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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猛地一震。
小柳从瞌睡中猛然惊醒。灯笼在头顶上方晃荡,道路在忽明忽暗的灯火照耀下显得晦暗难辨。
小李还是坐在左边赶车的位置上,但是他也打起了瞌睡,手里拉着缰绳,脑袋随着车子的上下颠簸而一抬一低。
“喂,醒醒。”小柳用手戳了他一下。
这家伙,驾车也敢睡着,一车的宝物如果摔了可怎么办?
半个月前,龙管家命他们去南海边取一批上供的货,这一路来回花了他们好大一番功夫。南海边的管事说,这些最新采上来的珍珠每一颗都有龙眼大小,还有新纺的各色丝绢二十匹,总共加起来价值百金。这些货都是下面的人给少庄主贺寿用的,如果少了或者磕着碰着,他们就算是三辈子也赔不回来。
这么多贵重物品,小柳丝毫不敢有怠慢。这一路紧赶慢赶,弄得随行的侍卫抱怨连天也丝毫不敢停歇。好不容易快到漠白城了,他说什么也不能在这出差池。
“快起来!”小柳道。
“干什么?”小李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驾车睡什么睡?”
“我就眯一会。”小李靠着门板迷迷糊糊道。
“前面就到了,到了再睡。”
按照今天的计划,他们应该在漠白城外的最近的井村休息一晚,然后第二天一早进城。这个村庄靠近森林,因村子里有一口古井而得名。村里的人与他们这些跑腿的下人都很熟悉。他们平时有什么出外的事务,都会选择这里作为歇脚的地方。
不远处,点点灯火如海上繁星,房屋轮廓若隐若现。浩瀚的黑暗将其紧紧包围,小村庄就像是大海上的一座孤岛,显得格外渺小脆弱。
车子驶进村庄。
村口的小旗子在夜风中轻轻飘舞。
小柳驾着车沿着走了无数次的道路前进,知道只要再过几个弯道和岔路就能到达他们一向落脚的房子。
他看向两侧的房屋,却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阿方家的窗户怎么破了?窗户破了也就算了,怎么张婶的屋檐塌了一半?
半个月前他们离开时这里还好好的,怎么只过了这么些十日就变成了这样?
他一路走一路看,虽然有些地方的屋子受损了,但大多仍旧如常。
小李在旁边睡得快倒下去。
他伸手推了推,“快起来,到了。”
小李支支吾吾睁开眼睛,一时不辨东南西北。
忽然,他眼睛猛地一睁,大喊:“妈呀!”
小柳被他吓了一跳,“你干嘛?”
小李伸长脖子使劲往上看,小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但是只看见了光秃秃的屋顶。
“我刚才……好像看见一个鬼脸。”小李哆哆嗦嗦道。
“你睡傻了吧,这里哪来的鬼?”小柳笑道。
别说是鬼,就算是魑魅魍魉也不敢来这个地方,漠白城可是四方国的祭司们驻扎的地方,要说安全,全国哪里都比不上这里安全。
“我……我……”小李说不出话来。
小柳摇摇头。睡了一路还说这么些鬼话,下次出门一定得让龙管家换个人出来。
他驾着车来到一处场院门前。
“朱大爷,开门!”小柳拍了拍门。
没人答应。
门板却缓缓倒了下去。
小柳心里咯噔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
院子里空空荡荡,屋子里亮着灯。朱大爷就算耳背,这样的动静应该早就醒了。
小柳走到后面。后头车子上坐着四个苏府里的护卫,其中两人是随行护卫里的老手,应付种种困难都得心应手。
“王哥,好像有点不对劲。”他上前道。
车子里走出来一个身高七尺的壮汉,他身上穿着牛皮软甲,手上拿着一把环首长刀,脸上只留着一寸的短胡子,显得魁梧而利落。
虽然一路劳累,但他却依然保持着敏捷干练的气质。
王护卫扫了一眼院子里的情况,跳下车,身后自动跟上来两名年轻护卫。
“你们在这等等。”他吩咐道。
三人走进院子,穿过宽敞的空地走进屋内,左右看了看,然后分头散开。
不一会,王护卫出来招手。
“进来吧。”
“王哥,怎样?”小柳上前问。
“没人。”
没人?
小柳疑惑了。
这里虽说不是苏府的地产,但平常来此住宿已成惯例,朱大爷守在这里少说也有十个年头,怎么大晚上的反而不在?
小李赶着马匹走进去,看他的样子还在为刚才看见鬼的事迷茫。小柳看着周围寂静的房屋,心里头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不知为什么,原本寻常的村中夜景此刻在他眼里忽然蒙上了一层阴森古怪的气息。
他赶紧跑进院子里,拉着王护卫走到一边。
“王哥,你说会不会出事了?”他问,“朱大爷可不该不在啊。”
“是有些古怪,”王护卫道,“横竖我们只是住一晚,这晚大家都警醒点,明日尽早进城。”
小柳一想,也只有这样了。
他们将货物搬进屋内,留了两个护卫当班,其他人则在屋里大通铺上睡着。
小柳躺在黑暗中,虽然闭着眼,但心里乱糟糟的怎么也睡不着。
这些年替主子跑腿的生活让他对周围的环境变得格外敏感,但他又想,这里怎么说也是漠白城外,总不至于有事……
迷迷糊糊间,小柳听到一个沉重的闷响。他睁开眼睛。
黑暗之中,其他人的呼噜声清晰可闻。
忽然,一丝腐烂的臭味飘进他的鼻子。他皱着眉捂住鼻子,嗬,这味道,快赶上积了一年的肥了。小赵他们不会是在外头解手吧,怎么弄得这么臭?
