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部，林絮，已经预约过了。”
“林先生请稍等，我们确认一下证件。”
眼前是高耸入云的军部大楼，外围每个入口都有人把守，可谓铜墙铁壁。
林絮把车停到附近的商场，步行到这，卫兵正在审核证件，他习惯性地抬头，看向欧式建筑群里的钟楼。
项孟陬的办公室正对着这面钟，如果没有紧急军情的话，他应该会坐在落地窗前朝着钟摆发呆。
林絮忍不住扬起嘴角，拿固定十分钟的发呆当休息方式就算了，还一定会把草莓奶昔灌在高脚杯里冒充啤酒，占着没人敢去碰少帅的杯子简直是胡作非为。
“好了，林先生，少帅办公室在D区，我带您过去，按照规定，在军部，您所有携带的通讯设备都需关闭录像录音功能，全程不可释放信息素。半小时后我会在大楼负一层天台等您，带您出来。”穿着深蓝制服的监管员一板一眼地递出临时通行证，右手背在身后，半鞠躬。
林絮对他点点头，转身向里走去，状若无意地从监管员的身侧扫视过去。这种自带信号发射器的便携式手枪不少见，一旦进入者在途中出现异常，一枪发出立刻全楼戒严，连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电梯急速上升，不断地跳动。
林絮在心里默默数着楼层，四、五、六、七……
密闭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监管员透过墨镜，牢牢地盯着镜子里林絮的脸—老天爷，江指挥怎么完美的脸，世界上居然真的还有第二张！不过，这个男人冷的像冰，面无表情，显然不如指挥官那么温和，震得他也有点发悚。
“少帅，来访者—信息部副部长林絮，已经和您预约过了。”监管员小心翼翼地关上门，留下林絮站在一片死寂里。
屋子里的摆设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林絮甚至清晰地记得角落的酒柜第三层还放着自己亲手酿的青梅酒，包装简朴，和周围那些格格不入。
项孟陬的声音从落地窗前传来。
“信息部的人？李高达胆子真是养肥了，霍霍一个二流部门就算了，还想伸手到军部来。”
林絮忍不住皱眉，浓重的雪茄味直往鼻腔呛，时间地点都对，奶昔却被换成了雪茄，项孟陬连眼神都不想分一个过来，只定定地目视窗外的那口钟。
林絮不想和他过多纠缠，尽可能简短地讲述了来意，压根没靠近，就等着一被拒绝就立刻走人。
“你靠近一点。”
“好的，我这就离开，很抱歉打扰……什么”林絮心不在焉的琢磨着，嘴不听使唤地传递出大脑里预设好的信息，猛然一惊，才发现项孟陬已经转过身来，笑的温文尔雅，眼睛眯起来，聚焦在林絮脸上，似乎在捕捉些什么。
林絮面沉如水，绕过屏风站定在项孟陬面前时，已经看不出任何表情波动的痕迹。
“少帅，李部长委托我来送文件，请您过目。”
哗啦一声，文件册被甩在地上，项孟陬一言不发，骤然释放了信息素，橡木香在空气中爆裂开来。
林絮后颈的隔离贴顿时被汗水浸湿，手腕也克制不住地抖动，标记清洗手术的恢复期很长，自己的腺体比大脑更快地应激。
然而他的脊背还是极度挺直的，面不改色的提醒道：“少帅，根据法律规定，任何人都不能在非伴侣面前擅自释放信息素。”
他强撑着捡起地上的文件册，翻开到签字页摆到项孟陬眼前，从进门以来，方才第一次直视这个人的眼睛，顿时感受到一层从没意识过的压力。
落地窗外的阳光穿过林梢，折射填满了半个屋子，项孟陬站在明暗的交界处，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像在看自己的猎物。
林絮分出大半注意力在保持神智上，不至于被信息素影响露出马脚，幸亏医生手艺还算靠谱，腺体清洗手术的效果显著，否则发生过标记关系的omega，在这样猛烈的Alpha信息素攻势下，早就暴露身份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项孟陬随手打开办公室的排气模式，在宽大的办公椅上坐了下来。
