫视了他一遍,便拍板定下了这件事。
“你们开心就好。”
沈昙向后一仰,倒在了花丛中,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
当晚,沈昙悲伤地发现,话本竟然对他没有吸引力了。
这都是师父的错!非要一下子告诉他这么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害得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婚约和容晖。
即使在师兄师姐那里表现得云淡风轻,其实沈昙心中依旧波澜四起。他并非稚童,自然知道“婚约”二字所谓何意。
那可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诶,自己一下子就和他有了那么亲密的联系。
沈昙没有喜欢过任何人,一半是因为师父和师兄师姐从小就在他耳边灌输“提防身边所有莫名其妙接近你的人”的观念,一半则是因为,他没有对任何人心动过。
连殷唤雨都啧啧称奇,“你这小孩,天天晚上躲被窝里对着话本流眼泪,本以为你会是个多情胚子,没想到竟对风月之事远离得这般彻底。”
陵渊门门风开放,弟子们天天共处一地修炼,时常就有看对眼的情况发生,几峰长老们倒也乐见其成。
倒是沈昙,时常成为众人议论的中心,却也时常远离人群。
如今一下子一步到位,直接为他天降了一位未婚夫。
说不在意都难。
即使容晖相貌端正,目前还没什么令沈昙不满的地方,可他还是越想越不开心,推开房门,向外走了出去。
百竹苑离后山不远,沈昙很喜欢后山的栖花亭,每次被师父教训后他都会跑到那里去吹凉风。不出一个时辰,师父就会来把他抓回去,接着就是师兄师姐轮流哄他。
等沈昙赶到栖花亭,时间已至深夜。
后山草木茂盛,有些花的名字甚至他都叫不出来,颜色极其艳丽,芳香扑鼻。
他坐在亭子中,脑海中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着,一会是师父突然变卦非要逼迫他与容晖成婚,一会是容晖嫌弃他性格娇气执意退婚,一会又成了他穿一身红嫁衣,安静坐等着容晖来掀盖头。
沈昙一下子弹了起来,茫然地转了个圈。
救命,他一定是被下咒了,不然脑海中的画面怎么一个比一个荒唐?
沈昙连忙走出栖花亭,准备打套太极拳来平心静气,祛除杂念,结果目光瞬间被花丛上的萤火虫吸引了过去。
他从小就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沈昙跃跃欲试,伸手就去抓,衣摆在花丛间翩然飞舞。他不想用法术,怕自己控制不好灵力而误伤到萤火虫,所以一直乐此不疲地徒手尝试着。
可惜颗粒无收。
这些萤火虫就像故意躲着他一样,每当他的手靠近,就会猛地飞走,沈昙瞪大眼睛铆足精神,却还是赶不上虫子逃逸的速度。
就在他想要放弃的时候,一双大手从旁边伸出,精准扣住了两粒黄色的光点。
沈昙缓缓转过头,发现这人竟是不久前还在他脑海中出现过的容晖。
“你……你怎么在这儿?”
容晖没说话,缩回了合拢的双手,递到沈昙面前。
“抓到了。”他说。
他们靠得很近。
沈昙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只见容晖的双手轻轻分开一条缝隙,两只萤火虫在狭小的空间内飞舞着。
沈昙无意识地攥住容晖的胳膊,整张脸几乎要埋到对方的手里,看了许久后才抬起头。
“谢谢你啊,容公子。”
容晖看着那双眼睛,觉得比他见过的所有星星都要明亮。
他努力忽视手腕上的那一抹温软触感,佯装镇定道:“你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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