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那条已经长出很多杂草的小路一直往上走,不多时就可以看到村外的农田,多数已经被各种嫩黄的小草所覆盖,有的地方走过时会惊起一两只白色的飞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很大一只,但反应极快,人往往还没有靠近,它们就咯咯叫着飞远了。
田是从来不缺的,盘桓在村子外边的全是良田。去年深秋来到这里时,他们二人花了整整一个冬天的时间在田里收集粮食,已经几年没有打理的田地早就变成了荒野,就近的水田则变成了湿地,树木和野草入侵过来,加上愈加活跃的小动物,让田里呈现一片乱象。
她和路安几乎是在同田鼠和鸟争粮食:地瓜、土豆、玉米,各种豆子,就连稻子他们都恨不得每一粒都收走,赵悬甚至连老了的丝瓜都不放过,一颗颗摘下来晒干了,抠出里头的瓤,小心收好,说这个可以做很好的洗碗布。
他们俩将眼见的粮食都收走,整整一个冬天却不太敢吃,因为赵悬盘算着来年要将这些粮食做种子。
种子所需的量不可以算得刚刚好,必定要比计划的多一些,在没有肥料和农药,尚且不知有什么灾害来临的境况下,预留的种子当然是越多越好。
去年秋冬除了收集粮食外,他们还将来年需要种植的土地修整了一番——无非就是将杂草锄了,就地烧成灰,再埋进已经锄松了的土地里以作来年的养分。锄地是个力气活,冬日里硬邦邦的土一锄头一下去,赵悬只能锄出一个浅坑,因此翻地的工作多是路安完成的。
今年春天二人计算了很久,决定种五亩水田,七亩旱田,以及半亩菜田。水田用来种稻米,旱田用来种土豆玉米一类的作物。稻子需要先育苗,等苗成了秧才可以正式种进田里。赵悬没有插过秧,因此等真正插秧时才发觉要插完一亩秧苗需要很长时间。
二人紧赶慢赶花了很久时间才插完五亩田,昨天是最后收尾,他们太过贪心,即使下雨了也想插完最后一角田,这才让路安生了病。
冬天里的缺衣少穿,再加上春天的辛劳,他生病倒又好像是注定的事情。
如今田里已经是绿茸茸的一片,因为是新手的缘故秧苗插得有些歪扭,她不在意美观,只担心昨天的雨会把秧苗打翻。
沿着田埂慢慢走着,有时候她会踩进田里将歪了的秧苗扶正——她没有种过稻子,其他作物更不用说了,但儿时她在乡下看过别人种田:育秧、插秧、收割……这些东西她依稀有印象,具体是几月份种下稻子的她不知道,但她有记忆:当早晚天气稍凉,中午的太阳又足以让农人戴上斗笠的时候,稻子就可以种下了。
南方可以种植两季稻,说明南方温暖的日子足够长,她在这时种下去,即便她的稻子会因为没有肥料而长得慢些,但宽容的春日也会余下足够长的时间给它们生长。
昨日的春雨似乎并没有砸坏很多稻苗。
果然这雨除了她和路安,对万物都很温柔。
经过赵悬小心地返工,倒下的秧苗又重新立在有着薄薄水层的田中,五亩稻子在风中摇曳着瘦小的叶苗,风吹过水田,荡起的涟漪一圈接着一圈扩散开来,似有魔力,让这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蹲在田埂边恍神许久,直到被一声狗叫拉了回来。
无人的荒野里,除了各色虫鸣外,就是偶尔想起的鸟叫声,就连她鞋子踩在泥巴上的吧唧声都清晰可辨,因此那声狗叫极为清楚,赵悬回过头,看见遥遥的田埂上跑来一点黑影。
那是一条刚刚成年的小土狗,全身黑绒不见一丝杂毛,连眼睛都是黑亮的。在见到自家主人后它很是殷勤地摇起了尾巴。
昨日它一夜未归,也不知野到哪里去了,这时看它还是十分精神的模样。赵悬不是太担心它,回归乡村的小土狗已经很快融入了这里,它比赵悬更像是这里的主人。
她起身,扛过锄头,用眼神招呼它,狗子立刻跟了上去。一人一狗,顺着渐渐明晰了的阳光朝山林里走去。
离稻子成熟还有数月光景,她还得为家中的一人一狗寻找点其他食物。
农田之外便是层层山林,周边的林子已经被赵悬摸得相对熟悉了,里头有各种山木,还有一些竹林,嫩绿与翠绿相间的毛竹林,熬了一冬终于能在这雨水充沛的季节里疯狂生长着,而林子里一定有春笋。
没有看林人的打理,竹林和杉林的界限早就不分明了,眼见跨过几道荒田就可以到达的毛竹林,其实还要先越过山脚下那层长长的杉树林带,路注定是没有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地往前行进。
狗子倒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环境,灵活的身子穿行在各种杂草枝杈中,走得老远后发觉赵悬迟迟没跟上来,又扭过头来等她。有时候赵悬没有按照它设定的路线去走,它也会非常好脾气地折回来再跟上,然后再次超越她。
去年冬天时赵悬不是没有打过这片竹林的主意,当时能吃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粮食要做种子,不敢敞开吃,土里埋着的冬笋也就划进了她的食谱里,
