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秋》07
“……”
院长他老人家,才没有这么闲吧。
不过,李清桉已然单手搭上行李箱拉杆,另只手拿着咖啡,立在那里,一副不打算再商量的派头。
再扯来扯去就很没意思了。
我“噢”了声,展开来穿上。
西装料子很好,不算厚,有两层,柔软又挡风。
穿上才知道,李清桉身形清瘦,看着不显,西装却给我大了不止一星半点,肩膀宽松,袖子长长的,整个儿把我罩在里边,有种踏实的安全感。
大厅外暴雨如注,我捧着自己那杯咖啡,掌心源源不断有热度传来,身上也暖融融的。
忽然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天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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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点,恰是上海的晚高峰,高架桥上堵了长长一条车龙。车窗外暴雨如注,越发显得车里气氛太过安静,只有交通频道主持人在电台里热情地播报路况。
我刚想放首歌来听,就接到了向晨山的电话。
“喂,你快到了吗?”
到哪儿?
我愣了下,慢半拍才想起来,今天刚好是同学聚会的日子。原本定在下周六的,结果那天在群里聊着聊着,又改了时间。
我光记着要接李清桉,居然把这茬忘到脑后。
好像有重色轻友的嫌疑,我咳了声,有点心虚地盯着前方,“哦……在路上了,马上到。”
“你不会根本没出发吧?”
“哈哈,”我干笑,“怎么可能。”
向晨山一副“果然如此”的语气,“那你说到哪条路了?”
“……”
我出门向来靠导航,哪知道这是什么路,连忙偏头,没等看清,身旁一直闭眼小憩的李清桉便开了口,“逸安路高架。”
手机连了车载蓝牙,他这边一出声,那头向晨山也听到了,忙“噢”一声,又有点好奇地问我,“你朋友?”
“嗯……”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按说大家都认识,提一句这位朋友就是李清桉也不算突兀,可是这样一来,就好像有故意在外人面前透露信息、引人起哄的嫌疑。
我不太想占这个便宜。
很快就挂了电话。
向晨山把聚会地定在一家本帮菜馆,说是帮李清桉接风洗尘,重温一下学生时代的味道。寒暄过后,有人笑道,“你怎么不干脆带人去吃食堂?”
“哎,不是我不想,是现在已经没办法装高中生混进学校大门了啊。”向晨山拍了拍自己的肚皮。
他向来很会活跃气氛,大家会心发笑。
等菜上来,边吃边聊。说的多是以前的事,熟悉感扑面而来,恍然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日子。
“对了,差点忘了问,班长在哪里高就啊?”向晨山敬完一圈酒,忽然想起什么。
李清桉以茶代酒,笑了笑,“二院。”
“哪个科室?”
“心外。”
“我去,”有人倒吸一口冷气,“二院心外巨难进好吧!我有个朋友,A大医学博士,本身实力很硬的那种,SCI发好多篇了,愣是没过面。”
“哎?邱呈露是不是也在那来着?”
这忽然冒出的一句,如同给闹哄哄的包厢摁下了静音键,大家刷一下看过来,问话人也如梦初醒似的,微张嘴巴,一脸懊悔之色。
我完全理解现在的状况。
记得当初,班主任教育我们不要早恋,理由很新奇,不是“影响学习”,而是——“你们这个年纪,大多都没结果,万一之后同学会碰上,多尴尬啊是不是?所以,还是建议大家,不要找窝边草下手。”
我和李清桉都没听劝。
如今算是有了深刻体会。
“虽然在一个医院,不过我那个科室还算好进的,硕士就可以了。”我出声,好歹没让气氛太尴尬。
李清桉没开口,不过,表情云淡风轻的,看起来也不像对往事有所芥蒂。
那位同学明显松了口气,目光在我俩之间流转了下,又笑着打趣我几句,话题就这样转移开。
吃到差不多,向晨山又提议去唱K。
“明天都不上班吧?嗨起来啊!”
我是不上班啦,不知道李清桉怎么样。下意识用目光去寻找他,却发现他已经让几个同学围住,问起了医学问题。
心脏起搏器有没有副作用、亲戚前年开了个刀需不需要复查、心脏经常一抽一抽的疼是怎么回事……之类。
像极了高中那会儿。李清桉成绩好又没架子,一下课,总是有好多人围在桌边。
甚至连套一下求导公式就好的选择题,也有女生故意拿过来。
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在交往了。只是不高调,全班没几个人知道。
我趴在桌上,歪着脑袋,看那个女生笑靥如花,不知怎的忽然来气,一骨碌坐起来,非常热情地拿过试卷,“这题我会,我教你啊!”
