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跟着我?”
殷然停下脚步,对身后发问,披着过长的白斗篷的鬼发出疑问。后者瞪大眼睛用手指着自己,迟疑着左顾右盼了一会才开口:“你看得见我?”
不是看得见,是已经注意到她很久了。
如果长斗篷连脸也盖住,殷然会以为这是一个热爱万圣节角色扮演的人,但对方露出半张圆脸,青涩得像还在念书的女高中生。
而她,是货真价实的女高中生。
“你有什么目的?谁让你来的?”
殷然没兴趣玩捉迷藏,也没理由要忍让一个鬼神,她冷着脸朝顾熙望走过去,真实的触感让她更加怀疑。
这个世界是虚假的,数不清的苦难压在她的身上……死神却是有形的,冷眼旁观着她的苦难。
“你为什么跟踪我?”
对方没有回答,她更加咄咄逼人,几乎想要勒住对方的脖子,她已经想象到对方居高临下地把她的苦难作为调味剂的样子了。
“因为……我迷路了。”
死神的头脑和长相一样纯白,似乎愚蠢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瞪着眼睛看殷然的样子像没能揣测到人类皮囊之下的浑浊黑水。
在窒息的沉默里,她甚至伸手比划起来:“我本来是跟着一只猫进来的,一只很肥的狸花猫,然后就走到这里来了。你看见它了吗?”
“没有。”
一只猫都比她更能博得死神的怜爱。
殷然没法坦然自己痛恨猫咪,因为它长相无害,叫声像婴儿惹人怜爱。但它也对恶人同样毫无还手之力,所以人们坦然地爱怜它吹捧它,猫咪对于人类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你从哪里来的?我带你过去吧。”
直到晚上,殷然在晚饭后的消食时间里想到了死神,她后知后觉地怀疑自己太过信任对方,对方怎么可能毫无目的地展现出这种样子?
她在疼痛中随意地发散思考,在心里决定下一次碰到死神要狠狠地辱骂对方,绝不让对方把她当成可以轻易欺骗的对象。
这时候的想象像止痛剂,让殷然在剧烈疼痛里苟延残喘,但她明白自己在想象的真正的东西,她渴望见到死神,和对方说点什么。
她的人生荒诞得过分,而她迫切地需要把这件事分享给其他人,比如一个没法和人类交流的死神,看看对方的脸上会出现什么表情。
怀着这样的想法,殷然放学后逗留在大街上,在形形色色的鬼魂里寻找着死神的身影,然后在天黑之前无功而返。
最后看见死神是在奶茶店门口,虽然是神但是毫无形象地把脸贴在玻璃板上,一半穿透玻璃一半留在外面,如果喝奶茶的女生能看见眼前的死神绝对会尖叫起来。
“喂!”
殷然第一次这样大叫,她的喉咙里的声带都在颤动,而和死神一样转过头来的面孔很多,殷然只看着那个人。
“你在找我吗?”
死神露出诡异的表情,殷然觉得那种神情不应该出现人脸上,像一只乖顺的猫看着主人,眼睛亮晶晶的,甜蜜的笑意从眼睛里溜出来。
“嗯。”
殷然局促地用脚尖和地摩擦,那些想好的恶毒的话没办法脱口而出,她看着死神的脸,最后说出的话温和得出乎她的预料:“你叫什么名字?”
“顾熙望,不是希望的希。”
“是哪个字?”
死神想了想,凑过来在她手心里用手指一笔一画地写,黑色睫毛扑闪。殷然没有余力去感受手心上的名字:“你可以帮我杀一个人吗?”
这句话说出口,像把某根种植在她身体里的参天大树连根拔起,带出的泥土松松散散落了一地。
死神依然望着她,但像被针刺,瞳孔无力地摇晃了一下:“你想要杀掉谁呢?”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殷然期待她露出怕人的被戏耍的表情,但死神考虑了一下,从口袋掏了半天,掏出了一颗大白兔奶糖。
“我上次从一个小女孩那里拿到的,送给你。”
殷然发觉她把自己当孩子一样哄,女高中生像绷紧的皮筋一样,脾气比变化无常的天气还坏。殷然冷下脸往前走,死神追了她一路,刚开始是疑惑地叫着她的名字,后面就站在原地不动了。
在进校门之前,殷然回头看了她一眼,死神站在原地,露出了孩子一样的笑,那种笑不会存在人身上。
也许因为她根本不能体会人的心情,她笨拙得对着任何人都露出笑容,对于死亡的人也会吗?人在她的眼睛里是不是只是一个蝼蚁?
