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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生

楔子

三日苦战,围剿似恶兽扑噬,宗无念灵力几近枯竭,浑身浴血,脚步踉跄。

所幸,追兵渐稀。

不知熬过多少漫长时刻,一片竹林闯入视野,幽篁蔽日,死寂沉沉。

她拖着疲惫身躯一头栽入,待寻得一根粗壮竹子,倚着便坐,大口喘气。

不多时,竹林入口处传来细微脚步声,其间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幽幽铃声。

宗无念心中一凛,瞬间握紧手中玉尺,强提灵力,可铃声愈发清晰,视线也愈发模糊,眼前好似被一层厚重浓雾死死笼罩。

朦胧中,一袭黑衣在摇曳竹影里缓缓浮现,衣角随风微动。

她拼尽全力想看清来者面容,可眼皮沉重如铅,只能瞧着那身影步步靠近。

须臾黑暗便彻底笼罩,宗无念只觉有轻柔触感抚上自己满是血污的脸,身子一轻,似被人拦腰抱起。

低沉话语擦过耳畔:“今后我在,定护你周全,我的……” 声渐微弱,柔情满溢。

此刻,她身心俱疲,仿若魂魄抽离,只余那怀抱与未尽之言,在混沌里悠悠飘荡。

……

宗无念猛地从榻上惊起,眸中犹有未散的惊惶。扫视四周,才反应过来自己已身处醉星谷弟子居。

“又是这梦。”辗转难眠,索性披上外衣走到窗边。

推开窗,凛冽山风裹挟草木清香滚滚而来,撞得她衣袂猎猎作响,发丝肆意飞舞。

夜空澄澈,繁星倾洒,照亮山谷。夜鸟振翅,划破静谧。谷中溪水潺潺,波光粼粼,两岸翠竹修长,投下斑驳竹影。

宗无念手搭窗槛,指上星纹戒在月色下微光闪烁。指尖滑过冰冷戒面,思绪也随之飘远。

她曾是天玄宗天之骄女,灵根清奇,天赋卓绝,引四方宗门瞩目。误修魔功,虽秉持善念,又有秘宝庇佑,宗门仍视她为异端,欲废其修为。她拼死反抗,突出重围,逃至竹林……

再一睁眼,竟成了这醉星谷中的小师妹凌羽。

这五日,宗无念反复揣度重生一事,绞尽脑汁,却毫无头绪。

“罢了。”她长舒一口气,将心中烦忧也一并吐出。

明日便是醉星谷发布赏金令之时,恰是下山良机。她决意重回天玄宗。

天玄宗有一至宝,名曰太玄镜。此镜神异非常,不但能封印穷凶极恶之邪祟,更可映照命运轨迹。

她此番前去,只为从那镜中,寻得命运转折真相。

……

繁花阁为醉星谷议事厅,建于缓坡,山花簇拥。两层木楼质朴,飞檐雕花尽显天然。众人或立或踱步,三两成群热议赏金令之事。

宗无念方踏入繁花阁,眼角余光便扫到飞檐处露出的一角绿衣。她神色未变,仿若未觉步入厅中,暗自留了心眼。

“赏金令皆在这三只乾坤盒里,诸位请看。”

开阳长老立于阁前桌案旁,抬手示意。他身形清瘦,左手轻挽一柄拂尘,花白胡须稀稀落落。因其自号 “逸”,时间长了,大家都尊称他 “逸老”。

修真界中,各大宗门常设赏金令,驱使弟子外出接凡尘悬赏。完成任务可得丰厚赏金,部分用于自身修炼,部分充作门派开销。

醉星谷却另类,任务由逸老外出搜罗,回谷后让弟子抽签决定。还称这是上天安排,一切皆有定数。

“这三只盒子,从左到右依次为‘菜鸡互啄盒’、‘牛马奋进盒’、‘恐龙抗龙究极盒’,此名虽听来怪异,却也不难理解。倘若当真不明……无妨,一切皆有定数。”

逸老微微一顿,旋即高声道:“领了任务下山,成则有赏银;完不成,回来便乖乖做杂役。毕竟咱门派,可着实穷呐!好了,开始!”

“我先!”赵猛师兄虎背熊腰,往那一站,好似一座小山。只见他大步迈向乾坤盒,伸手从“菜鸡盒”掏出纸条,扯着嗓子嚷道:“《劝秃头大侠放弃生发执念》……啥玩意?”

人群中有人高声打趣:“赵师兄,您若想劝服那秃头大侠,不如自个儿先剃个光头,以心换心,方显诚意。”

众人哄笑。

赵猛挠挠头,竟当了真,匆匆跑去寻剃刀。

钱玥师姐脚步轻快上前,伸手从“牛马盒”中一抽。刹那间,神色一凝,声若寒泉:“《教采花大盗跳‘贞节牌坊舞’》。”

她紧紧攥着纸条,指节泛白,咬牙切齿道:“我定要打得这鼠辈筋骨寸断,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等他跳完这屈辱之舞,再斩下他狗头!”

