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归山的雾气是妖力所化，是蛇妖用来保护自己的一个小手段。
雾气消缓，同样侧面表明蛇妖的修为在减弱。
尖锐的嘶吼声响彻林间，仿佛痛苦，又愤怒至极。
这是一只修炼百年的蛇妖，只差一步就能够化形成功。
加上修的是邪术，拥有相当于人类当中的幽海初境的实力。
巨大的蛇身盘旋着，躯干绷直，蛇头立起，绿色竖瞳直勾勾地望着前方。
一副警惕的模样，随时都发起攻击。
它全身呈现深邃的墨黑色，皮肤表面因为受伤而有鲜红的血液渗出。
也许是因为旧伤，也许是因为被面前的人缠得不耐烦，它发出那难听的嘶鸣声。
在他跟前的，是个红衣小姑娘。
火热的颜色，在这黑暗之中也极为显眼。
因此，蛇妖从洞穴中离开后，才会将之误以为是被村民送上山的苏宴。
红衣少女长了张鹅蛋脸，眉眼间透着傲气，唇角上扬，看着蛇妖的眼神尽是不屑。
她手里拿着好些法器，而在蛇妖的身边，赫然也有好些法器自爆后留下的残痕。
黄色符箓飘浮于半空之中，环绕着她而转动。
沈瑶光拍了拍手，得意地扬了扬眉梢：“臭蛇，看你还怎么嚣张！”
蛇妖盯着沈瑶光的眼神冰冷而怨毒。
如果不是它之前化形失败受了严重的内伤，这个竟敢在它面前叫嚣的小丫头片子，早都被它撕碎成了无数片！
但现在，蛇妖正是恢复伤势的关键时候，它不想多生是非。
沈瑶光身上带着数不清的法器符箓，显然是出身什么捉妖世家，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扔，靠自爆的威力来伤到蛇妖。
再继续这么拖下去，动静太大，说不准会引来蛇妖的仇家，对它可没什么好处。
一人一妖对峙半晌，终于还是蛇妖先沙哑地开了口。
黑色大蛇口吐人言，像是上了岁数的老翁：“小丫头，你我各退一步，如何？”
它语带威胁：“不然，你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沈瑶光正是洋洋得意的时候，哪里听得进去它的话，认定蛇妖这就是在虚张声势。
在家里，父亲一直觉得沈寒衣比她懂事。就连这次出门，跟随的其他弟子做事时，也都暗暗以沈寒衣为主。
分明是觉得沈寒衣比她靠谱！
可是明明，她沈瑶光才是这行人中修为最高的一个！
沈瑶光今年已经踏入了幽海初境，而沈寒衣现在依然停留在跃崖中境。
她不服气被个境界比自己低的人压上一头，就想证明证明自己的实力。
眼前的蛇妖，就是她最好的机会。
如果她能一个人收服了它，肯定能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念及此，沈瑶光朝蛇妖扔法器的动作愈发迅疾起来。
她根本没怎么经历过正式的收妖，完全是依靠着身上的法器和符箓。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是本性凶狠的蛇妖。
法器爆炸的威力不小，偏偏蛇妖本体庞大，就算竭力去躲也受了不少的伤。
被个小丫头逼得如此狼狈，蛇妖逐渐眼露凶光。
它吐出猩红的蛇信，幽绿瞳孔怨恨地盯着沈瑶光。
妖力逐渐凝拢，它不打算再坐以待毙。此时此刻，蛇妖也不打算再隐藏踪迹，只想将面前这红衣少女撕成两半。
“砰砰砰！”连着三个法器脱手而出爆炸后，震起一地的烟尘。
每次驱动法器和符箓都需要耗费不少灵力，沈瑶光刚刚扔得开心，这时才觉得疲累起来。
烟尘散去，面前却不见那条大蛇身影。
“逃了？”沈瑶光柳眉倒竖，正准备追上去。
身后忽然腾起吞天黑影，蛇妖张开了血盆大口。
同时，妖力化为箭矢，向着沈瑶光而去。
它这一击没打算手下留情，拼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后果，用了十成十的修为。
挡在沈瑶光面前的护身符箓仅仅坚持了一阵，便破碎成了齑粉。
法器同样发出难顶的嗡鸣，最终承受不住地轰然碎裂。
沈瑶光重重摔在地上，五脏六腑疼得仿佛移了位，吐出一大口鲜血。
只是一个照面，她就伤得难以动弹，面上满是惊慌失措。
局势忽变。
蛇妖呼啸着朝她咬来，打算将人吞吃入腹。