“林絮是吗，先坐。文件我看一下再给你答复。”
“好的。”
D区，后勤部大厅。
马流疯狂按下眼前的调控键，人工给这栋少帅亲自坐镇的大楼重复排气，吸气，排气的空气质量维护工作，以防止那些AO爆发出什么不可想象的可怕工作事故。
天杀的，Beta果然是这世界上最适合当牛马的人。马流愤愤不平地朝八点钟方向发出几记眼刀。
项孟陬，他娘的你上班时间放什么信息素大核弹，老子可是走了后门专业过来摸鱼的，都因为你整整奋斗半个早上了，等这波忙完，看我不锤死你。
屏幕上弹出“信息素水平安全”几个闪烁着描边金色光泽的黑体加粗大字，马姓后勤人员咔的把工牌往桌子一放—抛开身份谈情分，项孟陬，你大爷来找你算账了。
马流火急火燎地冲到走廊上，想偷摸着看看情况，就听到项孟陬的办公室大门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爆裂声，像是重物撞击导致。
“哇擦，什么情况！”联想到刚刚超标的Alpha信息素，马流脑子里飘过无数难以描述的想象，半晌对着紧闭的大门憋出来一句：“项混球，你大白天搁军部搞潜规则啊，不怕把你家老太爷气死了…啊”
话说到一半，门就从里被拉开了，项孟陬人怼出来，反手还抓在门把手上，像个门神一样挡得严严实实，马流只能看见一个隐隐约约倚在屏风背面的背影，身上还披着项孟陬的外套。
马流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声音。
“有话快说，没事回去上你的班。”项孟陬知道这人想说什么，但并不准备搭理，简明扼要地截断可能发生的长篇大论：“没潜规则，正经谈工作，老爷子已经五年没骂过我了，绝对以我为傲不麻烦猴哥操心。”
“猴你大爷—你”门被重重关上，马流话卡在一半，却徒然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种欠了吧唧的语气，自从江北走后，他再没从自己发小身上听到过一次。
里面那个人，会是谁呢？他忍不住想。
林絮微微喘息着，右手腕使不上劲，只好用左手扶着屏风站起来，将项孟陬的外套双手捧着朝人走去。
“旧伤发作有些失态，感谢少帅借衣服遮掩，还请少帅尽快给予答复，属下还得回去交差。”
举止得体，进退有度，如果忽视那绷得紧紧的下颌，简直是应对上司的完美官方态度。
“信息部都是文职工作，林副部哪里来的机会受这么重的旧伤。”项孟陬笑眯眯地接过衣服，立刻又给林絮披了回去，顺便自上而下的把外套上的褶皱绺平，到下摆处微不可查地碰了林絮的手腕一下，又激起一阵颤栗。
林絮的手腕自伤后异常敏感，他不受控地后退了半步，攥紧拳头，指间骨关节的疼痛唤醒了被房间里的恒温熏得有些迷茫的大脑。
他摆出无辜的眼神，欣喜且受宠若惊：“少帅，这是…”
林絮的眼尾长，刻意摆出这种做作表情的时候，那叫一个天生不怀好意的诱惑力，如果换个正常人，立刻就会脑补出一个要借上司上位意图玩弄感情的心机下属形象，估计下一秒就得把人丢出去自证耳目清明。
可是项孟陬一动不动，不但不动，还热情似火地绕回原来的话题：“林副部以前上过战场吗？”
林絮眼角跳了又跳，柔情小蜜的神色一秒褪去：“没有，只是小时候和人打架留下点阴影，有点排斥肢体接触。”
“哦。”项孟陬还是笑容满面，莫名地开口吩咐：“林副部去帮我把文件拿过来吧，我站在这签字。”
林絮难以置信地回忆了那授权书里把过去整整几年李高达拿去花天酒地的钱都算成军部紧急开支的说辞，在脑子里怒骂一句无脑冤大头。
人各有命，索性军部有钱随他造吧。林絮默默给江北点上一支意念里的香：“你老公好像脑子出问题了，我给你当替身的那几年他还是蛮聪明的。”
就在他弯腰拿起桌上文件要转身时，项孟陬沙哑的嗓音突然响起：“你的味道变了。”
“少帅应该是认错人了。”林絮松了一口气，对着这张脸，没试探才是最可怕的，自己不是江北，没什么好怕的。
