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降临。
杜岚康睁眼，入眼便是自家卧室的天花板，他的手按在左胸口，感受到鲜活的心脏在掌下跳动，杜岚康深深地舒出口气。
他瞥向窗外，天已经黑了，再一看床头柜的时钟，凌晨四点。
昏暗的室内，莹白的月光从窗帘缝中倾泻而入，唯一的光投掷在他的脸上，时间还早，但杜岚康睡不着了，他翻身刚抬眼皮，一张帅脸瞬时放大，撞入他的眼中。
两人对视。
庞柏眨眨眼，哑着嗓子：“醒了？”
杜岚康大脑空白刹那，他手猛地推开庞柏，紧急后退两步跃下了床，他抄起床头的闹钟，举向庞柏。
他眼神露出防备，嘴里说了一连串：“等等等等等等。”
“你。”杜岚康微顿，“是我认识的那个庞柏吧。”
“嗯。”对方声音极低。
在光线极差的环境下，杜岚康和庞柏有段距离，他看不清庞柏具体什么表情，只能看到庞柏下了床，朝他一步一步走过来。
“你干什么？”杜岚康刚撂下的胳膊又再次举起，他攥死手中的闹钟，喉咙一阵发紧问。
杜岚康背靠飘窗，庞柏在他面前停下，窗帘缝隙钻出的一缕月光，缓缓地从下到上，攀上庞柏惨白的脸。
光线对上眼的一瞬，他垂下头，杜岚康只能看到他的眼皮在轻微颤动。
“你打我吧。”
他轻轻包裹住杜岚康的那只伸过来的手，手指固定住闹钟冰凉的凸起部分，用力砸向自己。
“卧槽！你干什么？！！”
杜岚康瞳孔骤缩，他迅速反应。
胳膊僵在半空，两人拉扯不下。
杜岚康吼他：“庞柏，大半夜的你抽什么疯？！”
一阵沉默，庞柏松开了手，他坐到床边，前额碎发遮住了他的眼，杜岚康揉着自己发酸的肩膀，又问：“你抽什么疯呢？”
又是一阵沉默。
杜岚康啧了声，他伸手用力推了把庞柏的肩，令他没想到，庞柏竟被他推的向后一仰，两条胳膊下意识拄在后面，支着上半身不完全倒下去。
他站在庞柏两腿之间，这下，他看清了庞柏。
杜岚康：“……你怎么哭了？”
“我没哭。”庞柏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他偏过头。
杜岚康强硬地掰过他的头，他拇指蹭过庞柏的眼角，感觉到一抹湿润。
“明明就是哭了。”
庞柏拽住他两只手的手腕，将它们扯离自己的脸，冷漠地回：“你看错了。”
“什么看错了，我摸出来的。”杜岚康拇指和食指在庞柏眼前摩擦两下，把手指间的湿润蹭到庞柏的衣摆上。
杜岚康：“哭什么？”
“我没哭。”庞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抬眼看向背对月光，面对他的人。
“疼吗？”
杜岚康的脖颈被一股温凉的触感抚住。
“……”
杜岚康像是被烫到般向后撤步。
庞柏快他几秒，他攥住杜岚康的衣角，一时杜岚康进退两难。
“你扯我干什么？！”
他后悔离庞柏那么近了。
“我只是想问你还痛不痛，没什么别的意思。”
衣角一松，庞柏表情淡淡，但在刚刚对视上的一瞬，杜岚康分明看到，庞柏眼中那股浓烈的情感。
他们无亲无故的，他怎么悲伤成这样？
杜岚康不解。
“对不起。”
“那个人不是我。”庞柏低下头，他的声音喑涩：“真的不是我。”
“我知道他不是你。”杜岚康扯了个笑出来，“你别自责。”
他当然清楚那人不是现在的庞柏，但这并不妨碍杜岚康依旧有想揍他的冲动。
没办法，这张脸看着很让人来气。
“对不起。”庞柏重复了遍。
