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安宁,除却虫鸣鸟啼,不余他声。
司马毅辗转于半张床榻间,时而双眸紧闭,只见满目血色;时而直视漆黑的帐顶,不由自主地回忆那日雨中的杀戮……
总归是睡不着的。司马毅侧过身去,望向近旁一床被褥相隔、呼吸平稳的张春华。
借着朦胧的月色,隐约可以看见小姑娘安睡的容颜。清秀的面容沉静而柔和,纤长的睫羽轻轻地覆在下眼睑之上,纹丝不动,若两柄精致的折扇。
她乖巧的样子,让人一点也想不起,那日手起钗落、断人生息的阎罗竟是面前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年轻稚幼、想要好生疼惜的妙龄少女。
果然,人不可貌相。
司马毅望着张春华,长长地叹了口气,而后果断翻身向内,面对着墙壁,宁愿满目皆茫茫之色,也不敢再多看张春华一眼。
司马毅再次闭上双眸,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想了,赶紧入睡才是。
他也不知自己努力了多久,直到身后的少女先是发出细微的呢喃:“不要,不要过来……”而后,双手牵引着身躯不安地扭动,嘶声,“你再过来,我会杀了你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并非有心,可若是你不死,死的就会是我们。下辈子、下辈子,我一定给你偿命……”少女的嗓音渐渐染上了哭腔。
司马毅再装睡不住,担忧地回过身,再次望向枕边的少女。少女并未苏醒,甚至双眸比原先更加紧闭,睫羽挤压着眼睑,致使眉头都皱起来。
她每一次微动、呢喃,都会牵扯着原本折扇一般精致、稳当的睫羽慌乱地颤抖、摆动。
“不要,对不起,我不想杀你的。”
少女的眼角滑落一颗又一颗晶莹的泪滴。虽然感受不到湿润,但是斑斓的微光叫司马毅觉得夺目、刺眼。
司马毅不忍心少女再被梦魇所困,于是抬手覆上少女瘦削的肩胛,轻轻地摇晃着,柔声喊:“春华、春华,醒醒——”
张春华下意识地唤了一声“仲达”,而后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她紧盯着四周漆黑茫茫的夜色,迷蒙地眨了眨眼。
许是还没有完全清醒的缘故,只觉得满心的悲伤,无处可诉,眼泪也完全不听使唤,像断了连接一般,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落。
“仲达……”少女轻轻地重复一声。
司马毅随之也坐了起来,露面到她身前,替她抵挡无尽的黑暗,好让她触目便可望见自己。司马毅又在去扶她的双肩,郑重告诉她,“春华,别怕,你只是在做噩梦罢了。”
张春华懵里懵懂地看向司马毅。
就在司马毅以为她还在发愣、精神恍惚的时候,她突然一个倾身,倒在了自己怀中。少女的皓腕、柔荑划过自己敏感的腰线,在背后汇合,紧紧地牵连。
接下来,司马毅便愣住了。
他没有什么其他的感受,只觉得抱了满怀的温软与香馨。少女发间和身体的气味,若芝兰一般,从鼻尖直逼头顶,叫自己意乱神迷。
少女似乎还在哭,除了不断传来的细微啜泣声,还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濡湿了自己前胸的衣襟。
司马毅怔愣了良久,直到胸前微寒,才稍微反应过来。司马毅手足无措了一阵,最后实在不忍,也抬手环上少女的背脊,轻拢掌心,拍了拍少女,以示安慰。
因为双臂收紧,司马毅更能感受到少女身形的玲珑和窈窕。小小软软的一只,好像略微抱着会滑脱一般,不由自主从微环到抱紧。
越是抱紧少女,他越是觉得心跳加速。越是心跳加速,又越想将少女抱得紧些再紧些,好叫她牢牢地贴着自己,感受自己身上的温暖,意识到她已经从噩梦中醒来。
不知多久之后,司马毅垂首在少女的发顶,安心得快要睡过去。少女突然猛地推开他,重新坐直。
司马毅被推得一个踉跄,后背触碰到尽处冰冷的墙垣,又是一阵微寒,司马毅彻底清醒过来。
司马毅看了看面前周身仿佛被冷漠、提防萦绕的少女,又看了看自己因为失去少女还没反应过来、依旧环成圆形的双臂。
双臂间还残留着少女身上的温软,叫自己觉得沉溺、流连。
司马毅简直不敢想象,自己刚才竟是情不自禁将少女抱了个满怀。并且在拥抱少女期间,心猿意马、胸腔若擂鼓作响。自己这样,哪里是只想要安慰少女,分明是生出了一些不该有的龌蹉思想。
他越看少女,越加鄙夷自己。自己就是再疼爱年纪小、若妹妹一般的少女,感激少女为了保全自己不惜杀人,也不该生出一些悖逆道德伦常的想法。
少女在未来还是个未成年啊。自己一个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染指未成年的小姑娘?这简直是丧了良心,要是自己一个把持不住,诱骗少女**、错付了真心,这在未来更是违反犯罪的事情。
可自己若是沉下心来愿意等少女长大呢?