只是，项孟陬猛的靠近，从后面抓住办公桌的边缘，轻而易举地绕过他的身体，把林絮固定在分寸之地里，动弹不得。
“请少帅自重。”林絮神情冷漠，仿佛对项孟陬快要失控的情绪毫无感觉，尽可能地保持距离，只是耳边忽然一热。
项孟陬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逼得林絮抬起下颌，每一个音节都径直地朝他的耳膜撞去：“宝贝儿，虽然我现在还有些情况没搞明白，但是亡妻死而复生这是天大的喜事，你最好不要现在就惹怒我。”
林絮一把将人推开，用力过度，以至于项孟陬都向后踉跄几步，踩中了瓷砖地板上隐藏的警报器。
剧烈的红光闪烁，“嘭！”警报器才发出第一声就被项孟陬直接举枪打断，整块的钢板沿墙而降，窗户，大门都瞬间封死，整间屋子陷入了完全的封闭之中。
项孟陬熟练地卸掉了弹壳，把废弃的手枪随手一扔，好整以暇地看着林絮在刚刚的拉扯中已经歪掉的领带。
“老婆，久别重逢，不打算来抱一下我吗？”
纵然是早就发现项孟陬的不同，直到这一刻，林絮才彻底意识到Hazel那几个小姑娘天天当闲话讲的“江指挥死后，少帅性情大变”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是江北已经死了，你对着一个替身发疯也没用，林絮默默腹诽，用温和到极致的话开口解释：“少帅，我理解您对亡妻的深情，但是我真的不敢碰瓷江指挥。”
—周遭的气温降低，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里。项孟陬的神色平静下来，沉默地打开了房间的禁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副部…”就在林絮做出告辞姿态往外走的当口，项孟陬突然再次笑起来：“你知道军部高官有一项特权吗？”
“什么…”
林絮的手腕被轻轻扣住，项孟陬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痛点，以一个不容抗拒的力量把人正面拉向自己。
林絮猝不及防地在他眼里看见自己的身影，恍然有一种被划破皮囊，看到骨髓的错觉，如果真的是亡妻的话—此刻应该会心疼地抱住他吧，可惜，就算透过这层皮相，内里也是一个与江北毫不相关的人。
这片刻的失神被项孟陬贪婪地抓住，他缓缓地继续开口：“林絮，嫁给我。”
“……”林絮迅速上前迈步，抬肘反扼住项孟陬的喉咙，厉声道：“据我所知，少帅并没有解除与江指挥的绑定关系，根据婚姻法第十条，重婚其罪不可赦免。我想少帅今天只是休息时间贪杯了，有些事情出了这个门，我们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他的体格放在信息部里还算出类拔萃，站在常年征战的项孟陬面前，却是根本不够看的。项孟陬毫不在意卡在脖颈处的手肘，反手就要去掰林絮的肩。说时间迟那时快，林絮抓住他这一动作起势的片刻松懈，把项孟陬的背部“哐”的整个撞上墙。
项孟陬在战场之外的地方甚少穿着防护服，这一下重击，殷红的血从喉咙里直接喷出来，溅到林絮的手上。
林絮面无表情地将他的血往墙壁上唯一的一个凹陷处一沾。
下一秒，禁制程序监测到最高权限，整面墙的钢板轰然崩裂，林絮转身就走。
与此同时，军部大门正对面，横江渡公交站牌前，一个穿黑色长袍的男人静静地站着。
兜帽盖住眼，却宛若毫不影响视线，只见他入定般看着对面的大门，青白无色的嘴唇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林絮，我闻到你的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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