然后,假装看不懂女同学暗暗磨牙的表情,认认真真地讲解。
铃声打响,我送走了一脸不爽的女同学,神清气爽地抻了个懒腰,一转头,却恰好让李清桉逮个正着。
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完了,让他发现我是个心胸狭窄的人了。
我努力装成无事发生,从抽屉里拿出物理书、水笔、荧光笔……一样样摆好,终于还是在他如影随形的目光里败下阵来,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刚才想提醒你一句,”他顿了下,眸中笑意更甚,“你数字代错了,那题选A。”
“……”
毫不夸张地说,我当时真想挖个洞钻进去。
包厢里有人在唱歌,略带怀旧风格的调子,仿佛在为我脑海中闪回的黑历史搭配BGM。我回神,仔细听了听,唱的是,“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两个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流泪的青春……”
拿话筒的是向晨山。
他平时一向嬉皮笑脸,唱这首歌时,却难得正经,神色深情感伤,像是下一秒就要流泪一般,身上那股喜剧范儿荡然无存。
身旁,小迪拿胳膊肘捅了我一下,低声说,“你看老向。”
“嗯,他蛮会唱歌的哦。”我也小声。
“不是啦,你不知道吗?他和朱凌以前是一对,高三的时候谈的。后来分手了,他还托我找过她好几次,今天朱凌不是也来了吗,他估计又想起伤心事了。”
什么?他俩居然谈过?
我完全没印象,努力在脑海中搜寻记忆,可怎么想也是一片空白。
也是,高三那会儿,我正忙着考托福,之后又和李清桉分手,兵荒马乱的,哪有什么心思八卦别人。
也是这会儿我才恍然。
怪不得朱凌吃完饭就走了,没有和我们一起来唱歌。
“他俩也蛮可惜的。那时候可甜了,向晨山不是老惹她吗,然后朱凌就追着他打。其实两个人都在玩。”小迪说。
我没有说话。
记忆好像回到了高中,那段青葱岁月。香樟永远绿油油的,教室深黄色的桌子整整齐齐,有人在黑板上写课表,有人追逐打闹,有人啪啪敲着桌子收作业,我懒懒地从午觉中醒来,一睁眼,就能看见近在咫尺的李清桉。
太美好的日子。
“遥远的路程昨日的梦以及远去的笑声,
再次的见面我们又历经了多少的路程……”
包厢关了灯,只有屏幕和点歌机莹莹发亮,像沉入了夜色里。向晨山唱到这句时,借着昏暗的掩护,我不由自主侧头,去看李清桉。
没想到的是,他也正看向这边。
视线就这样猝不及防对上。
不知是光线,还是别的什么,他眼神里,似乎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暗色。
我愣了下,没等再看分明,就有人弯腰从桌上捞过杯子骰子,撺掇着玩“猜点数”的游戏,输了喝酒。
大家纷纷响应,清水一样安静的气氛一下被搅得混混沌沌。李清桉也转头,和旁边的人说话去了。
我们没能再碰上视线。
酒桌游戏,我向来是“运气王”,好几轮都险胜,向晨山就比较惨了,一杯接一杯的喝,到后边,说话都有点大舌头。
“还玩吗?要不散了。都快十一点了。”有人提议。
“玩!”向晨山拿过杯子,稀里哗啦开始摇。
“算了,玩吧玩吧,陪兄弟再玩几局,大不了明天睡晚点。”
十一点,按平时来说,我早就睡了,但这种关头也不好意思扫兴,愣是撑着眼皮,又玩了两轮。
后来,还是李清桉提议说,要不今天就到这儿。
我们收拾东西,出了包厢,把醉醺醺的向晨山塞进出租车。
临关门那会儿,我远远看见,向晨山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拽住了扶他上车的李清桉,比比划划、一脸沉痛地说了什么,末了,还用力拍了拍他的肩。
李清桉挺迁就地略弯腰,将人的话听完了,像是应了声,也不知是打发醉鬼还是别的什么,而后,向晨山终于松了手。
他关上门,朝我看来。
出租车尾灯亮起,在他身后驰远。
大厦门口,方才还热热闹闹,转眼就空荡荡,只剩下我们两个。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地上满是积水,倒映着街角的霓虹灯。我们默默对视着,谁也没说话。
应该是很浪漫的场景,嗯,如果我不打那个哈欠的话。
长长的、不由自主的、困到极致的一个哈欠。
甚至打完我才反应过来,刚才我在他眼里的样子,一定可以毫无违和感地P成一张“困成傻狗”表情包。
“平时这个点我都睡了,今天有点困。”我忙不迭硬着头皮解释了句,企图挽回我岌岌可危的形象。
虽然大概率挽回不了……不过还是要努力一下的。
“嗯,”李清桉倒是没说别的什么,朝停车场示意,“走吧。”
我“噢”一声,迈出步子。
说起来有点好笑,刚才那一瞬间,我居然在想,如果他调侃我的话,我该怎么应对。现在才惊觉,这是不可能的。
李清桉只有和关系亲近的人才会开玩笑。外人面前,永远是礼貌又客气的一座冰山。
往停车场走的一路,我低头看着积水,忽然有点沮丧。
我们现在算什么呢?
