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曦摇头，想说自己没有想哭，可是对上爸爸温柔的眼睛，就再也忍不住了，小小的脑袋埋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小声哭起来。
唐煜没有阻止，也没有安慰她，只是时不时揉揉她瘦弱的小背脊，防止她哭得太用力引发痉挛。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陈曦终于发泄够了，也哭累了，趴在唐煜的肩膀上，小声抽泣。
唐煜揉揉她的脑袋，轻声问她，"好点了吗？"
陈曦没说话，只是在他肩膀上点点头。
“那可以跟爸爸说说话了吗？”
“嗯。”
“是不是想妈妈了？”唐煜轻轻给她换了个姿势，让她更舒服的依偎着自己。
“嗯。”
“明天爸爸让林叔叔送你去妈妈那里好不好？”唐煜拿过桌上的纸巾，动作轻柔地把女儿脸上的眼泪鼻涕都擦拭干净。
“不可以是今天吗？”陈曦抬头，一脸无辜地望着他。
唐煜无奈一笑，"今天太晚了，不安全，也会影响妈妈休息的。"
“好吧。”
“那你知道妈妈住在哪里吗？”
"知道。"陈曦点点头，又抬头看向唐煜，一脸为难，"可是，妈妈说过，不可以告诉爸爸。"
唐煜一怔，苦笑一声，陈瑞，你还真是……罢了，确实是我活该。
“但是，小曦可以偷偷的告诉爸爸。”陈曦看着爸爸苦苦的脸和伤心的眼睛，在心里一番挣扎交战之后，看在他刚才抱着自己哭的面子上，决定奖励一下爸爸。
唐煜摇头，"不用。你明天告诉司机叔叔就好了。"她既然不想让他知道，他就尊重她。
这是他改变的第一步。
分开的这六年来，他一直在想念陈瑞，也一直在反思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他从不怀疑自己对陈瑞的爱，但是他现在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跟陈瑞之间不是爱不爱的问题，而是他没有给陈瑞一份健康的爱。以前他以为爱就是占有是禁锢，是给他想给的，却完全忽略了陈瑞的想法和需求。
所以他现在想要得到陈瑞的原谅，第一步就必须是尊重她。除非他不爱陈瑞了，但这不可能！
他爱陈瑞，以前是，现在也是，以后还是。这份爱从八年前他在车站接到陈瑞的那一天就开始了。八年了，已经深入骨髓，不可能会动摇了。哪怕现在的她已经跟记忆里的她判若两人了，他也依然爱她。
陈曦有些错愕的看着他。爸爸好像跟妈妈说的不一样。
“那现在可以去睡觉了吗？”
"谢谢爸爸！"陈曦一想到明天就可以见到妈妈了，原本像枯萎小花一样萎靡的小脸，瞬间就像获得养分的小花一样，舒展绽放，激动地亲了唐煜的脸颊一口，从他怀里跳下来，抱着长耳兔娃娃，哒哒跑回自己的房间。
她走到门后才又想起来，探出小脑袋，甜甜对老父亲说，"爸爸，晚安。"
“晚安。”
等女儿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后，唐煜展开双臂瘫在沙发上，久久望着天花板。
陈瑞，我也很想你。
次日，唐煜亲自给女儿收拾了东西，还给她准备了一块最新版的电话手表，亲手给她戴上，然后吩咐林助理跟司机，送陈曦去找陈瑞。并且大方的给林助理放了假，等陈曦要回来的时候再去接她回来就可以了。
已经一年多没有放过假的林助理，眼含热泪的看着陈曦，恨不得把她当成小天使供奉起来！果然人类幼崽就是小天使啊！
陈瑞是在这个月才回到海城的，对这个曾经只生活过两年大都市也是很陌生。好在她在来之前就已经跟好朋友林墨染联系上了，刚到海城也是林墨染接的她们，还给她们安排了住处，给她安排了工作。
处理完女儿的事情之后，陈瑞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就开始工作了。
她跟林墨染是六年前在西城认识的。那时候陈瑞刚到西城不久，人生地不熟，举步维艰时，知道自己怀了陈曦，身心状态都差到了极点，在大街上晕倒，是林墨染救了她。
她们因此结缘，两个一样善良的女孩子在陌生的城市里相互扶持一起奋斗，她们不只是朋友更是家人。林墨染跟她很像，大学读的是法学，不一样的是，她们认识的时候林墨染已经是一个入行的律师了，而她只是一个刚刚逃离魔掌被退学的法学生。
林墨染在西城律师行奋斗了小三年，从一个充满热忱的菜鸟律师被蹉跎成了一个丧尸斗志的牛马。她主攻离婚案件，只为为女性辩护。因为在离婚案件中，女性群体多为弱势群体，她大多是无偿甚至倒贴钱帮当事人打官司，但是结果大多都不如人意。
倒不是说官司的结果大多是输的，恰恰相反，她代理的官司大多数都打赢了。但是打赢了官司并不代表女性在离婚这场战争里就赢了。会走到需要打官司才能离婚的女性，大多数都是在婚姻中处在被丈夫忽略、出轨甚至家暴等无法自救的困境，她们通常都是被困在婚姻里多年被跟社会断联。离婚之后，由于长时间与社会脱节，她们依旧无法对抗前夫的胡搅蛮缠，面对世俗的抨击，适应社会的筛选。