“你别再跟我道歉了，我说了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杜岚康拍拍他的肩膀，没再说什么，又躺回床上，见庞柏依旧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叹了口气，伸手扯向庞柏的后衣摆。
他轻扯了下，轻声道：“睡觉吧，别再想了，梦里的事我们明天再说。”
“现在，睡觉，本大爷困了。”他语气稍加严肃，听上去更像命令。
十秒不到，庞柏动了，他躺回杜岚康的旁边，见此，杜岚康满意地闭上了眼。
“晚安。”
庞柏：“……晚安。”
后半夜杜岚康睡得很好。
第二天清早，杜岚康是被泡面香醒的。
他从床上爬起，忘记本身穿着睡衣，差点又给自己套了条衩子出房门。
闻着味，他嗒拉着拖鞋一路走到厨房，人还没见到，先听见锅里咕嘟咕嘟煮东西的冒泡声。
庞柏耳力很好，杜岚康刚出现在厨房门口，他立马扭头看去，语气柔和：“醒了？”
杜岚康嗯了声走进厨房，走到庞柏身边，蓬松炸毛的发丝蹭过庞柏的下巴，庞柏偏了下身子，视线下瞥。
恰巧，杜岚康的视线从锅中转移到庞柏的脸上。
“怎么了？”杜岚康摸了摸脸。
不会是他眼屎没扣干净让庞柏看出来了吧？
庞柏再次看向锅里，他把火关了，语气平淡：“没什么。”
杜岚康撇撇嘴没说话，庞柏把煮好的泡面被分成了两份，杜岚康的那碗还多了个鸡蛋。
杜岚康把两碗面端到餐桌上，等他快速洗漱完，杜岚康闪回到餐桌时，庞柏没动筷，还在等杜岚康一起吃饭。
吃饭期间，庞柏一句话也不说，杜岚康实在憋不住，率先开了口：“面很好吃。”
“嗯，谢谢。”
杜岚康：“……所以，我们要不要聊聊昨晚的事？”
庞柏抬眼看他，“哪件？”
“先从梦里的事开始？”杜岚康挑了小筷子面，吹了吹塞进嘴里，嘟嘟囔囔开口：“唔你有想起那张脸吗？唔就是。”
庞柏蹙眉，“把饭咽下去再说话。”
杜岚康心嫌庞柏事多，但他也懒得找事，快速咀嚼咽下去后，继续道：“就是你说以前好像总和你聊天的那个人。”
“没有。”庞柏回答干脆。
凌晨那会，他和杜岚康几乎同时醒来，他脑中只剩另一个他掐死杜岚康的画面，其他的庞柏没再记住什么。
杜岚康吸溜完最后一口，回：“行吧。”
他本身也没对庞柏有过多指望，他现在唯独希望，庞柏别再突然倒在地上就万事大吉。
杜岚康：“我倒是记住了点，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用。”
“什么？”
“那个小区的名字。”杜岚康回想了下，“好像叫什么，丽昌花园。”
他拿起手机，搜索白城丽昌花园。
这时庞柏也吃差不多了，他起身收拾起两人的碗筷端进厨房，水槽的冲水声响起，杜岚康分神看了厨房一眼。
不得不说，这男鬼来到他家以后，家里变干净了很多，杜岚康出来时就发现客厅有被收拾过的痕迹，地板也被拖得发亮，看不出一点水渍。
就连他前两天扔进洗衣桶忘记晾的衣服，也被庞柏掏出来，挂在阳台摆的晾衣架上。
也不知道庞柏几点起的，一大早上能干这么多事。
“要不要我帮你收拾下卧室？”庞柏擦着手，走出厨房。
杜岚康眼神聚焦，快速地点头：“都行，随你。”
听到答复，庞柏进了卧室，杜岚康向里瞄了眼，庞柏正在给他叠他换季才舍得叠一次的被子。
到底是有强迫症，都被逼成田螺姑娘了。
啊不，是田螺小子。
杜岚康没在看，专注查找丽昌花园的线索。
待庞柏拖完卧室最后一块瓷砖，他涮完拖把回到客厅，就见杜岚康盘腿坐到沙发上，吊着张脸，眉头紧锁，苦大仇深地盯着手机。
“没找到吗？”庞柏扫过他不知何时又一次炸毛的头发，伸手想去抚平。