这是沈瑶光第一次直面死亡的阴影，她脸色惨白，甚至都忘了作为一个修士该怎么去躲。
四肢发麻，引以为豪的修为在此刻似乎都随着血液被凝滞住。
她只能恐惧的，呆呆的，颤抖着看那巨大的蛇口离自己越来越近。
尖利的毒牙浸着黏湿的毒液，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
“叮——”一声清鸣。
刺目的寒光照破黑暗，在眼前落下一道明亮的弧度。
毒牙咬住了冰凉的长剑。
剑光纷飞如雪，伤到了最为柔软的蛇信，它吃痛地惨叫一声。
沈瑶光愣住，下一瞬，面前出现了道极为熟悉的身影。
白衣落拓，带着清寒的凉息。
那明明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却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仿佛终于找到了依靠。
沈瑶光嘟起嘴，不满地说：“你怎么才来！”
沈寒衣没有理会，而是召回长剑，向前一步挡在她和蛇妖之间。
“你先走。”
话毕，沈寒衣跃身而出，和愤怒的蛇妖缠斗在一起。
“你叫我走我就走，那多没面子。”沈瑶光嘴硬地小声说。
不过说归说，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向着山下移动。
她，她这叫保存实力！
再说了，就连她都打不过那蛇妖，沈寒衣肯定也打不过，她得快点去山下搬救兵才行！
-
半空之上，剑光和妖力相接碰撞，让人应接不暇。
蛇妖气得快炸了，眼看着就要将那烦人的女娃吃进肚子里，突然冒出来个更烦人的。
沈寒衣的境界不高，却偏偏有一手精湛的剑术，让她竟然也能和蛇妖斗得有来有回。
那道道剑伤对皮糙肉厚的蛇妖来说并不致命，但成功地让它觉得更加烦躁。
知道沈寒衣是在为身后的沈瑶光逃走拖延时间，它决心不管不顾地先去解决了那个罪魁祸首。
寒刃袭来，这次黑蛇并没有躲。蛇尾一扭，灵巧地向着沈瑶光的方向撞去。
沈寒衣眉心拧起，正打算飞身而下，忽然看见一颗小石头向蛇妖的眼睛飞去。
那是一颗很普通的碎石子，在山路上随手就能捡到一堆。
也许是被这场战斗激起的风恰巧卷起。
没有丝毫灵气的波动，但连剑法都选择莽撞对冲的蛇妖，依旧下意识地侧了侧蛇头。
躲避的幅度并不明显，可依然被沈寒衣精准捕捉到了。
几乎是一瞬间，她立刻想到，那个地方也许就是蛇妖的命门。
“风起，雷动。”
“破军，去！”
修长的手指迅速在空中凝成剑阵，狂风骤起，雷声隐隐。
长剑破空，带出一声刺耳的呼啸。
携着雷霆之威，直冲蛇妖的双目！
这是沈寒衣目前能够使出来的最高等级剑法，比之前的剑招强出了数倍。
蛇妖没料到沈寒衣会突然对准它的命门发难，瞳孔猛地一缩，避无可避下只能强行受了一击。
“啊！！！”惨烈的叫声穿破云霄，吓得山下村子里的村民们都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蛇妖的双眼瞬间血迹斑斑，本体也随之缩小成一团。
它痛苦地扭曲着身躯，随后果断地化成了一团血雾，消失在原地。
这是修士中最惨烈的一种逃命方式——血遁。
经此一役，蛇妖想要化形的事恐怕又得往后推个百八十年。
“我记住你们了！”山林中，只剩下它尖锐而阴毒的声音层层回荡。
沈寒衣手里执着长剑，单膝跪倒在地上。
她脸色苍白，执剑的手指却依旧平稳而有力。
以她现在的灵力，强行使出这一招后，经脉已然到了破裂的边缘。
强烈的疼痛感充斥着身体的每一处，有血从她的唇边缓缓滚落。
滴落到不染尘埃的白衣上。
像是天边的月亮坠入人间，沾上了世俗的红尘。
战斗结束，这座荒山恢复了往日里的平静安宁。
风吹拂着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沈寒衣背靠着一棵树而坐，迟来的疲惫和痛感席卷全身。
她闭上眼，每一下呼吸都变得艰难而绵长。
“哟，几日不见，你这是在你的五脏六腑里面开了个party？”
四周分明没人，却有一道苍老的嗓音悠悠传来。
沈寒衣连姿势都没变一下，显然早已习惯了来者的胡言乱语。
