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还是腿。”
“胸。”
“大的小的。”
“大的。”
“喏。”
顾千戴好手套，接过来咬了一口，酥脆鸡皮在唇齿间清脆炸开，酥香完美地衬托着鸡肉汁液鲜美。
太香了，他不由满足地仰起头喟叹一声，腕间两只镯子也跟着撞出几声愉悦。
夜半捉鬼的戾气因这一口炸鸡消散大半。
月光从窗外探进来，照在他因机械咀嚼而微微凸起的侧脸上。
屋子里，老式风扇咯吱咯吱地转着，风一荡，衣物贴身，好似顾千身形被刮瘦了几分。
陈巳叼着鸡腿瞧他一眼：“又没好好吃饭。”
“顿顿不落，就是不长肉。”顾千从包里掏出一叠黄符，往脚下随意一丢。
陈巳后退几步，看那些符纸落地瞬间绽放金光，包裹住地上被法阵困住的人形黑雾，它拼命挣扎起来，空中四布的怨气也因此越发粘稠，昭示着不肯就范。
“是个硬骨头。”
“都这样。”顾千大方不已地把剩下所有符纸都给撒了下去。
金光更甚，黑雾扑朔，照得整间屋子仿佛开了蹦迪灯光。
如果此时有人在楼下仰头看来，场面一定很壮观。
光亮刺目，陈巳摸出墨镜戴上：“本来这栋楼就闹鬼，你简直是在坐实传闻。”
顾千从他脸上取过墨镜戴上：“闹不闹的，也就这一晚了。”
“顾千，你真是一个大热闹。”陈巳备货充足，又掏出一幅来戴上。
话音刚落，地上的人形黑雾突然剧烈翻腾起来，怪声尖叫：“你是顾千？！你就是那个辣手催鬼的顾千？！”
顾千皱了皱眉，不太明白自己怎么会荣获如此酸辣一外号，但也点头承认：“应该是我。”
“应该……”
那只鬼绝望起来，不顾阵法禁锢也要挣脱双手，护住某个不可说的地方。
虽然它此刻面容模糊，但顾千居然从那团模糊的脸上看出了某种贞烈。
好像它只要松手，就会从此名节不在。
什么意思？
他顾千做这行阴人以来，下手是黑了些，但这传言怎么越传越刑了？
这必须得说道说道。
顾千蹲下身，黑色皮夹克随着动作微微绷紧，深色工装裤连膝盖处的褶皱都透着利落感。
“你冷静一点，我专业且熟练，不会让你痛的。”
说完，那只鬼抖得更厉害了，几乎是用气音说：“看你面相就是个心狠的。”
顾千：？
怎么还以貌取人呢？
这也不是他头一回听别人这么评价自己了，即便他从未刻意冷漠过，但大多数人见他第一面都会认定他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在外人看来，顾千气质很冷，像一杆在黑色墙壁上的白炽灯管。灯影细长，被两端金属夹固定住，如同殉道者被钉在十字架上。
他的光芒既不柔和，也不温暖。而是刺眼的、近乎残酷的白光。
偏偏他生来带了个软和嗓子，总有种奇特的温柔。
哪怕下定决心要威严，可那与生俱来的温柔质感挥之不去，威胁就会变得真诚且滑稽。
阵法切割着黑雾，那只鬼挣扎得伤痕累累。
顾千好心说：“你别反抗了，挣扎也没用。”
那只鬼全然听不进去，捂着屁股自言自语：“你口味真重。”
顾千简直百口莫辩：“不儿……”
陈巳笑得停不下来，还有空建议道：“你还是上强度吧。”
这就是顾千为什么不喜欢交涉，喜欢直接动手的原因。
他从包里掏出一个旧时代的产物：MP3。
顾千按下播放键。
大电音寺的强劲小曲瞬间响彻整间屋子。
音浪太强，不晃会被撞到地上。
音波如有实质般冲击着那团黑雾，他渐渐承受不住。
可那只鬼还是坚信顾千一定是对自己有所图谋，哀嚎道：“告到地央！我要告到地央！”
顾千都给听笑了，呲着牙重重按了好几回音量增大键。
经常死的都知道。
置身这个环境，唱咒绕着四面墙打转，体感就是脑子里的血管变成乐弦，噼里啪啦地被弹响，灵魂为之共振。
黑雾渐渐消散。
超度办唯一指定官方用曲。
效果卓绝。
顾千按停MP3，又去把墙上那个风扇拉停，房间才就此安静下来。
陈巳蹲地上收拾东西：“你说他也是，明明是只鬼，要留在人间也不是不可以，安静点就成，他倒好，不分白天黑夜都要让这个电风扇转起来。”
“闹出动静可不就得你过来收了他。”
顾千拎上包，临走前看了一眼墙上那个风扇。
风扇的金属外壳布满斑驳铁锈，在月光下泛着被岁月侵蚀过的暗红光泽。扇叶已经停止了转动，但仍在微微颤抖，似是有所不甘。
陈巳随着他目光望过去：“这电风扇好像还是他亡妻生前留给他最后的东西，搬了几次家都带着。”
顾千摇头叹道：“你不懂。”
陈巳：？
顾千：“因为爱情，不会轻易悲伤。”
陈巳：“……”
顾千的情绪收放自如，打了个哈欠说：“走吧，好困。”