随后,众人依次上前抽取任务。有的要调解纠纷,有的需寻找神秘物品,还有的得在特殊场所举办活动,各种奇特任务令人目不暇接。

……

宗无念缓步至桌案前,朝“菜鸡盒”伸手,本打算抽个简单任务应付。冷不丁一丝法术波动闪过,“恐龙盒”里一张纸条 “嗖” 地被推到跟前。

她心里清楚有人捣鬼,可还是顺手接了。

为做足表面功夫,当即声音颤抖道:“我、我本是要拿最左边的,这纸条突然飞来,我下意识就接了,这可怎么办?”

钱玥师姐站得近,一眼便瞧见不远处紫衣女子的小动作,冷声道:“叶云雀,是你,我都看到了。”

被称作叶云雀的女子墨发高束,一双眼眸灵动有神,淡紫色劲装,衣摆利落,绣着简约灵纹。

她下巴一抬,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坦然承认:“是我又怎样?没规定不能干预抽任务吧,她自己蠢接了纸条,能怪我?”

这几日,宗无念也知晓不少原主过往。

原主生于鹿鸣村,父母双亡,唯有一同姓兄弟自幼相伴,相依为命。原主生性纯善,即便同门无端刁难,也不过懵懂歪头,浑然不解人心叵测。在这复杂修仙世,仿若一朵纯净白花。

至于何故惹上叶云雀,不过是两人皆倾心于大师兄,孙一瑶醋意重,又见原主软糯好欺,便跟盯上猎物似的,三天两头找茬挑衅。

一位橙衣师弟见状,立刻挺身而出道:“逸老,叶云雀都承认故意使坏了。小师妹向来心地纯善,怎能让她无故遭此横祸?您就通融通融,让小师妹再抽一次吧!”

叶云雀不屑地哼了一声,嘲讽道:“再抽?就她那能耐,能做成啥?倒不如趁早放弃,乖乖去做一年杂役,我这是教她提早认清现实。”

“胡闹!要是抽到“诅咒类”任务咋办?此类任务极为特殊,一旦接下,便如与发布者立下血契。时日稍久,诅咒之力便会侵入体内,令任务者身体日衰,性命堪忧!”

叶云雀没料到这么严重,脸上闪过丝不自然:“哼!乾坤盒任务如此之多,她抽到诅咒类,就是命不好,活该!”嘴上这么说,眼神却飘向别处,脚尖也下意识在地上蹭。

“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既然接了,大抵也是天意安排罢。”

众人争论不休,逸老终于缓缓开口:“纸条既已归她,按门规,不可更改。”

宗无念闻言,身形再度一颤,轻咬下唇点头应下。

她深吸口气,指尖微颤,展开纸条瞬间,一股森寒之气扑面而来,墨黑怨念如狰狞毒蛇,“嘶”地一下钻进眉心。

眼前空气开始扭曲,耳畔似有鬼泣之声。神秘紫光汹涌绽放,吞噬一切。

宗无念微微蹙眉,自语道:“诅咒任务以黄、蓝、紫、黑四色定难度,在醉星谷中,紫色当属顶尖了。”

在死寂的紫色光晕里,一座老宅若隐若现,朱门紧闭却缓缓晃动,门缝渗出缕缕黑烟。门上封条猎猎作响,符上朱砂蜿蜒似扭动的怪蛇,红得妖异。

宗无念目光一凝:镇魂符!此地阴气如此浓郁,封印又摇摇欲坠,恐有恶鬼蛰伏。

刹那间,画面飞速后拉,周遭景致卷入混沌漩涡。狂风呼啸,撕扯迷雾,一座刻着“青鸾镇”的破旧牌坊,在混沌中缓缓浮现。

“小师妹?小师妹?”呼声急切。

宗无念悠悠转醒,只觉头脑昏沉稍缓,眸光重归澄澈。

“真是诅咒任务?见着啥了?”同门一下围拢,眼中满是关切,却也难掩好奇之色。

宗无念稳了稳神,说道:“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一片昏黄的光……灵草衰败,毫无生机。恍惚间见‘青鸾镇’三字,应是任务地点。”

她暗自思忖,任务详情唯自己知晓,说出来,同门若来帮衬,行事反倒不便。

宗无念话音刚落,梁上本躺着的人忽来了兴致,翻身而起,一只脚蜷在檐上,另一只晃荡着,上身前倾,目光灼灼盯着她。

“青鸾镇?小师妹,你自幼生长的鹿鸣村,可不正是在青鸾镇治下?”

“正是,此番前去,倒也正好能回村探望一番。”

“还好还好,只是黄色级别的任务。小师妹莫怕,黄色任务虽琐碎,却不至危及性命,你且大胆去做便是!”

