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幽馆里，林望舒在碧珏的搀扶下坐起身，玉色的灵力在她周身浮动，形成一层柔软的光茧，将她与外界隔绝开来。
那段景象走马灯一样在她意识之中反复徘徊，可当她想要回想起细节时却无甚可寻，就像抓起一把细沙，攥得越紧流失得越快，以至于想到最后她意识之中只剩了一片空白。
“阿凌……你知道阿凌是谁么？”
林望舒声音很轻，在碧珏玉色灵力的作用下，她能感觉到破碎的内脏在逐渐修复重组，断裂的骨头徐徐续接复原，开裂的肌肤缓缓长出新肉并拢愈合。
“我不知道。”
“可我刚刚似乎看见……你救了一个名叫阿凌的人……”
林望舒扶着前额，去回想她看见的场景，天地如血，日月倾颓，剑影刀光，玉莲绽放又破碎，莹润的碎玉倾落如雨……
铺天盖地的绝望将心脏裹挟，仿佛被卷入湍急河流中的漩涡深处，竭尽全力也难以脱身。
她死死咬住下唇，目光落在那袅袅回旋的香炉上，指了指，肯定地道：“我所看见你化形成的那朵莲花，和这香炉的形状一模一样。”
“小舒，那应该是你看错了。”
“我没有看错！”
被接连否认就像是对着棉花抽打，不管怎么打都会毫无成果。林望舒情绪有些烦躁，一阵气血上涌后她捂着嘴咳嗽着，指缝间隐隐有绯色渗出。
“小舒。”
碧珏终究是不忍，她上前轻拍着林望舒的背，待林望舒气息平定方才用帕子擦去了林望舒脸上和指缝间的血迹。
林望舒任由碧珏纤细修长的手指覆住她的手，那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心头蔓延，像山谷之中的云岫带着晨露和芳草的清香缓缓靠拢萦绕。
她心中不由得暗暗自责于刚刚情绪的失控，问起刚刚在清和台袭击她们的是谁。
“袭击我们的是业火狐族。”对这个问题碧珏并没有隐瞒，“我早年间与业火狐族有宿怨，因而牵连到你……小舒，你怪我么？”
“不，这不是阿珏的错。”
林望舒虚弱地抬起头，墨色的瞳眸色泽幽深。
“我要是怪，也只会怪我自己太过孱弱，丝毫不是她的对手。”
“你没有灵力功法便遇上强敌，不必自怨自艾。”碧珏指尖抚过她的脸颊，在眉心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小舒，我对你承诺，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发生了。”
这话多少有些避重就轻的意味，可林望舒沉浸在眉心传来的柔软触感，并未细思话中的深意。
碧珏顺势拥住了她，又轻吻着她的额头，呢喃着让她安心的话语。
这样的举动完全不像是刚刚相识，反倒像情正浓时，情难自禁。
她刚刚还有没对碧珏说的，便是在那段光影之中，她似乎就是在“阿凌”的视角之中看见碧珏化形玉莲后破碎的景象。
林望舒张了张嘴，涌到嘴边的话却又咽了下去，她沦陷于碧珏温柔的拥吻中，胸腔里的心脏怦怦乱跳。
此时度厄宫不重要、业火狐族的来历也不重要、她们之间悬殊的身份亦不重要，只要碧珏能这么拥着她，吻着她，在她耳畔呢喃絮语就够了。
她不知道碧珏什么时候松开的她，碧珏的灵力催发了她身体的自愈能力，同时也让她异常疲倦。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到碧珏扶着她躺下，和缕香的幽香蔓延在帷幔内。
轻柔飘渺，萦回缭绕，让人安心。
半梦半醒间她隐隐约约感觉到身边有人，她用尽力气睁开眼，看见碧珏正安静地坐在帷幔外，青衣垂地，长发如雾。
她再度合上了眼皮，沉沉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断断续续睡了多久，只是依稀记得她每次醒来都会看见碧珏映在帷幔上的身影，或是在桌前翻阅卷宗，或是在她身旁静静守着她，握住她的手腕输送灵力。
她已经说不上是这一年多来她心头多少次触动了。