他对我……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到车前,习惯性掏出钥匙解锁,李清桉却向我伸手,嗓音轻淡,“给我吧。”他只穿了件白色衬衣,身形清瘦利落,短发在夜风里轻动。
“你要开吗?”我下意识递给他。
“你困成这样,还怎么开?”他接过,平铺直叙的一句,示意我上副驾。
我没有逞强,上车,默默拉过安全带。李清桉上车之后,将座椅往后调了一段,又偏头调整后视镜,这才干脆利落地倒了一把,将车开出去。
雨停的深夜,城市分外安静,傍晚边听过的那个电台已经换了节目,是个点歌台,在放陈奕迅的那首《夕阳无限好》。
我坐在副驾,起初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看风景,到后来,架不住实在太困,便偏头靠着座位,眯了过去。
模模糊糊地,听见电台在唱。
“风花雪月不肯等人,要献吻便献吻……”
我喜欢在车上睡觉,总觉得特别踏实。曾经在网上看见一个说法,说是因为这样能够唤起小时候在摇篮里的记忆。
不过,太踏实的后果就是,被李清桉叫醒时,我整个人还是懵的。
“车子要停哪儿?”
“啊?”
停哪儿来着?我努力想清醒过来,可费了好大力气,意识还像是被磁铁吸着一样,糊里糊涂的。连字面意思都理解不了。
“邱呈露。”他像是顿了下,而后那声音稍近,“醒醒。”
我睡意正浓,眼皮沉得像有千钧,其实有那么一瞬,都没分辨出叫我的人是谁,只想就这样一头睡倒。
自然也没有搭理。
李清桉没再开口。
“咔”一声,束缚在身前的什么东西好像松掉了,我思维迟钝了下,像在深海里摸索贝壳,很久才反应过来,是安全带。
人慢慢清醒了点。我终于睁开眼睛。
深夜,周遭黑漆漆的,分不清是哪里,遥远的光亮大概是几盏路灯,近处的,则是车内后视镜的一点反光。
李清桉眼神微亮,如同蓄了一池水,幽深看不分明。
恍然间我有种错觉,好像他这样看了我挺久……于是,视线相对的刹那,一句话就这样没过脑子,直勾勾问出了口。
“李清桉。”
“嗯?”不知是不是夜色的缘故,他声线分外温和。
“你讨厌过我吗?”
他稍顿,轻声问,“你说呢?”
我当然是希望没讨厌过。可是,就我们当初那个情况,都不用推敲,也知道不可能。
他都把我拉黑了。
于是,我点点头,借着困意和他忏悔。
“要是我,也会讨厌对方的。是我年轻不懂事,没认真想好就随便和你承诺,说出的话却没有做到……”
其实那个时候,我迷茫的很,像我这样的咸鱼性格,属实是很难和“人生规划”这种高端词汇绑在一起。
那个时候想法其实很简单。
李清桉要去美国,我要和他谈恋爱,所以,也要一起去美国。完全没考虑过自己的性格、专业、未来。
这种幼稚单纯的念头,即便是现在的我本身看来,也是很不靠谱的。
完全是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决定。
后来逐渐认清现实、到放弃,也算是可以预见的结果。
车内一片安静,我说完,长长吐出一口气,又暗暗后悔。
早知道不说了。
这次重逢,李清桉都没有提起从前,我为什么要主动提醒他。
“那现在呢?”冷不丁,却听李清桉这样问我。
我眨了下眼看过去,正对上他的视线。
他靠在椅背上看我,神色挺松弛,像对往事既往不咎,却又夹杂着一丝仿佛要辨认真伪的确认。
“说要追我,也是一时兴起么?”
李猫猫是没有安全感的猫猫。
高冷着试探.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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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Chapter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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