两人并肩在深夜街上走一段，临别前陈巳叫住顾千，老气横秋地叮嘱道：“好好吃饭，听见没？”
顾千点点头，就此分别各自转身离去。
他独自走在昏黄路灯下，一阵低沉啜泣毫无预兆地打破了深夜寂静。
顾千循声望去，见街边长椅上坐着一个年轻人，身穿红色旺子，正专心哭着，说自己不想活了，这个世界没什么意思。
他旁边蹲着一个金发男子，那一头金毛实在引人注目，顾千从没见过谁的头发能染成这种纯粹又灿烂的金色。
而且，毛茸茸的，看起来手感很好。
顾千喜欢漂亮的东西，不免就此站定，多看了两眼。
那金毛穿得破破烂烂。
一件曾经可能是浅色的T恤如今满是污渍和破洞，勉强挂在他宽阔的肩上，衣服被撑得很满，隐约可见其下蕴含的力量。
他手臂上有几道明显的痕迹，一眼看过去，辨别不出是划痕还是污渍。
金毛半蹲在地，脚上那双鞋子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鞋底几乎要和鞋面分家，却依然倔强地拉扯着。
他正专心安慰那个哭泣的人：“别哭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个哭泣的人似乎和他不认识，摆了摆手说：“你别管我，你走吧。”
金毛锲而不舍：“这怎么可以呢？大晚上一个人在这哭，多么危险。”
他自己破破烂烂的，倒是不吝啬热情和温暖。
问题是……
顾千偏头朝自己身边看了一眼。
几个年轻人正一脸懵逼地举着手机，互相不解地交换着眼神。
“不然，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金毛热情地说，“请你告诉我。”
那个哭泣的人就此抬起头，恼怒地推开他：“滚开啊！我在拍短视频呢!”
尴尬之神无声降临，顾千听见身边几个年轻人在嗤笑。
金毛却困惑不已，愣愣发问：“短视频是什么？”
红色旺子一听这话更上头了：“你装傻是吧！”
他站起身又猛地推了金毛一把，眼看就要吵闹起来，红色旺子挥拳想打，几个年轻人劝着喊着冲了过去。
顾千没有看热闹的心思正准备离开，转身一瞬，周身空气瞬时变得沉重，一阵异样波动泛开涟漪，不轻不重地荡过他身边。
鬼气。
灵力波动的中心是那个金毛，他身上散发光晕，所有因都因此变成了0.5倍速。
除了顾千。
行阴人的本能让他瞬时惊觉，身形一闪冲向那金毛，左手掐诀，右手精准地抓住了金毛手腕。
这一下，足够制住那些喷涌而出的鬼气。
但顾千愣住了。
他的指腹下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温度和质感——这个金毛居然还有实体？
通常情况下，若是遇到身背业障的鬼，银镯会提醒主人，但灵力探视之下，顾千腕间银镯并未传来异动。
也就是这只金毛鬼，有实体，没有业障，还有如此强大的灵力波动。
顾千从没有遇过。
被这么一打断，红色旺子的拳头悬在半空，要落不落。
顾千立马打哈哈笑道：“抱歉抱歉，这是我朋友，喝高了今晚。”
红色旺子不肯善罢甘休，恼火地说：“我看你俩就是合伙来捣乱吧！老子眼药水都白滴了！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来耽误我的时间？”
说着，他又抬起拳头。
顾千眼神骤然一冷：“给你脸的时候，你怎么就不能好好听话呢？”
“你……”红色旺子为他这个眼神震慑，“什么意思？”
他拿出手机，正录着像：“要么，我把你这段传去网上？让大家都知道你是假哭？现在这个时代，找你还是很好找的。”
“你担得起吗？”
那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红色旺子骂了几句晦气，让顾千删掉视频就离开了。
金毛全程都没再说话，他似乎不太喜欢被人触碰，想收回手，又被顾千很快地抓住。
于是，他说：“哇，你好厉害啊。”
这四个字砸出来，任谁听了去，都得嚼吧出点含讽带刺的意味。
偏偏这金毛一双眼睛亮得很，说得也一板一眼，像是再认定不过这件事。
有点难评。
顾千实在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
但星夜丝毫不吝啬辉光，照得这只金毛鲜眉亮目，漂亮得温柔又雅致。
尤其是那头发，如金沙般在夜色中流动，总让人忍不住想伸出手。
