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后,天魂归天,人魂守坟,地魂入地府,经十三司,方可投胎转世,三魂七魄重归于一身。
鬼魂入地府,需过十三站,由鬼卒送之。
若是寒温山心情好,碰上对胃口的人,亲自送他走过这十三站,那此人来世定是大富大贵之命。
但这种情况,基本上是没有的。
他每天臭着脸,跟谁欠他八千亿似的。
并且十分消极怠工,以致于已经过了三百年了,他还没还清罪孽,投胎转世。
譬如现在,他垂着眸子,神色恹恹的回到黄泉路口。
他身后跟着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
那是褚杨。
褚杨无父无母,十四岁横死。死后温三去索魂,他哭着问:“不是说死了之后我娘会来接我吗?怎么是你个大男人?我娘呢?你还我娘!”
哭哭啼啼一路,温三忍无可忍,塞了一个布条进他嘴里。
再遇到褚杨时,他被其他鬼欺负,一把抱住了温三的大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于是他靠着自己的死皮赖脸,成功抱上了大腿。
除了喊寒温山哥,褚杨还叫过一阵子爹,每天有事没事的就“爹”一声。
温三被“爹”烦了,威胁他再喊就把他丢进忘川河,褚杨就不喊了,改喊哥。
每天“哥哥哥哥”的没完。
久而久之,寒温山愣是被“哥”习惯了。
这不,他俩刚送走一只魂儿。
黄泉路崎岖漫长,黄沙漫天,两旁开满彼岸花,忘川河横贯其中。路上尽是行色匆匆的鬼魂,有些不紧不慢回首往事的,一看见温三,跑的比兔子还快。
哪儿还用得着鬼差催?
牛头马面观望了许久,一把拉过褚杨,“谁又惹他啦?”
“没有啊?”褚杨一脸莫名,据他所知最近是没鬼敢不怕死的去招惹温三的。牛头马面这么一问,再加上温三的脸色确实不太好,他又不确定了,“应该没有,怎么突然问这个?”
马面喇着一口公鸭嗓,“你瞧他那脸,是不是更黑了?”
褚杨转头看了看蹲在一边拨弄彼岸花的寒温山,胡说,他哥脸那么白,哪儿黑了?这不活脱脱一小白脸么?
许是因为常年待在地府,阴气太重,温三的脸色苍白的过分。
寒温山可不管他们在说什么,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饿了。
这是一件十分要命的事,要不是他已经死了,他现在就不太想活了。
鬼差也是需要吃东西的,只不过他们不吃寻常人吃的食物。
如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吃恶鬼,遇到作恶多端的鬼魂,一口吞进肚子里便是;再往上些,诸如阎王,食民间供奉;再往下,可入轮回的鬼则吃子孙后代供的祭祀之物。
寒温山不吃恶鬼,没有香火,更没人为他祭祀。
他比较特殊又奇葩。
即使做鬼了,他也还是喜欢吃生人的食物。
这次他和褚杨去索魂的地方是荒郊野岭,连根野菜都没碰到。
牛头嗓音憨厚低沉,“没有就好,我们还有事找他帮忙呢。”
褚杨问道:“什么事?”他哥档期满,有事得排队。
寒温山在地府威名远扬,并不是因为他官职高,而是此人常常不按常理行事,打人个措手不及。
并且拳头硬。
因此鬼吏怕他,鬼魂也怕他,遇到难缠的厉鬼,小鬼卒解决不了,便会请温三帮忙。
“唉!”牛头叹了一声,“说来话长,前些天我们逮了只厉鬼,都到阎罗殿了,他跑了!这事要是让阎王知道了,我和马面可是要扣钱的!”
马面骂骂咧咧道:“这死鬼,成心给我们找事。本来俸禄就少,还不能抢死人的钱,这让我们怎么活?”
牛头道:“鬼市的东西都涨价了,咱们还不涨俸禄,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褚杨道:“还有这种事?”他已经很久没去鬼市了。
马面道:“何止!他娘的,老子都几百年没放假了!”
牛头又叹:“唉!日子不好过呀!”
褚杨长长的“哦”了一声,他跟着温三混,并没有这些烦恼。
“这件事啊,你们可能要等等了。”
“为什么?”
褚杨道:“前两天我遇到黑白无常,他们也说有事求三哥。”
牛头马面对视一眼,当即丢下褚杨跑到寒温山面前。管他的先来后到,这种事,可不是先到先得吗?
褚杨在后面追着喊:“哎!你们等等我!”
黑白无常押着一只吐着长舌的吊死鬼,见寒温山面对着他们蹲着,牛头马面在他身后。牛头马面一撅腚,黑白无常就知道他们想干嘛。
当即把吊死鬼丢给一边的小鬼卒,抢先喊道:“三哥!”
寒温山一抬头,就看见黑白无常顶着几个鬼画符走来了。
那是他们的官帽,那几个鬼画符分别是“天下太平”与“一见生财”。
温三第一次见他们时,仔仔细细地辨认了一番,最终确定那是鬼画符。
这八个大字几百年都没变过。
直到寒温山的出现,他们像是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
上面的字时常变换,有时是“烦死了”、“不想干了”,有时是“来抓你了”、“还不快跑”。
三百年了,白无常还是一见他就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衣服,生怕温三给抢了。
寒温山掀起眼皮,撇了他一眼。
怕什么?他是那种人么?
