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过分安静的房间里,规律的水滴声清晰可闻。
吟摇晃着站起身,循着声音走向声音的来源,被不知何时丢在地上的枕头绊了一跤后随手聚集灵子照明,终于顺利地走到洗手池前,啪地一拍关上她曾经特地留着判断时间的水龙头。
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在死寂的房间里,吟双手扶着洗手池低头不知在思考什么。
被熄灭的光源在她手下挣扎着,从她的指缝里钻出来,飞到她眼前。
吟想伸手抓住浅葱色的光点,手掌却一下子拍在镜子上……整个世界突然暗下来,额头的凉意让吟的意识回到现实。
她的双手依然扶着洗手池,额头撞在镜子上,冰凉的触感有限地缓和了她的头痛。
刚才的一切都不是真实世界里发生的,或许是吟的幻觉,或许是她突然陷入睡眠中的梦境,她已经分不清了。这两者对于现在的她而言也没什么区别。
她只觉得自己被判了不知何时执行的死刑,在未知形式、未知时间、未知方式的死亡之前只需要在绝望和惶恐中一遍遍演绎自己的死亡。
这一次,他会怎么惩罚自己呢?
这种笼罩在心头的阴影本身就是惩罚的一环。
或许他觉得她是十恶不赦的背叛者,只配回到自己人生中最绝望的情景里无助地等死,或者体验无尽的痛苦。
可这次她不要他时间未知的惩罚,不要他把剑高悬在她头顶。在他剥夺之前由她自己毁掉就是,这是她现在能做到唯一能证明自己主权的事。
额头下方的那一小块镜子已经被捂热了,吟直起身,再次聚集光源。
蛛网状的裂痕出现在原本完好的镜子上,吟用指尖拂过交叉的痕迹,触感却依然光滑,镜子没有完全碎裂。
于是,她补上一拳。
一个更大的蛛网状碎痕出现在镜子上,可镜子表明依然是光滑的。
连一枚锋利的碎片也不愿给她。
吟垂眸回到卧室,捡起地上的枕头丢在床上,自己趴下去,用枕头托住疼痛的上腹。饿了太久,她已经分不清饥饿和胃痛的区别了。
如果她最后是因为自行解开一部分封印重获饥饿感之后得不到灵力补充而饿死在这个房间,还真是毫无美感的死法。
她原本可以用睡眠逃避饥饿感的,可太多次阻止自己入睡后,她的睡眠障碍又一次复发,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势汹汹。
解开的这部分封印没有打通吟将自己的灵压输出到外界的渠道,唯一的正面作用是恢复了她的一部分灵压掌控能力,勉强也能用在吸收的外界灵子上。可现在房间里的灵子浓度已经稀薄到无法再支持她做出任何实质性的行动了。
……蓝染这位灵子补充机器在被她掐出青紫色大项链后一直没有再来过。
她不想被饿死,这太缺乏美感了。即使一定要死的话,吟也希望是华丽盛大、血花四溅的。
难道是因为她造过口业吗?蓝染假死时,她还说过什么“他被饿死也没有那么快”。的确很慢,慢得令她焦虑、慢得让人发疯、慢到总有侥幸心理在渴望生的可能性。
要不然还是去试试其他玻璃能不能被打碎然后用锋利的碎片把死亡做出更有美感的效果吧。
站起身时,吟觉得或许自己已经死了。她的身体很轻,头上和胃部的疼痛也不翼而飞,她的双脚好像也没有沾在地上而是在漂浮。
已经死掉就不需要去砸玻璃了。
她想跳舞。
年少时学习的贵族舞蹈已经忘记了,挥伞舞刀的动作没有雨中仙的参与实在乏味,在现世看到的角力与追逐缺少另一个舞者。她能做的,似乎只有随心所欲地摇曳、旋转,只管沉浸于自己实时的感受里。
她是一朵花、一片叶、一只蝴蝶……她在迎风飞舞,也在无可避免地下坠。
她会落在地上、落在水里,被蚕食、被分解,最终归于世界的循环。她不想这么快坠落,可她的飘荡之旅似乎已经结束了。
“吟,醒醒,现在不能睡。”
不行,她已经不能再阻止自己在困倦的时候入睡了,这样下去她的失眠会更严重的。
“远山吟!”