“啧啧啧，”那年迈的嗓音继续说着，“就仗着年轻身体好作死吧，受了这么重的伤，我看你这丫头这月破境又没指望了。”
沈寒衣伸出手，覆在腰间的白玉短笛上。
她开口：“好吵。”
老者：“……”
他本来还准备骂骂咧咧几句，不过看这小丫头伤得如此惨烈，难得没有再继续出言讽刺。
“话说回来，我只不过睡了一觉醒来，你到底是怎么伤成这样的？又是为了救那个刁蛮任性的大小姐？”
沈寒衣眉头轻轻地蹙了一下。
不是因为身上的伤，而是因为耳畔这道声音实在是太吵了。
这聒噪的声源来自于她自幼佩戴的白玉短笛，据说是父母留给她的唯一东西。
只不过年幼时的记忆，沈寒衣已经记不太清了。
几年前的某一天，这道声音出现了。
自称独老，是抹残魂，意外附身在了白玉短笛上。
他一眼就看出了沈寒衣的资质不凡，根本不是旁人眼中修为进度缓慢的废材。
独老和沈寒衣做下交易，他教她适合的剑法，她助他稳步修炼出实体。
两人现在颇像共生的关系，只有一方强大，另一方才会跟着强大。
相处了几年下来，沈寒衣和独老已经很是熟识，算得上是个另类的“亲人”。
只有一点，独老自称绝顶高手，可是一点高人风范都没有，为老不尊，还总说些乱七八糟沈寒衣听不懂的词汇。
在独老吸收灵力去修炼，短暂休眠的时候，是沈寒衣耳边难得能够清静的日子。
不过眼下看来，这份清静是没了。
沈寒衣缓了缓后，换了个姿势，盘膝而坐。
拿起几颗丹药吞下后，她手中执诀，沉心静气，缓慢地驱动着灵气修复体内受伤的经脉。
忽的，碎叶轻响。
独老叫了起来：“有人来了。”
细碎的脚步声踌躇地走过来，沈寒衣睁开眼，再次对上那双记忆深刻的杏眼。
苏宴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站着，沈寒衣坐着。
明明该是她居高临下的站位，对上沈寒衣的视线后，偏偏让人感受到莫名的压迫感。
沈寒衣这才想起来苏宴的存在。
“你怎么没走？”
苏宴老实地说：“因为你让我在原地等着，我不敢走。”
沈寒衣沉默。
苏宴又道：“我见你一直没来，才跟上来看看的。”
沈寒衣依旧沉默。
苏宴试探地往前迈出半步，见沈寒衣没有反应，便放心大胆地继续向前，径直到了沈寒衣面前。
“你怎么伤成这样了？”她明知故问。
沈寒衣道：“和蛇妖打了一场。”
独老：“哟哟哟，我问你你不说，漂亮小姐姐问你就说了，搞双标是吧？”
沈寒衣：“……”
眼前忽然多出一方洁白的手帕，被秀气的手指托着送到了她跟前。
她错愕地抬头，看见对方微微弯了弯眉眼，露出个友好的浅笑。
天上的乌云被吹散，终于再次将月亮露出。
柔和的月光洒在少女的身上，跳跃在她纤长的眼睫之上。
清亮的眼眸宛若月色下的湖泊，将沈寒衣整个包裹。
苏宴指了指唇角示意道：“擦擦吧。”
独老：“哇哦！是人美心善的小姐姐一枚耶！”
沈寒衣握着白玉短笛的那只手带着警告地用力了一些。
她没拿，苏宴也没收回。
颇有些尴尬地对视了一眼后，沈寒衣最终还是抬起另一只手，将手帕接过。
“多谢。”
苏宴说：“不客气。不管怎么说，你收服了妖怪，也是救下了我，该我谢谢你才对。”
沈寒衣摇头：“没有收服，蛇妖跑了。”
苏宴故作惊讶地掩唇“啊”了声。
独老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念叨：“完咯，在漂亮小姐姐心里的印象要大打折扣咯！”
他刚说完，便见面前的少女蹲了下来。
这个姿势，让苏宴与沈寒衣正好平视，“没关系。”
沈寒衣一愣，独老也一愣。
“我看得出来，你一定已经尽力了。”
女孩子语气轻柔，透着无比的真诚。
苏宴的目光落在对方的累累伤痕上，带着点怜惜和敬佩地问：“疼么？”
独老：爱磕cp的糟老头子一枚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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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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