温三现在所穿的这身衣服是酆都大帝为他量身定做的,素白的锦缎长衫,腰间一条封腰带,挂着一枚玉制腰牌。
腕间有一对银护腕,那是为了防止他想不开死了又死才给他戴上的。
人死之后为亡魂,亡魂若要死,那便是魂飞魄散了。若是不加以干涉阻止,温三是绝对能做出魂飞魄散这种事来的。
牛头马面还是先他们一步,冲到寒温山面前,笑嘻嘻地打招呼,“三哥!又见面了!”
寒温山不说话。
不太想见面,见面就有麻烦事。
不等他们再次开口,黑白无常也挤了过来,把马面撞的跌坐在地,“三哥,好巧啊,你也在这。”
不在这在坟头么。
寒温山又戳了一下面前的那朵彼岸花,一瓣花瓣轻飘飘地落在他手上。花枝颤抖了一下,随后扭过脸拒绝温三的触碰。
“哎哎哎!”马面急道:“我和牛头先来的!你们急什么?赶着去投胎啊!”
黑白无常:“……”
他娘的都做鬼差了,还投个屁的胎?
寒温山蹲着,他们也跟着蹲了下来,六只鬼围成一个圈。
他的视线落在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以及小不点儿大的褚杨身上。
也就褚杨看着顺眼点。
白无常之前是吊着长舌的,被温三说丑之后,他就不吊了。
黑无常道:“我那边忙不过来了,想请三哥帮我们带个魂儿回来。”
马面不乐意道:“你们懂不懂先来后到,我们先来的!”
牛头接着道:“哥,我们想请你帮我们抓只厉鬼。”
白无常立马道:“先帮我们,再帮你们,这不是两不耽误吗?”
牛头马面:“好像也是。”
谁答应了?
寒温山抿了抿唇,非常冷漠地说:“不去。”
牛头马面哀嚎:“哥,哥,哥!求你了,你是我亲哥!”
亲爹都不行。
他都快饿死过去了。
黑无常抓住了重点:“那人是难得的补品。”
寒温山依旧淡淡的,他又不吃鬼,是不是补品关他什么事?
白无常给了黑无常一耳光,“说错了!是那个人家附近有很多好吃的补品!”
黑无常反应过来,连声道:“对对对!”
寒温山眸子一亮。
也不是不能考虑。
寒温山道:“簿子?”
黑白无常一听,有戏!白无常跟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本纸皮簿子,精准翻到那个魂儿所在的那一页。
温三简单扫了一眼,移开视线,点了点头。
这么快就看完了?看那么快能看得清楚吗?要不还是把簿子给他吧?
以上,是黑白无常、牛头马面来自内心深处的疑惑。
但他们不敢说。
褚杨头铁,想都不想就问:“哥,你看清楚了吗?”
温三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褚杨闭上了嘴。
对上牛头马面期盼的目光,寒温山静静欣赏了一会儿,终于舍得开口,“你们要抓的鬼在哪?”
牛头马面犹豫了一下,“呃,不知道。”
寒温山:“?”
“那你们告诉我,怎么抓?拿命抓?”
您老这不本来就没命了么。
“呃……就是……”牛头马面支支吾吾地把来龙去脉重述了一遍。
寒温山:“……”
好吧。那就勉为其难地帮他们一把。
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好吃的补品。
他起身就走,褚杨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下,立马从地上弹起来,“哥,等等我!”
“哎哟!”白无常惨叫一声。
马面骂道:“死鬼,叫什么?”
“腿麻了!”
黑无常道:“也不知道三哥看好没?可别抓错了。”
马面道:“放心吧,三哥办事,你就请好吧!”
白无常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三哥找不到好吃的会不会把他的舌头揪下来。
凡索魂,黑白无常要拿上自己的哭丧棒和锁魂链,温三也有一条锁魂链,缠在腰间,与封腰带极为契合,看上去就像是一条修饰的银链子。
但基本上没用过。
没过多久,寒温山带着褚杨出现在一处宅子前。
他第一时间打量四周。
不错,有集市,有食物。
黑白无常没骗他。
温三心情稍微美好了一点。
他甩了甩遮住眼睛的头发,径直走向了面前的大宅子。
旁边还有一间稍显简陋的宅子。
温三看都没看一眼。
褚杨原本亦步亦趋地跟在温三身后,直到他看到寒温山走向的那个大宅子闪着金光,他急忙刹住脚步,“哥……”
寒温三步子不停,“嗯”了一声表示疑问。
“这宅子……”褚杨本来想说不太对劲,转念一想,三哥也不可能听他的。
于是,他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儿,“这宅子真大……”
寒温山步子一顿,他回头看了一眼虎头虎脑的褚杨。
而后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
算了,跟个小傻子计较什么。
走到大门前,寒温山正要穿门而过,小傻子褚杨又傻傻地问了一句:“哥,不敲门吗?”
温三狐疑地撇了他一眼,他是鬼,来索魂的。
谁家好鬼来了还敲门?
“咚咚”
寒温山敲了敲门。
然后穿门而过。
褚杨挠了挠头,反应过来时,寒温山已经飘出很远了。
“商見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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