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幕，一辆红色的赛车划破寂静，一个漂亮的漂移后冲过重点线，一片喝彩和炫丽的灯光之中，车门打开，一双长腿落下。
那人的身材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比少年多了几分成熟，又比青年多了几分少年气，他摘下头盔，露出稍长的发丝，随手撩了一下，露出凌厉又清俊的五官来，明明是极具有中式留白的容貌，偏偏看上去比程黎的混血五官还要凌厉。
那凌厉得益于他有一双细长的凤眼，眼尾挑起，不看人的时候十分厌人，看人的时候十分厌人。
若是不小心被那双眼睛锁定了，便会忍不住心生惧意，像是被一头了不得的豺狼虎豹盯上了，欲张开獠牙撕扯开你的血管。
程黎无数次在那双眼睛里看见倒映的自己，每一次，程黎都感受不到其他人形容的豺狼虎豹的感觉，裴宿从不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那双黑色的耀石，总是会柔软又半眯着看自己，程黎能在里面看见无尽的笑意。
和现在看他的眼神不一样，现在的裴宿看他，像在看一只烦人的苍蝇。
裴宿瞥了一眼他，懒洋洋道：“打架吗？今天没空。”
说着他冷漠地越过程黎，头盔塞进赵坏怀中道：“先走了。”
赵坏笑着问：“家里的玉皇大帝找你？”
裴宿嗤笑一声道：“是啊，说是今天我不回去就打断我的腿。”
“要是来真的，每个月都得断个一两次，我还上什么学，直接住骨科医院得了。”
裴宿说着正要走，忽然发现自己背后的衣角被人扯住，他不耐烦地回头就要骂：“你特么是非要我今天打你是·····不是？”
裴宿望着那双泛着水花的碧绿眼眸，其实那是一双漂亮的眼睛，裴宿每次打眼睛的主人，都会特意绕开眼睛来打。
碧绿碧绿的，像生命正旺盛的绿色山林。
但这山林头一次起雾了，像清晨时分，灰蒙蒙的雾气笼罩了山林，将绿意也衬得灰色起来，接下来，山林便会下起露珠。
“裴宿。”
拥有山林的主人轻轻叫唤自己的名字。
“你要去哪？”
及时问答。
请问如果你有一个斗了将近三年的死对头，他每天不是在找打就是在找打的路上，突然有一天，你的死对头拽着你的衣服哭着喊你的名字，你要作何反应？
a：给他一巴掌或踹他一脚
b：问他是不是有病
c：怀疑他疯了并扭送精神病院
d：亲他一口（189号乱入现场，该答案不做参考）
裴宿选了abc，他先是从程黎手中拽过衣脚，忍不住抬腿踹了对方一脚，然后问：“你疯了吗？”
接着掏出手机百度离这最近的精神病院信息。
最后裴宿觉得这样显得自己更疯，还是收起手机，压抑住想扭送对方进病院的想法，晦气得摸了把自己的头发，头也不回地准备走。
结果刚走没两步，裴宿就发现自己的脚步沉甸甸的，他低下头发现原来是程黎趴在地上，双手死死抱住了自己的小腿，以至于他挪动不了。
见鬼了，裴宿怀疑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不过，能拿来做考试的日子，怎么着都应该是个好日子吧？
难道这黄历只算总体，不算个人？
裴宿眼见拖不动，周围人都瞧了过来，脸上一阵火辣辣，他觉得有些丢人，于是妥协低头问程黎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程黎扬起头，眼底的露珠潸然掉落，砸在裴宿的鞋子上。
程黎问：“你到底要去哪？能带着我一起嘛？”
裴宿想不通大庭广众之下拉着他的脚不放，嘴里说着一些含糊不清，惹人非遗的话，这实在太荒缪了，要是往常，程黎要么跳起来骂他，要么一拳过来，然后他再一拳过去，二人十分自然地扭打在一起，要好几个人分才能分开，裴宿转念一想，嗤笑道：“我打算回家，一起？”
有本事跟着他回裴家，看他家玉皇大帝要多错愕，毕竟裴宿打程黎这件事已经让裴父被程家投诉过很多次了。
带一个被自己经常打的人回家，裴父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程黎听到答案之后诡异的沉默了，谁也不知道他在沉默什么，只是过了几分钟，程黎抱着裴宿的腿幽幽然道：“可以啊，我可以经常去嘛？”
····？
反被将军的裴宿气笑了：“你什么意思程黎？考试把脑细胞都考没了，终于疯了？”
程黎在裴宿的话语中幽幽叹了口气，又道：“我是真的很想一直去找你。”
上辈子程黎就经常去裴宿家，他们两个像连体婴一样，常常窝在一起，程黎早就习惯了那样的生活。
吃饭睡觉找裴宿。
更何况，程黎沉默的那段时间问了189号，裴宿具体会遭遇什么意外，189号也不清楚，只是说暑假的这段时间，裴宿倒霉到可能喝水都会因为被水卡住喉咙窒息死。
纯倒霉的。
裴宿用力甩开程黎的手，脸色难看到极致，他拽起地上的程黎，恶狠狠道：“你真的是找打！”
他举拳就要落下，程黎闭上眼睛，一滴清泪从颊边滑落，分不清是新的眼泪，还是刚刚那滴没有掉完。
总之裴宿忽然觉得自己的拳头落不太下了，一向有恃无恐的裴宿没来由一阵不舍得，他为了掩饰那股奇怪的不舍得，将程黎重重推倒，转身就要走。
却又被程黎抱住。
裴宿忍无可忍回头：“你有完没完？”