可她旁敲侧击地试探碧珏，碧珏要么错开话题，要么以冠冕堂皇的话来回她，从不肯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因此她并不知碧珏待她的用心究竟有没有那方面的原因，她只能藏住自己的心迹……碧珏这般或许只是鲜少遇上像她这般不知碧珏身份而如此无知者无畏的人，只是觉得新奇，未必对她有意。
再或者，只是将她视为解闷的宠物，呵护她照料她，无限制满足她的所有要求。
想到这，林望舒只觉得心脏咯噔了一声，再不敢多想下去。
待她从絮絮的困意中抽离之后，她也不愿再躺下去，碧珏便将她扶了起来，卷起了帷幔让日光透进来。
多日的昏睡让她看周遭再熟悉不过的东西也有几分新鲜，她目光落在那对泥偶处，只见花枝凋零残叶萧索，忍不住轻轻拉了拉碧珏的袖口示意。
碧珏方才瞧见桌上的花架泛着些枯萎的征兆，起身为其续了灵力，折返回来的时候她手中多了一条红绳。
“小舒，我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
林望舒愣了一下，旋即瞥见了那一条编织精巧的红绳。
碧珏跪坐在床榻旁，细白的脖颈微折，倾身将红绳系在林望舒腕上，红绳的流苏垂坠擦过她的腕间，搔起微微的痒。
连带着她的心也因此颤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回钩了下碧珏的掌心。
碧珏眼底略过几不可查的波动，只是一瞬便重新归于沉静。她向林望舒介绍起了绳结的用处；
“这枚红绳上附了我的神识，能遮蔽你的气息，你随身佩戴此物，就如我在你身边。”
她的声音平静得过了头，恍若弥漫在秋水之上的晨雾。
林望舒感谢的话语还没出口，便听外面一声“双玉师姐”远远传来。
有人在唤碧珏。
林望舒下意识勾住了碧珏的袖口，暗示她无法说出口的挽留想法，但她的力气太小，柔软的布料很快从她指间抽离，碧珏匆匆走了出去。
碧珏，字双玉，法号清瑶。外面的人是在叫碧珏的字。
林望舒注视着碧珏的背影，目送着碧珏走出通幽馆，走向一道等在外面的小巧的身影。
“双玉师姐，我好不容易出关，你怎么也不来看看我，还要我这么远跑过来找你，真是一点不念我们旧日的情分。”
小巧身影的主人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少女的欢脱活泼，瓷器间碰撞的清泠之音不过于此，但此时由此崩碎的瓷片却顺着林望舒心底狠狠地刺了进去。
这样的活力和生命力是她不具备的，她常年病着，周身难免萦绕着沉沉的暮气。
“本尊最近事务繁冗，对师妹多有疏忽，是本尊的过失。”
好在碧珏的声音依旧沉静如无波古井，并未见对来者有多偏私，林望舒紧紧攥着红绳绳结，竖起耳朵竭力捕捉着不远处的声音。
也许是尚在病中，她对碧珏的依恋几乎到了顶峰，偏执地无法忍受与碧珏分开一分一毫。
一时间她几乎想要冲出去，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能将碧珏留下来都可以。但她的理智制止了她的念头，她只是受碧珏恩惠的人，没有资格对碧珏进行要求。
那少女站在小桥上，背对着她的方向，林望舒看不清少女的容颜，只是依稀能感觉到少女举手投足间透着骄矜的劲儿，想必是个肆意明媚，绝代风华的美人。
她扶着窗棂，想要辨认少女的容颜，就在这时，少女陡然朝她的方向转过头，若有似无地投过来一个莫测的笑，随后少女亲昵地挽住碧珏的手臂，嘴角勾起的弧度似是讥诮。
像嘲讽她的形单影只，无能为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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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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