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失态过,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朝秋天跑过去,他甚至先掐了一下自己,看一下这是不是又是一个美梦。
秋天一副受不了了这种肉麻场景的表情,躲了几下没躲开就任由陈诺抱住,嘴里还唧唧歪歪犟道:“我可不是秋天,秋天已经死了,我现在是污染物。”
“那你把我家钥匙还我。”
陈诺不可置信地抱住少年,扯一下他的头发再捏一下他饱满有力的胳膊。
秋天被他捏得呲牙咧嘴,凶他道:“那是我家!你也是我捡回来的!”
陈诺附和着点头,大喜之下也不知道该干什么,看到秋天被冻得通红的双手,连忙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他套上。
被温暖一把裹住的秋天舒服的叹了一口气,絮絮叨叨说道:“你把家里的衣服都弄哪去了,就留了两套校服在柜子里,冻死我了,我想找对面的死光头借个衣服,见了我跟见了鬼似的,还有村口的张伯,我的个了老天,都老年痴呆成那样了,见到我问我他女儿过得好不好,我说好不好我知道个球,他就骂我从小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诺带着他先回了车里,打开空调,使劲拿雪揉搓秋天裸露在外被冻红的皮肤。
“别把我耳朵搓掉了。”两口喝掉一罐饮料的秋天指挥他。
陈诺点头说好,给他细细揉了一遍,车门敞开,就着路边新下的雪把他身上沾染的血迹全部弄掉,又拿干毛巾给他擦干净。
“哇,你没白长这么多岁,都有自己的车了。”
秋天闲不住,摸摸这又掰掰那,车里的灯亮度换了又换,陈诺不管,站在车门旁看着记忆中的少年乱动。
这辆车是陈诺早几年新换的二手车,这些年车没以前那么贵,当然豪车还是那样,只不过现在的豪车都是加了防护功能的那种,像陈诺的车就是最普通的那种,绕是这样,也是他扣扣搜搜,旧车实在开不了才换的新的。
当然这些穷酸话是不可能说出来的,陈诺只厚着脸皮点点头说道:“我确实在城里赚了不少钱。”
秋天的表情更捧场了,还无师自通点开车载电视刷着现在的电视剧。
本来陈诺说带他回家里,烧炉子给他做顿饭,结果被电视剧吸引走全部注意力的秋天拒绝下车,他只好翻出一直放在后备箱的小电锅给他煮泡面吃。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现在就要回答我!如果我变成一个恶心的腐烂的污染物,你还会爱我吗……”
“呼噜—呼噜—”
秋天看着电视呼哧呼哧吃着面条,车里虽然开着暖气,但他身上依旧裹着陈诺的大羽绒服,一张白生生的记忆中的脸庞,被泡面的热腾腾的雾气裹在里面,看不清真假,狭小的车厢内全是浓浓的泡面味。
陈诺一口没吃煮得浑身热汗,连煮了六包泡面,他煮的速度还赶不上人吃的速度,火力开到最大,也就刚好能给秋天续上。
看着闷头猛吃的秋天,陈诺时不时地陷入茫然,这一夜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眼睛一眨他就在给秋天做饭,而且秋天还是跟以前能吃,饭量大的简直比邻居家的三头猪加起来还大。
以前哪次做饭不是个苦力活,村里给他们发的扶贫粮两三天就没了,那些大人都以为是谁在欺负他们,悄悄给偷走了,两个半大的孩子也没人照顾——直到他们亲眼见到秋天吃饭。
然后大人们默默集资带秋天去城里的医院做了全套检查,再后来就是高考填志愿的时候老师们一致建议秋天去做吃播。
“没了?”秋天连汤都没放过,稀里呼噜全灌到肚子里,扭头看锅里,黑亮的眼睛看着陈诺。
“我再给你煮两包。”陈诺从回忆里回过神来,撕开包装,继续流水线的工作。
秋天嘟囔了句年纪大的人都爱发呆吗,跟张伯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
他又换了个综艺节目,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蓬乱的头发晃来晃去,陈诺看看他,又看看沸腾滚开的面汤,蒸腾的雾气缭绕在他的脸上,外面已经散开的雾气仿佛全部转移到了车内,让十几年前的时光在此时续上。
“秋天?”
“干嘛?”
“秋天?”
“干嘛?”
秋天转头疑惑地看着煮面的男人,陈诺把面饼搅和开,淡淡说道:“我看下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真的,你走了大运啦!像我这种死了多年又回来的人可没有几个。”
秋天嘻嘻笑,全然不在意他缺席的这十几年,一副我运气好但你小子运气更好的样子,又连忙补充,像是怕陈诺追问似的说道:“不过我对这十几年是没有任何记忆的,我的记忆停留在被那个黑影拖到海里。”
陈诺问道:“你怎么知道你死了十几年?”
秋天吃的差不多了,把座椅又往后调了一点,躺倒砸吧嘴说道:“我在张伯那看了会电视,就看了一小会他就不让我看了,可能以为我是鬼吧。”
陈诺心想难怪张伯今天怎么一直说他那几个不幸去世的女儿,不过他也不在意秋天是怎么回来的了,折磨自己十几年的心结在此刻烟消云散,哪怕今夜只是南柯一梦,也值了。
所以他狠掐了一把秋天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颊说道:“睡吧,今晚现在车里对付一下,明天起来我把老房子收拾一下。”
秋天被掐得脸狠皱起来,他想还手,但看到成年版的陈诺脸上带着久别重逢的柔和表情,又把手原塞进羽绒服里,说道:“算了,看在你等了我那么多年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想了想,他还伸手摁了摁陈诺眉间的皱纹,诚恳地劝道:“你记得多抹点护肤品,现在你比我老这么多,可多注意点。”
陈诺气笑了,心想重要的不是这个,重要的是我现在比你大这么多,以后可得事事听我的,不过他倒是没这么说,只是随口问道:“你从哪出来的还有印象吗?”
秋天刚刚吃太多,现在有点晕碳,车内暖气开的又高,这会已经半睁着眼迷迷糊糊的了。
“从海里爬出来的,有人在我头顶上砸东西,叮叮当当的,我就醒了……醒了就往上爬……”
已经陷入沉睡的秋天缩进黑色大羽绒服里,只露出来一个圆圆的后脑勺。
那还真得感谢钓鱼佬,陈诺摸出一根烟,含在嘴里没抽,就这么盯着秋天的后脑勺看了一会,随机伸手将车内的灯光调暗。
昏黄的灯光像以前家里的电灯,陈诺半个身子向前倾,在秋天漏出那一截洁白的后脖颈那里深深地吸了一口,记忆深处的味道随机爆开,那是他曾经日夜在旧衣服上细细探寻过才能闻见的气味。
是秋天没错。
陈诺躺回自己的座位,一只手盖在眼睛上,咧着嘴无声地笑了,有那么几道水痕沿着手掌晕到他深色的毛衣上,看不出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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