只不过来了几回,却是空手而归。
埋在深深地下的冬笋在地面上看来,和其他普通土地没有任何区别,赵悬回想起乡下外婆家隔壁的一个阿叔,挖笋能手,只要落铲必定可以挖到,并且不会伤到竹笋分毫,赵悬小时候很喜欢跟在他屁股后头去看热闹,但真就是看个热闹,她只记得这个人,却不记得他是怎样挖笋的。
冬天里她和路安茫然地在这枝繁叶茂的竹林里挖了好多坑,和玩扫雷游戏一样,大汗淋漓换来几个拳头大的笋尖尖。
最后还是路安觉得他们所花的力气和得到冬笋完全不成正比,让他们打消了挖冬笋的想法。
但如今开春就不一样了,下了雨,笋会破土而出,找它们就容易多了。
破出土的春笋外包裹着一层长有绒毛的硬皮,它们可以长得很快,只要破土,不要几天就可以长到一人高,这时外头的笋皮会裂开掉落,露出里边嫩生生的竹节。
超过半米高的春笋就不能吃了,笋皮里的笋已经变成了竹子,太老,再怎么煮也咬不烂。
赵悬挑了几颗嫩的,用锄头挖下来,就地用镰刀划开笋皮,将稍老的根剁掉,余下嫩的笋尖扔进背篓里。不同于冬日,这时候的笋遍地都是,笋压秤,随便挖几颗就装满了背篓。
她寻思着这几天要把能挖的笋全都挖走。
挖笋是个力气活,她累了就找块石头坐下来,喝了一口水,掏出早晨带来的那两块熟芋头,剥去外头焦黑的皮,慢慢啃起来。
芋头是个很奇妙的食物,单吃就很好吃,不需要用到牙齿,多嚼一下还可以尝出甜味,外婆说她年轻时吃的最多的东西就是芋头和南瓜——这两样东西不用油也可以煮得很好吃,吃进肚子里很容易就饱了。
末世前赵悬是不大吃芋头的,她有些挑食。大疾病爆发后她和路安一起待在一个占领了粮库的营地里,虽然饿不死但是发放给每个人的口粮依然有限,那时她已经完全改正了挑食的毛病,过期的食物只要味道上没问题她都可以吃,她吃的最多的就是掺杂着老鼠屎和沙子的各种杂粮,有玉米、小米还有各种豆子。把脏东西挑了,混在一锅煮,没滋没味的,豆子吃多了还会胃胀,叫人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后来他们离开营地来到这村子里,农活虽干得辛苦但是可以吃的东西却愈加丰富起来。
野鸡野鸭、大米、小鱼小虾以及各种瓜果。
各种食物来之不易,口味丰富多彩,让赵悬再也不会嫌弃它们之中的任何一种。
——她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很小心,撕去的芋头皮上不会带着丁点芋头肉,即便没有盐巴之类的作料,她也会以享受的心态去吃完这两颗芋头。
不出意外的话,芋头是她的中饭。
吃完芋头后又喝了两口水,脚边背篓里的笋已经装得很满当,但赵悬并没有离开,她准备把来时的路清理的干净些,等下次再来时,她就可以推一辆小车进来,将笋全部挖走。
这一干,直到太阳中空,阳光已经变得毒辣起来。
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她看着眼前这条窄窄的小道,满意地笑了笑。
“460,走了!”光线幽暗的竹林间,赵悬有些吃力地背上背篓,喊着狗的名字。
在她干活时,贪玩的狗子早就跑得没影,本以为它又要离开一天不知所踪时,哪知远远的地方竟传来几声狗吠,她等了一会儿,却没见460跟上来。
“你还走不走了!”她又喊了声。
狗子再次呜咽了一声,从一丛杂草地里探出个黑脑袋,朝她汪汪叫了起来。
赵悬疑惑地走过去,拨开草丛,看见茂盛的新草下结着一个盘子似的窝,里头躺着几枚野鸭蛋。
拿起蛋晃了晃,发现很是新鲜。一共六枚蛋,她取了四枚,找了几片厚叶子将蛋裹起来,也放进了背篓里。
离开时,460没有走在前边,而是邀功似摇着尾巴绕在赵悬身侧,仰着狗头不停地看她。
“等煮好蛋,分你一个。”她这样说。
太阳已经升上中空,四周开始燥热起来,飞鸟躲进了绿荫之下不见了踪影,虫鸣声愈加放肆起来。她慢慢地走着,要是碰见路上凸起的石头,就抬脚朝石头上一磕,将黏在鞋底的泥巴磕了下去。
穿过杉树林里,赵悬看见厚厚的落针下探出的一根根棕绿的小苗,小苗尖头分叉,曲成几个大大卷的模样,只有一个手掌高,画风很是童话。那是蕨菜,大疾病爆发前卖得很贵,因为罩上了一个纯天然的名头。她记得末世前,也是这个时候,外婆家的那个村子里就有很多农人一早上山去采菜,这种野菜一眼看去像是生了满山,实际上一根根生得小而瘦,爬了半天山坡往往只能得到几把。
她暂时不打算去采这些早已无人问津的蕨菜,蕨菜需要泡水去除毒性,还要用很多油去炒,吃起来非常不划算,倒是可以采一些腌着吃换换口味?
460知道赵悬这时要回家了,便朝家的方向脚步轻快地迈着,照旧时不时地回头看她一眼。
回家的路熟悉又顺畅,很快她看见她被丰茂杂草所掩盖着的小楼,她的家。
“路安,我回来啦!”推开院门时,她大声朝里头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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