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又下了场雨。
姚淑本想就寝，却被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便点了盏烛光，开了扇窗。
雨势与夜空交织，寒风却为动心掩饰。
只不过她的心中，始终回荡着那句，“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该记得么。
可她的记忆里，从未出现过他。
难道，是认错了么......
“夫人，外头风这般大，您怎么也不披件衣裳，小心着凉。”
她靠在窗边，只觉月光洒下，瞧见了光亮，便不觉得冷了。
“碧湖，跟了我这么久，有没有想过离开。”
碧湖毅然道，“自是没有，夫人待奴婢好，老夫人待奴婢也好，奴婢开心，怎么会想离开。”
姚淑心中有些弥漫，仿佛一切证据都在朝她而来，就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会不会兜兜转转，真是她呢。
“那如果，我没有那么好呢。”
碧湖有些摸不着头脑，“奴婢不明白，夫人这三年对奴婢如何，奴婢看在眼里，怎么会不好。”
她点点头，垂眸瞧见被风吹来的落叶，她一拂袖，落叶归尘。
她也不相信，自己会杀人。
碧湖许是猜到什么，说道，“可是今日，殿下说了些什么，还是殿下怀疑您。”
姚淑摇头，“没有，只是摊上这么个事，难免恐慌。”
碧湖本想安慰点什么，脑袋却一激灵，“瞧这记性，将军回来时，便吩咐奴婢今夜叫您去趟书房。”
她探着脑袋，瞧见书房灯火明亮，便说道，“现在为时尚早，夫人，咱们走吧。”
姚淑还来不及反应，便被碧湖拉走了。
她叹着气，哀叹道：“这日子何时是个头？”
***
房门外，姚淑端着汤羹，候在门外。
待里头发了话，才推门而入，她将茶水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妾身去厨房熬了些鸡汤，最是暖身，雨夜寒气重，将军该注意身体。”
沈钦放下笔墨，道了声谢，便将刚写好麻纸平铺在桌案上，用砚纸压住。
姚淑瞧去，便见那麻纸上所写，“玉树歌残迹已陈，南朝宫殿柳条新。”
一撇一捺有头有尾，铿锵有力。
只是她有些恍惚，竟能认得字。
“你识字？”
“识的一些，但其实我还不太清楚是什么时候学的。”
“可会写字？”
姚淑摇头，在印象里，她还从未提过笔。
沈钦提起笔，蘸了墨，转而将笔递给她。
姚淑诧异，但也接了过来，他将她拉到身边，教她握笔姿势。
二人贴着，姚淑只觉有些燥热。
一番功夫后，二人握着笔杆，一撇一捺都格外小心谨慎，许是姚淑太怕出错。
片刻，姚字便落在纸上，她瞧着那有些复杂的比划，“是姚字，我的姓氏。”
沈钦放下笔，说道，“你若是喜欢，可以常来，多看看书，也是有益的。”
姚淑点着脑袋，还在回味那握笔的姿势，还有那一番情形。
有些似曾相识......
“对了，我今日找你来，是有话要问你。”
姚淑收回视线，对着他，“什么？”
“那夜，你可有去正房，或是其他地方。”
姚淑思索半晌，摇了头，“那夜只是去吃酒，去正房作甚。”
沈钦见她言语肯定，却是不再多言。
他顺着视线瞧见她发簪上的红玛瑙少了一颗，便说道，“以后别戴这些旧发簪了，改日带你去买些新的。”
她眼眸含笑，“妾身不在乎这些。”
言尽，已是寅时。
姚淑便先回了房。
沈钦瞧着她离开的身影，眼神满是不解，视线下移，他的掌心赫然出现一颗红玛瑙。
次日起了大早，姚淑便领着碧湖出去了。
芳华阁。
姚淑一踏进门，掌柜便热情迎接，“姚姑娘，今儿是刮了什么风给您刮来了。”
她自然地搭了话，“自是来瞧瞧我的报酬涨了多少。”
掌柜笑道，“那自是翻了几倍，报酬一会儿给您送将军府。”
她视线瞥向楼梯，问道，“老板娘呢。”
“在楼上。”
姚淑顺势上了楼，便瞧见她手肘杵在桌上，拿着书翻阅。
“什么时候会看书了？我倒头一次见。”
她坐在旁边，为自己沏茶。
林欢竹将书递给她，“诺，你要不要看。”
她接过书，浅翻了两页，“我说你怎么兴致冲冲，原是个痴情男女爱恋之事。”
她笑着，“我最近迷得很，一对恩爱男女却无法相知相守，真是悲惨。”
她叹着气，好似自己便是书中之人，忧郁着如何与郎君再续前缘。
姚淑合上书，打趣道，“你呀，真应该找个郎君嫁了。”
“可我想要的哪里是一门亲事......”她朝姚淑靠了一点，“我要的自是那如书中般的爱恋。”
“那你呢，有吗？”
姚淑摇摇头，“现实中，真是难有，况且如今嫁了人。”
“我的意思是，跟你那位。”
她还是摇摇头，“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林欢竹哀叹两声，“你真是傻，独等他三年，到头来只是你一厢情愿？”
“好啦，不说这些了。”
姚淑严肃道，“今日来，我是有事求你。”
她有些好奇，撑着脑袋，凑得更近些，“你还有求我的时候？”
“你可还记得，我有一个绣着白花的香囊。”
“自然，当时我还觉得不吉利，你还跟我解释了好半天。”
“我想让你，做一批一模一样的，再放点佛手柑，拿去卖。”
此言一出，林欢竹端直了身子，“为何？”
姚淑从腰间抽出一块银锭，放在桌上，“此时不好解释，并且不要让任何人知晓。”