司马毅心里有一些奇怪的念头正在生根发芽。
但是很快,他便否定了自己。即使自己苦心积虑地等待少女长大,等少女到十八芳华,未来成年的岁数。他也是从一开始就目的不纯、心思不正。
为了不让自己成为一个未来人人唾弃、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的人,司马毅更加坚定,他还是要找机会赶紧离开司马府、离开许都,摒弃司马懿的身份。
须臾之间,司马毅有思绪万千。张春华则只是沉静、窘迫了片刻,便十分不自然地开口:“你、你别误会,我并非有心冒犯,也绝非是想要主动投怀送抱,只、只是一时感伤所致,再加之刚刚梦醒,思绪不清……”
看来少女对自己本是没有任何想法的。她主动抱自己只是因为心里难过、思绪不清,需要一个依靠罢了。
或许她为自己做了那么多、对自己还算不错,也只是因为把自己当作原本的司马懿,以为嫁给了自己。
古代女子不都是自嫁人后就对自己夫婿一心一意的吗?根本不需要未来所谓的什么喜爱和感情。
司马毅面上的神色有一瞬的失落,而后又有一瞬的释然,装作无碍地笑起来,欣然回答:“我明白。我也只是因为你哭得太伤心才把你喊起来,抱了抱你,你也别误会,我绝不是登徒子。”
张春华闻言轻“嗯”。
她自然知晓司马毅不是登徒子。若他是的话,以他们的夫妇关系,根本无须任何心计和手段,只要他想,他随时都可以得到自己。
甚至,他不仅不是登徒子,他自失忆苏醒后,打从一开始就说了,并不认同自己就是他夫人的这件事。
他们只是莫名其妙地拜了天地、有了夫妇关系,被迫睡在一张榻上,没有任何其他接触的陌生人罢了。
张春华想着想着,心里竟也不由空落落起来。
她虽说不上喜欢司马懿,可打从一开始除了遵循长辈的安排、旧日的婚约,就是想要与自己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共结连理。
可惜,少年郎变了,也并不想要自己。
张春华嗫嚅了一阵,随之又道:“既然夜已深了,我们还是早些睡吧。”
说着,她率先躺了下去,盖好被衾,翻身背对着司马毅,沉默了半晌,接着道:“还是要多谢你叫醒了梦魇中的我。”
司马毅“嗯”了一声,随之也躺了下去,先是转头静静地看了张春华的背影一会,而后也翻过身,背对着张春华。
他问张春华,“其实,你也很害怕对吗?”
张春华愣了愣,先是没明白他在说什么,等明白他在说杀人夺命的事情,迟疑着还是坦白回答:“有一点。”
司马毅安慰她,“都会过去的。”
张春华依旧只是轻“嗯”。
司马毅又道:“既然我们开始有心排挤曹操派遣混入司马府的细作,那么等细作清理得差不多,是不是也就不必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张春华想了想,回答:“不好说。即使是大致清理了府内的细作,也难保不会有漏网之鱼。纵然一条不剩,在这司马府之外,又何尝没有曹操的眼线?除非有一日,曹操忙于他事,不再在意你。”
“肯定会有那么一日的。”司马毅坚定道,还开自己玩笑,“我又不是什么香饽饽,犯不着让曹操念念不忘。除了我,这天下多得是青年才俊。曹操除了要广揽人才,也还是要行军、打天下的。”
“是吧。”张春华兴趣缺缺。
司马毅却是兴致高昂起来,继续询问:“春华,若是有一日,你得了自由,能离开司马府、离开许都,你想去哪里?”
张春华未作多想,“回家吧。”
“也是,若是能回家该多好。”司马毅有些怅然地重复。若是他也能回到未来就好了,老妈让他相亲他也不会拒绝,不过,“若是不能立马就回家,在回家之前,我一定是要在这个时代四处看一看的。”
“就先去荆襄好了。”看看他作为司马懿这个身份,那位与他命定是对手的诸葛亮。
荆襄?张春华在睡过去之前,依稀记住了这个地方。
司马懿: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赶紧跑。
张春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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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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