手伸到一半，顿住，转而放到杜岚康的肩膀上。
杜岚康没注意他的小动作，他冲庞柏抖了抖手机，“找到了些不沾边的。”
“什么丽昌路，丽昌大厦之类的，就是没有丽昌花园。”杜岚康把手机甩到茶几上。
按理来说，一个小区在白城不会太难找，没找到的原因，很可能是丽昌花园这个小区已经拆迁了。
而且大概率已经拆了很长时间，不然网上不会一点信息都找不到。
杜岚康打算从近二十年白城拆迁的小区里开始找起。
可惜，他不知道这男鬼什么时候死的，不然还能帮他缩小点范围。
想到任务量暴增，杜岚康非常不爽地瞪了一眼庞柏。
庞柏：“……？”
“算了。”杜岚康起身，他决定先这一系列的麻烦事抛在脑后。
“收拾收拾，先跟我回家一趟吧。”
庞柏和杜岚康出了家门，路过小区楼下的超市，杜岚康心想，下次回家可以买点菜回来。
卫岚现在住的地方，出发坐公交要一个半小时左右才能到。
那地方是杜岚康他父亲去世后，他们娘俩搬到的地方，一住八年过去了。
两年前杜岚康考上本市的大学，为了上学方便他搬出了家，在学校对面的小区开始租房住。
他妈卫岚，卫女士也是在那时盘下了小区的门帘房，开了家打发时间的小卖铺。
杜岚康本打算带庞柏直接回家，但两人下公交后，卫岚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他只能领着庞柏先去小卖铺。
距小卖铺还有几步路，杜岚康听见他妈和别人边搓麻将，边唠嗑的声音，他加快脚步。
“我碰——”
“糊啦！给钱给钱！”
“呦，卫岚，头回见手气这么好呐！”
“可不是，谁不是今个头回见。”
一群女人打趣着，卫岚笑骂：“去去去，什么手气咱不信这个，我凭的实力。”
“听说，你儿子今个回来？”坐在卫岚旁的婶子好奇问。
卫岚点头，她数着钱随口道：“嗯，怎的？”
婶子眼神示意卫岚对面的女人开口，那女人还有些不好意思，她犹豫了下，开口道：“岚姐，我闺女也刚上大学也是今天回来，说来也是巧呢，要不，赶回头一块吃个饭？”
话到着，卫岚算是听明白了，她抬眼冲女人笑了下：“害，我们家康仔有对象了，这次回家还说让我见见呢。”
卫岚张口就来。
她不是对杜岚康的感情生活不在乎，相反，她可太关注了。
就她所知，杜岚康要是想谈恋爱应该不缺对象，他自己能寡这么多年，大概率是他自己的问题。
卫岚压根没想过把杜岚康介绍给别的女孩，她可不想让他祸害别人。
对面那女人表情一听，脸色有些尴尬，连连道了几声，“奥，奥，这样啊。”
卫岚添油加醋：“康仔他们一会就到了，我这也打算结束了回家，给他们做饭去。”
“这要看对眼，真没准能成我准儿媳妇呢。”
砰。
身后声音不大但响，麻将桌的众人回头。
“……”
“……”
“……”
旁的婶子先开了口。
“男，男媳妇啊？”婶子有点傻眼，磕巴道。
“……男媳妇，男媳妇好啊哈哈，哈哈。”
“不愧是岚姐，这以后生孩子都不用催了……”
……
接连几句，其他人包括对面的女人，无一不对卫岚投去几分敬畏的目光。
卫岚僵住的脸硬扯出了个笑容。
这小子。
而后面，站在不远处的两人。
庞柏面无表情地转头看杜岚康。
最近总有黑锅从天而降，还总是这样措不及防。
杜岚康有苦说不出：“我不是我没有……我，我木鸡啊！”
你信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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