她有些蒙，但还是将银锭收进囊中，“行，不过你别忘了，绣一件样品过来。”
“知道了。”姚淑无奈道，她果然没变，还那么爱财。
出了芳华阁，碧湖迎了上来，“夫人，奴婢刚瞧着那儿有卖酥酪。”
“你想吃？”
二人立于街道之内，身侧商客络绎不绝，吆喝声不断。
醉仙楼内，谢昭提着杯酒，站于亭台楼阁，恰巧能瞧见她从芳华阁出来。
谢昭将酒壶一饮而尽，视线却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云初从里间走了出来，“殿下，您喝了一夜的酒，一会儿要是让娘娘瞧见。”
他瞧着地上的瓶瓶罐罐，已经想了一百种死法该如何去娘娘那边谢罪。
谢昭只懒洋洋般，将酒壶扔到一旁，“只是桃花酿而已，不醉人。”
姚淑点了下碧湖的额头，“小馋猫，那便买一块，要真没你说的那般好吃，便罚你今晚做一桌好吃的。”
碧湖乐呵呵道，“那奴婢今夜是进不了厨房了。”
二人笑着，便往摊子走去。
这还没到对面，便被身材魁梧的侍卫拦了路，“夫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姚淑瞧着那人来者不善，便问道，“你是何人指派，我为何要跟你走？”
“刑部侍郎，陈贤。”
醉仙楼上的谢昭，将一切尽收眼底，他转头出了厢房，云初不知所以追了上去。
“殿下，您不是答应要回去陪娘娘用午膳。”
他利落地上了马车，“你回去跟她说，我忙于公事，不便回去。”
***
姚淑被侍从领着进了内阁，便见一男子坐在案旁眼疾手快般翻阅。
“大人，人带到了。”
姚淑福了身，问道，“不知大人有何事，如此大动干戈。”
她瞥见瞧着左右侧站着的一排侍从，似乎生怕她逃脱。
陈贤合了册子，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有事想请教一下夫人。”
她隐约能猜出，该是李府之事。
“能帮到大人，自是好的。”
陈贤一挥手，身侧一名侍从上了前，将一盆泥土端了上来，放在了她的脚下。
泥土有些湿润，就像下完雨后的迹象。
“大人这是？”
“有劳夫人将右脚踩上去。”
她瞧着泥土，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怕是有了线索，来找她比对。
难道是脚印？
姚淑后知后觉，却又无可奈何般将右脚踩了上去。
松了脚后，便见陈贤从案桌上取了纸，与之比对。
不久便别有意味般笑了起来，“果真是你。”
陈贤起身，将那张纸举在她眼前，“你去过后院吧？”
姚淑诧异，“李府后院？应是没去过的。”
他似乎听到这个答案并不意外，“既然你没去过，为何后院中会有你的脚印。”
姚淑这才知晓他的意思，只得故作冷静，“大人为何认为，那是我的脚印。”
陈贤变了脸，说道，“这脚印我排查了许久，那夜赴宴的众人里，女子并不多，又恰恰你能对上，不是你还能是谁？”
姚淑不动声色，慢条斯理道，“那脚印，就不能是李府丫鬟？”
“那脚印分明朝着后门而去，不是杀人逃走还能是什么，更何况昨夜下了大雨，若是雨中或是雨前，早被冲刷个干净，停雨的时候，恐怕那些人都死透了吧。”
陈贤怒瞪着她，似是要立刻给他定罪。
姚淑毫不示弱，笑道，“那大人凭何认为，我能灭了那二十三人。”
“鬼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但我们只抓凶手，不究缘由。”
“大人这般行径，就不怕失了民心，告到陛下跟前。”
他一挥手，便见左右侍从齐步上前，欲将姚淑拿下。
“我刑部的酷刑，会让你松口的，到时候你的一纸状书呈上去，陛下只会嘉奖，我刑部便能蒸蒸日上，这样的好事，我可不会错过。”
“拿下。”
此言一出，侍从便一齐将姚淑扣下，她欲挣扎，却被摁的更紧：
“你知道我是谁吗？”
陈贤却毫不在意，“妾室罢了，要是将军想要，等我升了官，便送个更好的，你说呢。”
他笑着挥了手，下了命令。
姚淑被拉着走，心中恐惧布满，万是没学到，会有今日。
“大人好兴致。”
忽而不远处，清冷却能让人不寒而栗的声音传来，他踏步入了内阁，“若是我不来，怕是又要有一桩冤案了。”
陈贤见到来人，惊恐地起了身，迎了上去，“殿下怎么...来了。”
“我若是不来，你便想用歪门邪道将这功领了，好压我一头。”
谢昭语气温柔，但戾气极重，他瞥见一旁，她狼狈的模样，竟有些好笑。
陈贤搓着头，木讷地站在那，“怎么会。”
侍从见形势不对，松了手，姚淑这才得以解脱。
“云初，将他拉出去。”
云初揪着陈贤，便要往外走。
陈贤惊恐万分，口中哆嗦着，“饶命啊殿下，我我不是故意的，求殿下给个机会。”
谢昭有些烦闷，“斩了。”
姚淑有些看不下去，便接道，“殿下，倒不必夺了他性命。”
谢昭诧异，饶有兴致般瞧着她，“你想为他求情。”
她摇头，“当然不是，他不是说刑部的酷刑之下，会让人松口，不如让他试试，指不定也能定他个罪。”
谢昭轻笑，“你还挺记仇。”
“便依你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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