就在顾千打量他的时候，金毛开口了，他直直地盯着顾千的手：“你这……”
顾千顺着他视线望过去，看到自己一对银镯，想自己这法器在鬼界很出名，这金毛知道也不足为其。
却见金毛抬起脸，一本正经地说：“你的手很凉，要注意保暖。”
他活像个移动小暖炉，沾谁都得温暖一下。
顾千：？
这鬼是没脑子，还是没活过？
理论上，顾千出手，是出于职责、谨慎以及好奇的综合考量。
这样灵力凶悍的鬼存在于将城之中，他居然今天才知道。
但这金毛也没有业障，顾千不能干涉太多。
可他看起来就值很多功德。
经过短暂的考虑，顾千松开手，从兜里掏出一张符咒，递给金毛。
“拿着这个。”他说，“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你哪天造孽，我可以第一时间赶赴现场灭了你。
金毛不明所以地礼貌道谢，小心翼翼问了句：“我能走了吗？”
顾千抬抬下巴：“可以。”
然后就见那金毛一步三回头，狗狗祟祟地在街角掏出符纸扔掉。
可惜他不知道，那符纸一旦接触鬼神就自动落下烙印，丢不丢已经无所谓了。
经历这一遭。
顾千再回到家中，洗漱完已经是后半夜了。
他倒是没太在意那金毛，但脑子里都是风扇的吱呀声，以及风扇护网上缠绕的那几缕蛛丝。
伴随着陈巳那几句话，简直像是在催魂。
顾千睡意全无，下床去裁了几章黄纸到书桌前打开台灯。
夜色浓稠，一盏暖黄孤灯之下，顾千十指翻动，很快，一个风扇就做好了。
他拿着那个纸风扇来到露台，那里摆放着一个用于祭祀的铜炉，他将纸风扇轻轻放入铜炉中，取出火柴，深吸一口气。
“魂归清宁，纸化阴财。”
火柴的微光映照着顾千略显苍白的脸庞。
纸风扇被点燃，橘红火焰跃动着将其吞噬。
青烟缓缓升起，夜风将这最后的痕迹带向远方。
顾千凝望远方，无数灯火在城市中闪烁，如同漫天星辰迷路人间。
一时兴起，他正打算坐下好好欣赏夜景，突如其来的剧烈咳嗽打断了他的沉思。
咳意翻滚着涌上来，持续了好一会，震得他胸腔生疼。
“得得得，不看了不看了。”
顾千自己哄自己，转身走回室内。
家里很安静，除了脚步声，只有右手上两只银镯哐当作响。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满室清辉。
顾千睁开眼，习惯性地想去摸床头上的手机。
通知界面不断闪烁，顾千点开那个叫做界融的软件。
这个app从诞生到使用，都透露着一种正儿八经的喜感。
如今人鬼难分。
不仅有鬼作乱人间，人也开始为祸阴间。
有人浑水摸鱼，卡BUG刷功德，凭借不凡的实力，成功干毁了阴间好几个核心处理器。
不仅如此，撑死胆大的。
还有人逆天而行，破解了阴间主计算机的代码，盗版的轮回程序遥遥领先阴间官方十多个版本。
一本万利的广告铺天盖地，骗了无数鬼倾家荡产地投资功德进去。
庞氏骗局2.0阴间版就此诞生。
阴间哪里能想到，人缺德起来连鬼都骗。
鬼编程坐不住了。
他们虚心求教，创建了一个叫做界融的、可以连接人间和阴间的app,本想当做科技角，方便人鬼之间和谐交流时代的进步。
多么美好的初衷。
但因着处理器总出问题，投胎大事被再三耽误，死鬼们下去投不了胎，呆着也无聊，只好冲浪打发时间。
界融居然就这么合情合理地沦为了生活区。
有高价倒卖投熊猫胎号码牌的。
有老鬼用黑话找偷渡口想上人间来继续打工挣人人币给自己子女。
热度高居不下的，是一篇鬼众们轻放**排队拿号去见曹梦阮的帖子。
大家都很想知道：红楼梦八十回之后究竟是个什么发展！
就是在这么一排五花八门的帖子里。
一只黑马平地惊雷起，是人是鬼都耐不住要点进去看看。
【避雷！！！无德行阴人顾千！道德沦丧暴力夺去百年老鬼贞操，害我到了阴间都止不住水！】
好。
好刑的标题。
顾千拿着手机嘴角微微抽搐：“谁？我？”
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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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无德行阴人顾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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