殷然猜测着她的心情,走进学校的一天乏味至极,和女生没有共同语言的她今天可以把死神当作一个乐趣,在脑海里反复播放。
但她没想到的是,死神跟着她进了学校,殷然忽然体会到了那种心情——有抑郁症的同学偷偷揣着仓鼠来了学校,仓鼠在上课期间悄悄跑了出来,整个教室因为它一下沸腾起来。
仓鼠只有拳头那么小,那么柔软,但怀揣着它的人就像捏着一颗棉花糖,心都流出了糖水。
钻到她课桌底下的顾熙望就像那只仓鼠一样,即使知道别人不可能看见死神,殷然还是紧张起来:“为什么钻到这里?”
“我看过你们的地震排练哦,老师说要躲到课桌底下最安全。”
“现在没有地震。”
不用她提醒,顾熙望慢慢从侧边爬出来,但是太无聊了,她溜达到偷摸玩手机的同学旁边看别人打游戏。
“杀杀杀杀杀……”
在一片低沉读书声里出现一个滑稽的“杀杀杀”,殷然忍不住想笑,老师提着书进来就看到这一幕,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
难道今天衣服穿错了?拉链没有拉吗?反穿了吗?殷然过去很少这样笑。
老师不免担忧起来,背后一凉,她看不见的鬼魂游荡到她身后,在她头上比了两个耶。然后,她看着殷然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原本不爱笑的人笑起来,应该是漂亮的,但殷然长得太阴郁,这样一笑老师总觉得她可能要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了。
“殷然。”
上课时,她特意把殷然叫起来回答问题,晨读时的笑似乎只是她的幻想,殷然面无表情地念出一段答案:“采用借乐景写悲情的手法,作者表达了他身在异乡的孤独和对家乡亲人的思念之情……”
“说得不错,坐下吧。”
她对着殷然绽放了一个和蔼的微笑,看着殷然的视线慢慢飘到窗外,依然不太淡定——难道殷然是准备跳楼?学校里负责心理咨询的老师在哪里来着?
顾熙望趴在窗台上,脸快贴到玻璃上,撑了一会又觉得没意思,爬到旁边的树上抓小鸟。殷然看着她没抓稳树枝,像树叶一样落下去,心都要跃出喉咙。
“殷然,坐下吧。”
她只能坐回位置上,看着外面的死神像小鸟一样扑腾着四处寻找落脚的地方,殷然没意识到自己悄悄弯起唇角,目光在窗外落了太久。
顾熙望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死神,没有红色的尖角也没有黑色的长尾巴,脸圆且白净像一个糯米团子,无害的样子更像天使。
这个世界是不会有神的,不为她遮蔽风雨的神是无意义的。
殷然扭过头不再看顾熙望,同时又希望对方对她仍然存在兴趣——一个危险的想要杀人的女高中生,放在哪里都会引起人的好奇心吧?
果然,才过两分钟,顾熙望的脸就重新出现在了窗台上。她悄悄地松了一口气,看着死神在窗台画出一个长方形,下面接着一条尾巴,满心疑惑地看着顾熙望在旁边写下两个字——烤肠。
原来是烤肠。
想吃烤肠了?
过了五分钟,顾熙望真的带着两根烤肠重新出现在窗边,殷然环视了一周,发现教室里并没有人发觉窗外诡异地飘着两根烤肠。
“我不吃。”
殷然摇头,而顾熙望也不勉强,左边一口右边一口,两根散发香气的烤肠很快消失在殷然眼前。
死神连烤肠也吃吗?好像这个遥远冰冷的形容并不是真实的,真正的主体是她面前这个鲜活的存在。
终于熬到放学,殷然在小卖部里买了一块五一袋的最单薄的面包,几块面包片贴在一起,中间是分不清原料的奶油。
她回到教室,看见死神坐在她的位置上,像在等待她那样,殷然也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
“你会待在这里多久,一直到我说出我想要杀的人吗?”
她还是发问了,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她不该那么心浮气躁,不应该那么早表现出不耐烦,万一就这样把死神吓退。
“我只是想和你多待一会。”
死神拿着她的笔,拙劣地模仿着人类握笔的姿势,在她的草稿纸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顾熙望。
人类没有希望。
殷然忽然这样想,所有人的心里都酝酿着黑色的毒液一样的恶意,翻腾着向无法反抗的人流过去。
比起坦白自己无趣的人生,殷然更想要了解眼前的死神了,于是她开口:“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啊……”
死神露出了意外的笑,她的眼睛眯起来,里面没有一点亮光:“因为我不是希望,对于某个人来说不是。”
我也不是。
殷然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番外比正文好写,虽然想最后发的但还是忍不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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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番外:死神的愿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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