突然被叫全名还是让吟一激灵,下意识睁开眼睛,她看见了那张明明和“丑”毫无干系却让她生厌的脸。是幻觉吗?她其实更想见其他人的。
吟闭上眼,在脑海里回忆自己想见到的人的音容笑貌,却被摇得不得不睁开眼——还是那张令人生厌的脸。身体很沉重,但因为得到灵子补充而变得没那么难受了。现在的场景恐怕不是幻觉。
在不该出现的时候跑过来做什么?吟从未像现在一样觉得蓝染碍眼。她疯狂地推开对方,奋力挣脱与他的接触,抗拒得仿佛根本不认识他。暂时摆脱自己不想要的人,吟才稍微气顺了一点。
明明她就快要解脱了。她忍受了那么久,不断在痛苦里挣扎也不得逃脱,把自己所有力气都消耗殆尽,身体也在这个过程中逐渐衰弱。
这一切好不容易终于要结束了。她已经不在乎“结果”是好是坏,这种非人的长期折磨终于要完结,为什么偏偏要在这种时候出现,再次把她拉回无尽的跑道?
“让我死,就不能放我去死吗!饿死也可以,我已经不要求美感了,我不要再继续……我受不了了!我不要,我不要这样活着……”
面对不肯放过自己的人,吟的阻拦逐渐升格成反抗,推搡也加码成搏斗。或许因为她的虚弱,动作称作扭打少了些大开大合,却也多出一种狠绝——但如果她还有一丝理智,就应该知道现在她抗拒的动作再决绝也不可能对他起半分作用。
吟手边能抓到的所有东西都被她用来砸向蓝染,但这些不能阻止他再次接近她、抓住她的肩膀。
“安心,我不会再复原或者增加你身上的限制,你现在必须休息。”蓝染言语劝导的同时,也在尝试对吟使用白伏,可是或许因为吟一直处在抗拒的姿态,他们的视线交汇太过短暂,鬼道一直不能起效。
而对于他的言语,吟也置若罔闻,“那你动手杀了我吧,完全掌控我的命,不是很好吗?把我的心挖出来,眼睛、脑子……想要什么都可以自己挖,全都是你的……杀了我,快动手啊!我受不了了,我一秒钟也不想再忍了,我……”
她的嘴被他伸手捂住,不能再说出让他烦躁的话语,可他起伏的呼吸已经变得急促。
现在她的头不能动,难以躲开他的目光,他再次尝试对她使用白伏,却依然不能奏效。她不仅没有失去意识,反而借助他们近身且他缺乏戒备的时机拔出了他的镜花水月。
眼看吟要将刀刃对准她自己的脖子,蓝染立刻伸手阻拦她持刀的左手手腕,她却在那个瞬间松手,抢先用右手接过镜花水月。浅葱色的光一闪而过,她顺势果决地持刀划过他的侧颈,再由斜上方捅进心脏。
介由与他的肢体接触,吟得以支配数目可观的外界灵子,将这些灵子附着在刀刃上,控制它们以相同方向高速移动,将被附魔的锐器做出灵子锯的效果,终于突破灵压差距捅穿蓝染的胸膛。
他温热的血液喷溅着打在她脸上,曾经相似的场景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但并没有影响她的下一步行动。可他的动作影响了她。
她被他单手牢牢抱住困在胸前,无法拉开距离再给他一刀或者趁此机会离开,哪怕这样下去他也会被困住——既不能拔出还插在胸前的镜花水月,也难以对自己使用有效的回道治疗。
吟不以为意地抬起头,用冰冷的目光望进蓝染的眼睛,同时单手握住镜花水月的刀刃,随时会再次在刀刃上附加灵子锯,让未能捅进心脏的刀继续向下突刺,“还想活就放手。”
可蓝染的眼里既没有恐惧,也没有游移。哪怕他的血液还在源源不断向外冒,他自己的斩魄刀还牢固地钉在他胸膛上,他也不曾放松一点本可以用来改善自己境地,却被紧紧扣在吟背上的手。
“你还想拿回雨中仙吗?”