“多谢各位师兄挂怀,此去青鸾镇,我定会小心谨慎。”

众人又叮嘱几句,便各自散去收拾行装,准备明日下山。

宗无念转身欲走,却被逸老叫住。

“羽儿,这任务恐暗藏玄机,不如让你无趣师兄同去吧。”

无趣!这名字像一记闷雷,炸得她满心烦躁,只觉倒了八辈子霉。

‘无趣’者,乃醉星谷首徒,原名百里空空。此道号非师门长辈所赐,竟是他自己讨要的。闻说他生性洒脱不羁,行事随心,这道号看似自嘲,却也别有一番意味。

宗无念与这“无趣”,曾有过数面之缘,寥寥接触,却在她心中种下厌烦的种子。

每至岁末,宗门之中便会举办一年一度的青锋大会。这专为年轻修士打造的术法切磋盛会,是小辈们磨砺技艺、扬名立万的绝佳舞台。

宗无念在大会里一路披荆斩棘,轻松闯入前三。

醉星谷也冒出个奇人 “无趣”,他出招看似简单,实则蕴含着诡异莫测的灵力,连胜晋级,引众人侧目。

宗无念早闻天玄宗与醉星谷有隙。然天玄宗贵为第一宗门,威名远扬。醉星谷则偏居一隅,弟子不过几十人,甚少入世。若说它有什么出名之处,大概就是独门酿造的美酒,在小范围内有些声名。

故而天玄宗压根没把醉星谷放在眼里。

谁料此次大会,同门接连败于无趣之手,见长老们神色凝重,她深知此战关乎宗门荣辱,当即决心要击败此人。她亦明白无趣实力强劲,若修为不敌,能在交手时有所收获、精进技艺,也算不虚此行了。

决赛台上,宗无念与无趣相对而立。

台下观者如堵,气氛剑拔弩张,皆盼一场惊心动魄的激战。

谁料毫无征兆,无趣突然双手一拱,高声笑道:“宗姑娘貌若天仙,我一下就乱了心神,实在没法动手,这比试,我认输!”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宗无念虽夺冠,可心中满是愤懑,她向来讨厌言行轻浮之辈。无趣此举,更是将她置于风口浪尖。

次年青锋大会,冤家路窄,两人决赛再度相逢。

无趣又想故技重施,宗无念盛怒之下持玉尺攻去,无趣直接跳下武台拱手认输,宗无念余怒未消,飞身追下。

无趣无奈迎战,接了三招后顺势一倒,装模作样大喊:“宗姑娘太厉害,我不行啦!”台下瞬间乱成一团,有人叫骂,有人发愣,还有人煽风点火,场面嘈杂不堪。

还有一回,宗无念于灵幻仙市精心挑选法宝,正专注间,无趣毫无征兆地瞬移而来,一头撞进摊位。

刹那间,摊位上的法宝四处飞散,摊主惊呼,宗无念也险被砸伤。

这般糟心事,前前后后约莫还有个三四遭,桩桩件件,皆如芒在背,令她满心厌烦。

后来听闻原身钟情无趣,大为震惊,一度怀疑莫不是被他下了情蛊。

……

“不必!”她脱口而出,又绝失态,赶忙解释,“我是说,任务难度不高,犯不着麻烦大师兄啦。”

“青鸾镇地处一隅,人烟稀少。你无趣师兄向来散漫不羁,难得有出去走动的由头,欢喜还来不及呢。”

醉星谷地处南疆,已是荒僻之所。青鸾镇位于其西南方向,其间尽是茫茫竹海、幽深溪涧。即便日夜不停赶路,也需三日方能抵达。

宗无念还想婉拒,一旁没走的叶云雀却抢先笑着开了口:“逸老,要不我陪凌羽走一趟?事情因我而起,况且任务不难,哪用得着大师兄出面。”

叶云雀说完,嘴角一勾,心下冷哼:凌羽,你那点心思别想瞒我。借着给逸老送酒和大师兄套近乎,我可瞧得真真儿的。这次机会你肯定不会放过,且看你还能装到几时!

谁知道,宗无念,也就是凌羽,竟爽快应下:“好呀,那就有劳师姐了。”

逸老见此情形,心中直犯嘀咕:此番契机刚好撮合凌羽与无趣,可这丫头,怎像丝毫未领会我的深意呢?

无奈之下,他沉声道:“既如此,你二人便与无趣同去吧,人多亦多份助力。”

叶云雀那欢喜模样简直藏不住,宗无念却在心底暗暗叫苦。

这一下多了两人同行,无论是返回天玄宗亦或完成赏金令,都愈发棘手了。

……

二人身影渐没于回廊转角,逸老背着手,手里拂尘慢悠悠晃着,一抬头,扯着嗓子就喊:“嘿!你小子,天天在上面当缩头乌龟,还不麻溜给我下来!”

少年正端坐檐上,精神抖擞。闻声,双手撑檐借力弹起,脚尖轻点檐角,如飞鸟掠下,稳稳落在逸老面前,嚷嚷道:“我去!明日陪同小师妹出谷做任务咯!”

原来,他便是那“无趣”大师兄。

逸老见他应得如此干脆,满脸疑惑,盯着无趣问道:“你这小子,做事全凭心情,今日这般痛快,莫不是憋着什么坏?

无趣脸上浮起一抹坏笑,眨眨眼道:“嘿嘿,我就不告诉你!”说完就往外跑,蹦蹦跳跳准备去收拾行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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