有些女性因为无法承担这些接踵而来的困难，最后甚至会自我放弃，又回到了禁锢自己的囚笼里。这些对林墨染的打击很大，于是三年前她离开了西城，到繁华的大都市海城，重新开展事业。
她还是主攻离婚案件，依旧只做女性代理律师，已经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菜鸟变成了一个小有名气的律师。她也吸取了教训，不是单纯的靠打官司帮助弱势女性走出不良婚姻的困境，她还把这些弱势女性都召集起来，鼓励她们用自己擅长的技能自救。于是，新生家政服务中心成立了。
林墨染给她介绍的工作的地方就是在这里。
新生家政服务中心成立才一年多，但是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之下，业绩很不错。只是在这里工作的大多是大龄离异女性，受年代限制，很多新兴的平台她们都没办法分一杯羹，所以这段时间业绩有些下滑。
陈瑞这个新鲜血液加入她们，不仅林墨染高兴，服务中心里的其他人也都很高兴，因为她年轻，脑子好，学得快，刚来一天就搞定了她们之前一直头疼的线上平台订单的问题。她们热情和善，陈瑞很快就适应了这里的工作环境，跟大家打成了一片，繁忙的工作让她淡忘了不少与女儿分别的伤情。
但是稍微一闲下来，她还是忍不住挂念女儿，担心她在唐家吃不好睡不好，更担心没有自己的陪伴，女儿的病会不会加重。
陈瑞刚把线上接到的一个订单派发给此时空闲的姐姐，就听见外面有熟悉的声音在怯怯的问有没有人。这是陈曦的声音！
她心中一喜，忙离开工位跑到门口，就看到穿着崭新公主裙的女儿站在门口，她旁边是提着大包小包的林助理。陈瑞状似无意的往他周围看了看，很好，没有别人。唐煜真的说到做到了？
“妈妈！”陈曦终于见到日思夜想的母亲，展颜一笑，冲进她怀里。
陈瑞“嗳”的应了一声，把女儿抱起来，"小曦……"
“妈妈！我好想你！”陈曦立刻像树袋熊一样挂在她身上，使劲往她怀里蹭，用行动诉说着自己对母亲的思念。
“陈女士。”送人过来的林助理笑着看她们母女团聚，心里也是万分高兴，他的假期，就要开始了！
“林助理，辛苦你了。”陈瑞放下女儿，想要从他手里接过东西，被林助理一个侧身躲过。
“不辛苦，不辛苦。”开玩笑，没有她们，他哪来的假期？他巴不得以后少东家天天来找妈妈，不说假期多多了，以后工作量减少他就满足了！他笑呵呵的说着，很有眼力见的把东西都放在她工位旁边，"都是我份内的事情，您不用跟我客气，东西放这里可以吗？"
“可以的，谢谢。”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交差了。”林助理对她稍稍欠身，然后对着陈曦点了点手腕上的手表，"小曦，你想回去了就给叔叔打电话，叔叔再来接你。"
“好的。谢谢林叔叔，林叔叔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哦！”陈曦满脸笑容回头对林助理挥挥手，大有请他赶快走的意思。
林助理也不拖拉，挥了挥手，直奔假期而去了。
陈瑞蹲下来，仔仔细细把女儿检查了一遍，问她：“爸爸也来送你了吗？”
“没有，爸爸去上班了，只有林叔叔跟司机叔叔。”陈曦摇摇头，去勾母亲散在肩膀上的头发。
陈瑞一怔，"那小曦在爸爸那里住得开心吗？"
陈曦摇了摇头又马上点头，"妈妈，爸爸说小曦的病很快就可以治好了。"
“真的吗？”陈瑞却一点都不意外。陈曦的白血病是后天，但是发现的早，治疗介入也早，她也一直仔细照顾着，相对来说情况算是比较乐观的。但是想要痊愈必须进行骨髓移植，而且越早手术对孩子的成长越好。但是她的匹配不上，捐赠库里也暂时没有能匹配的，她经济能力又有限，为了不让女儿拖着病体跟自己吃苦，她机翻权衡之后，还是决定联系上唐家。没道理，孩子生病了只有她这个做母亲的劳心劳力，当爹的却毫不知情。这不公平！
听女儿这么说，看来是唐煜的匹配上了。这个结果比她预想的还要好。
陈曦连点了几下头，对她亮出崭新的电话手表，"妈妈，这个是爸爸买给我的，我以后可以用这个来给你打电话吗？"
陈瑞犹豫了一下，才点头，"可以。"
“妈妈！我好爱你！”陈曦得到同意的答案，开心的又扑进她怀里。
对面街道的临时停车位上，一辆黑色低调的轿车，降下了车窗，驾驶座上的男人，侧头目光，深邃的双眸里看着白底红字的门头，再看看落地窗前相拥的母女，眼眶迅速泛红，滚烫的泪水汩汩流落。
胸口传来心脏被无形巨爪紧紧捏住的剧痛，这灭顶般的剧痛让他几乎要喘不上气来了。
唐煜抬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然后趴在方向盘上，像个孩子一样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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