蓝染在吟骤然风云变幻的眼中看到了强烈的杀意。
她果然还是没有狠下心。她如果一直不管不顾,持续在刀刃上附魔,或许还有杀死他的可能。但她终究没有把这作为第一选择。
至于现在,吟更不可能把“杀死蓝染”作为首要目的,哪怕她因为他的威胁真的起了杀心。
她很清楚,一直以来,他对于所有人都有所保留,一旦他死亡,她便再也无法直接知道自己斩魄刀的位置。甚至,如果他一早将雨中仙放在异空间内,他的死亡还有可能会使雨中仙所在的空间坍缩。那么,她就几乎再无可能拿回自己的斩魄刀。
可是,一旦让步,她难得造出突破口的局势又要回到原地,甚至演变到比之前更加糟糕的境地。或许她还是应该尽力杀了他,哪怕会失去自己的斩魄刀,也要好过失去生命外的一切。
吟片刻的犹豫成了蓝染的可乘之机。
双手被骤然交叠的同时,吟感觉到并为一体的枷锁完全封闭了自己吸收、放出灵压的能力。蓝染单手控制住她的两只手腕,将她按在墙上。
直到完全限制住吟,蓝染才单手拔出插在自己身上的,自己的斩魄刀,开始治疗身上不轻的伤势,却也不忘出言安抚:“现在的限制只是暂时的,我会在几天内逐步解开你使用外界灵子的全部限制。如果一次性完全解除,你极有可能会因此失去灵力。除此之外,你的一切诉求都可以商量,包括自由。”
吟只是冷笑,对他的话语已然没有任何信任可言。这次她又输了,她不该犹豫的,她应该直接杀了对方,不计得失。
蓝染很快控制住自己的伤势,拿出帕子先给吟擦脸上的血。吟别过头,蓝染却无视吟的抗拒,动手擦拭吟朝向他的半边脸。“如果你杀死我,这个房间的封印无法再被解开,你会重新回到之前的境地。当然,拿着镜花水月,你可以不选择被饿死。”
“没关系,我会把你吃掉,然后用你的力量砸开门。”吟言语笃定,仍然没有看对方。
终于得到回应,蓝染放开吟的双手,捏过她的下巴开始擦拭她另一边脸上的血,“或许行得通。但到那时,你很难不被虚圈其他人发现,即使能够解决虚圈的问题顺利回尸魂界也难以在受到能力反噬的情况下顺利解决远山家的问题,更不用说在与尸魂界掌权者的谈判中占据主动权。”
吟翻了个白眼,“被谁抓不是抓,大不了我最后死在远山家的私牢里,和现在也差不多。”她终于重新看向蓝染,表情嘲讽,“你不会觉得自己对我很好吧?你对我所做的一切比起我那群‘家人’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呵,当然,他们大概率不会找人用身体奖励我。”
“你知道吗,这些天里我觉得自己就是一只盘踞在洞穴里的虫子,一只长着好多眼睛却几乎不用的蜘蛛。只要有东西落进这个地方,我都会做同样的事,是谁都无所谓,我都会拿到我想要的东西。都已经落到这种黑漆漆、充满绝望的境地了,睡谁还不是睡呢?不用关灯也都一样。有个人已经把我的灯关上了。”
即使身受重伤依然从容谈判的人终于不再能维持他的淡然,房间里的灵压变得焦躁,他的眼神里也出现成分复杂的负面情绪。
吟终于重新找回一丝愉悦,如同刚刚将刀子插在他身上时感受到的欢欣。
一开始被摇醒时,吟就感知到蓝染身上的灵子不只有他自己的,他刚刚和其他破面待在一起。他是在开会或者推进安排吗?
在他的生活里,这个房间只是很小的一部分,离开这里,他还有自己的目标,还有众多部下,还有广袤的世界。
而她什么都没有。
这不公平。
她不需要不公平的关系。
下一次,她要做好周密的准备,她会杀死他的,她或许需要一些更加恰当的时机、需要让他落入无法做出有效反应的境地……
只有攻击能力不够,她需要先限制他的能力,就像他对自己做的。她必须提前布置好这一切,不到确定能够咬下他血肉、杀死他、毁掉他的时机绝不能轻举妄动。
他必须消失,否则她永无宁日,她最后会变得面目全非,她会消失。
她要吞掉他,她必须吞掉他。
吟:三千米跑一半摔倒撞晕,以为自己可以顺势弃权退赛,却被摇醒送回跑道,杀人的心都有了(于是也这么做了)。
蓝染:开会开一半感应到她的生命体征急剧恶化,丢下其他人跑去抢救,成功后却被狠狠捅了一刀(甚至极有可能此前从未受过这种程度的伤)。
突然发现短暂离别后这几章某些人一直在被打:先是接吻被咬、然后被掐手腕、之后是一巴掌、后来被掐脖子、这一章直接见血……还挺循序渐进的。
吟酱的确崩溃,但不是完全失去控制的程度,表现出来的是夸张后的表演,算是利用“神经质”、“疯女人”、“情绪丰富”等标签麻痹蓝染达成自己的目的。(不知道有多少读者会一起被她演到,作者嘿嘿坏笑)
她是清醒的,所以扎下去那一下声东击西、又快又狠。
蓝染被扎之后立刻反应过来这一点,他的第一个情绪是“松一口气”,如果吟真的被关疯了他不知道自己会陷入多么失控的情绪(包括陌生的“后悔”)。
他一贯的行为模式是:用周密的准备和安排要求事态发展的大方向(他会享受意料外的小插曲)被自己完全掌控,看上去极度理性。
但与之相对的,他具有连自己的性命等所有东西一起扔下去作为游戏筹码的不理性一面。且他是真的只要在定局前做好自己能做的所有准备就愿赌服输绝不后悔,哪怕要赔进去他自己的一切乃至性命。(原作被绑起来让四十六室定罪时他可没有半点悔意,甚至没有“后悔自己没成功”这种已经非常刑的想法)
不过从此以后,所有涉及吟的事情他不敢再放进这套模式里了,他不敢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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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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