他起身往门外看,却发现窗纸上漆黑一片。
奇怪,刚才睡觉前外面还能看见一点亮,怎的现在反倒一丝光都没有了?
他下床走到门前,拉开一条门缝往外看去。
一双锣鼓般大小的眼睛与他正对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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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和我换一换嘛。”文影抓着她的手不放,“难得的戏班子,你就不让我去好好看一场。”
清吟翻了个白眼,“你都去看了多少回了,回回都是为了那个角,你也不嫌烦?”
苏府西厢花园一侧,两个年方双十的小姑娘在拉拉扯扯。
她们一个身穿鹅黄衫裙,腰间系着银色宫绦,正抓着另一个人的手不放。一个穿着湖蓝衫裙,手上戴着一串金丝编织成的坠玉手链,拼命想要摆脱另一个人。两人都是面容清秀,黛眉星目,生得娇俏,十分可爱。
“我不嫌烦,你就帮帮忙,和我换一换。”文影说。
“不换,我都值了三天班了,你要换找李疏去。”清吟说。
她知道两个人这几天在吵架,要是文影真为了个戏班子就主动去和好,她才叫服了她。
果然,文影脸色一沉,一把甩开她的手,道:“小气,下回你要是找我帮忙,我也不理你!”
清吟冲她做了个鬼脸,趁这个机会沿着游廊跑了,生怕迟上一步,文影又会缠上来。
她沿着游廊来到后花园。
园子里春光明媚,白色的玉兰开了满树,地上积了厚厚一层落花,仿佛春日盛雪。
清吟边走边看,心情舒畅。大好的天气,她才不要去做那些无聊的巡逻工作,想把她留下自己出去玩,门都没有。
走到东厢,远远地忽然看见前头有一抹红,不用走近,她就知道是少爷回来了。
说是少爷,但苏梦晓其实是苏府的掌门人。老爷和夫人故去多年,苏梦晓十八岁时已承担起照管苏府的责任,如今已有十二个年头。
远远看去,苏梦晓一身绯红衣衫,衣服上绣着冉遗的纹样,青黑色的鱼身上长着一颗蛇的脑袋,幽蓝的眼睛显露出凶相,六只鸟足分别长在身体两侧,背脊上是刀锋般的鱼鳍。
他容貌俊朗,浓眉似墨,眼如寒星。虽然常年镇守苏宅,但脸上却没有留下严肃老成的痕迹。
清吟看见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台阶,走进小花厅内。门前已有一个仆人等候着,想来是里面正有客人在等候。她忽然有些好奇。
她来到花厅一侧,在窗户下站着。里头有说话的声音飘出来。
“……这样的事简直闻所未闻。”一个稍显老成的声音道。
“情况属实吗?”这是苏梦晓的声音。
“一点不假。我派去的人看见车上的标记,立刻就回来禀报了。”
有片刻的沉默。
“好,若真是如此,是要查清楚。其他几位已经通知过了?”苏梦晓道。
“我已经禀报了大祭司,想来现在已经知晓。”
“宋岚。”苏梦晓道。
“是。”
“叫贺掌事带上人,我要出门一趟。”
出门?
看现在的情形是有事情发生。少爷亲自带人出门想必事情非同一般。
清吟思绪飞转,站起来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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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影,文影!”清吟四处大喊。
这个丫头,要换班怎么一下子连人都不见了。
“干什么?大呼小叫的。”一个声音冷不防从后头传来。
清吟转过身,看见一个穿着枣红色长衫的男人站在转角处。
他年纪在四十岁左右,面貌老成,目光犀利,肩上斜挎着一根牛皮带,背后背着一把古旧的大刀。
“贺掌事!”
清吟飞奔过去。
贺龄皱了皱眉。
他虽然在苏府已经掌管兵卫十余年,但对于这些年轻的女侍有时候仍旧感觉十分头疼。兵卫就应该严肃整齐,但这些年轻的女侍卫就像是刚长齐羽毛的鸟,总是让人不得安生。
“这里是苏府,不是训练场,跑来跑去成何体统?”贺龄道。
“抱歉,贺掌事。”清吟从善如流地道了个歉,“我想和文影换个班,今天她当值。她已经来找过我了,还请您答允。”
“她不是已经和张赞换了班,怎么又来找你?”
清吟一愣,“许是那边出了什么事,不要紧,我今天就替她顶上。您也不必费心去问。”
这时,转角处走来一个人。
“贺掌事,少爷请您带几个人一起去井村一趟。”
来者面貌清秀,身上透出一股沉稳的气质,看起来二十五六的样子。
贺龄道:“出什么事了?”
“井村有古怪,少爷要亲自去看一看。”
清吟站在一边悄悄打量他,知道他就是刚才在花厅里的宋岚。她发现他的目光只看着贺龄,丝毫没有落在她的身上。非礼勿视,这个人倒是做得彻底。
贺龄点点头,“知道了。”
宋岚走后,贺龄转头道:“你既然顶了班,就一起吧,去把夏蘅、陆斜和萧望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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