程黎露出一个闪亮的微笑道：“没完，裴宿，我想和你做朋友。”
裴宿挑眉：“做朋友？那你先狗叫两声听听？”
程黎一向最讨厌别人看不起自己，又难以容忍别人对他的羞辱，裴宿觉得今晚的程黎很是奇怪，但他不信这样程黎都不生气。
他一定会气到站起来，然后揍裴宿一拳，这样裴宿就可以没有心理负担地揍回去，然后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
程黎还是那个讨人厌的程黎，裴宿还是原来那个会揍程黎的裴宿。
只是那个本该生气的人却没有如愿的生气。
程黎只是看了裴宿一眼，那一眼里涵盖了很多，有不解有纳闷，还有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一个人，甚至还有几分妥协。
程黎用甜丝丝的声音道：“汪汪汪！”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当事人裴宿。
“天啊，程黎也太豁得出去了吧。”
“有这种毅力他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是啊，怎么回事，我居然还有点感动，感觉像看了求婚现场。”
“你疯了吧，一天天脑袋在想些什么？”
“没办法程黎长得太好看了，就算学狗叫也像一只····高贵的阿拉斯加？”
“阿拉斯加高贵吗？”
“是比哈士奇高贵点吧。”
“woc，谁刚刚电了我一下，在我说完比哈士奇高贵之后？”
189号在程黎的脑海里默默打开自己的操作面盘，在即将交上去的系统日报里写上一句，滥用职权，惩罚无辜路人。
世界意识哈士奇：“我再说一遍她不无辜，她骂我！”
189号甩了甩尾巴点击提交，顺带对哈士奇道：“谁管你啊。”
世界意识：这系统和他主人一个垃圾样。
裴宿最后实在没办法，带着程黎一起走的。
再被围观下去，裴宿就要发疯了，他无数次举起拳头就要砸向那张笑嘻嘻的无赖脸，但每次都在最后一步舍不得落下，他怀疑自己生病了，更怀疑程黎就是那万恶的传染源。
裴宿将程黎塞进自己的跑车里，启动车辆疾驰出去，裴宿一向开快车，会把控在道路能开的最高时速。
但程黎不喜欢快车，因为上辈子他就是车祸死的。
在裴宿因意外死亡的第八年，程黎在他忌日扫完墓回来的当天，被一辆大货车卷进了车底下，濒死之际，被189号捡走绑定成为的员工。
189号说他是颜控，所以他等程黎这一天等很久了，因为暂时没找到比程黎的好看的，又没有能量跳跃到下一个世界，所以只能守着程黎，希望他可以早点出事早点和自己绑定。
话说得很难听，但程黎还是很感谢他绑定了自己，尤其是在知道打工积攒的积分，也就是他的工资，可以换一次重头再来的机会时。
但死亡终究给程黎留下来了不可磨灭的阴影，所以他极其畏惧疾驰的车辆，他缩在副驾上，想张口说让裴宿慢一点，但又迟迟开不出口，因为太怕了，所以恐惧堵住了喉咙。
他手指紧紧抓住自己身上的安全带，如溺水的人一般紧促呼吸起来，他通常不害怕平缓的车，毕竟七百年，该脱的敏也早就脱了。
但裴宿开得太快了，快到程黎忍不住回想起那天疯狂飞驰的大货车，还有身体被压扁的疼痛，以及裴宿。
裴宿死去的那些年，他的浑浑噩噩。
“裴··裴宿···”
专心开车的人听见这轻轻的呼喊，嗯了一声，转头瞥了一眼，看见程黎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碧绿的眼眸又开始下雨。
“慢一点。”
程黎道。
第一句声音太小了，裴宿没听见，疑惑的嗯了一声。
程黎只好再次道：“慢···慢一点。”
这次裴宿听到了，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开始放慢车速，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开得比原先要慢很多，也不急着超其他人的车，只是规规矩矩在一个车道行驶着。
程黎在惊惧缓慢平息过去之后闭上了眼睛，疲惫让他倒在副驾上昏昏沉沉。
程黎在脑海里问189号：“有没有什么可以根治恐惧的物品？”
189号舒展了一下猫爪，睁着那双水汪汪的绿眼睛道：“宿主，这是你的心理因素，非系统物品可以改变。”
他又补了一个残酷的现实：“并且你已经没有积分可以兑换了。”
“让裴宿开慢点就好了。”
“可是他喜欢开快车，我不想他迁就我。”
程黎道。
189号歪了歪脑袋道：“可是宿主，189号认为，迁就是友情坚固最美好的体现。”
“就好像你宁愿克服自己迁就他一样，你明明可以选择不坐他的车。”
“并且宿主，我有义务提醒你已经宕机掉的脑袋，裴宿现在并不适合开快车，他这个暑假特别特别……倒霉。”
程黎瞬间回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忘记了这茬，必须戒，开快车什么毛病，赶紧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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