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就通电,但乡村依然是只有小路上星星点点几处路灯。
一入夜,墨色就吞噬了整个村落。
陆清圆深一脚浅一脚,在泥地里艰难地找人。
大冷天的,头上全是汗水却顾不得擦拭,流进眼睛里,辣的她视线都模糊了。
手电筒的光朝远处晃荡,除却虫鸣一无所获。
差不多的事还发生在村落各处。
许阿婆不见了,大半个村落的人都出来帮忙了。
兜里的手机连着滚烫的充电宝,烫的陆清圆心里煎熬。
又是一个电话打过来,陆清圆着急忙慌地接起。
“刘姨!我阿婆找到了吗?”
“还没有……但是你别急,但是我们这边都找完了也没发现痕迹,你阿婆肯定是没有落水的,你放心吧。你呢?你们那边呢?”
长瑶湖边水系众多,陆清圆都不敢想万一外婆落入水里无人搭救该怎么办。
如今得了一个好消息,陆清圆心里略微稳当一点了。
“刘姨,我这边也没有什么消息。”
“怪了,许阿婆腿脚也不利索。这么会儿功夫能跑多远!”
陆清圆手机又震了几下。
“刘姨,我先挂了,好像有别人跟我说话。”
“好!我们几个再往外找找看!”
火速挂断电话,陆清圆点开微信,是一个语音电话。
三小时前,她在朋友圈发布了外婆走丢的消息,拜托各位注意留心,但并没有抱多大希望,却没想到真的能有消息。
陆清圆着急忙慌地接起问道:“聂老板,你有我外婆的消息?”
电话那边听起来有点嘈杂,聂穹的嗓音听起来有点疲惫。
“不确定,这边有点吵。你等等,我出去跟你说。”
陆清圆也定了下心神。
聂穹边往外走边说:“今天的古城景区那边,有人报案说有个老太太挡着做生意,不肯走。西城派出所的人去了,发现老太太一问三不知,就先把人带回来了。”
古城景区?
陆清圆心里一惊,追问:“是不是代王府那边?”
聂穹肯定道:“对,就是那边。”
聂穹听到电话里陆清圆好像在快走,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但也不一定是你外婆,我待会拍照给你看看,不要白跑一趟。”
陆清圆开了免提,在田埂上奔走,气喘吁吁。
边跑边断断续续给聂穹解释:“那条街,我阿公曾在那边做活……阿婆肯定又记不得了……去等阿公打烊呢!”
陆清圆急急地敲邻家的门借车,却不巧,村里有车的那户人家出远门了。
眼下也没有城乡公交了,陆清圆一咬牙,甚至想借电动三轮。
聂穹闻言叹了口气:“你家具体在哪,我喊人去接你。”
听到兜里的声音,陆清圆才发现自己没有挂电话,来不及多想,陆清圆报出了地址。
黑夜里,聂穹沉稳的声音显得如此可靠:“你到你们村公交站等,老杜半小时就到。”
陆清圆被奇异地安抚到了。
她回了趟家,洗了脸,又收拾了衣物钱财,随后就站在了公交站。
杜中华开着一辆小面包车从远处飙来,稳稳地停在站台前。
摇下车窗,杜中华非常得意,冲陆清圆摆手示意。
“小老板快上车!我老杜速度可以吧,二十分钟就到了。”
陆清圆拉紧了安全带。
“麻烦你了,杜老板,越快越好。”
“客气什么!我老杜以前是炊事班的,开车这种小事,包在我身上。坐稳喽——”
车一个大回环,掉头往西城方向就去了。
直到这时候,陆清圆才觉得松了一口气,手微微地颤抖。
微信里聂穹发来了老太太视频。
灰头土脸却很优雅的样子,正是许阿婆。
许阿婆端坐在凳子上,轻轻哼着小曲儿,对外界的声音充耳不闻。
而她对面则是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一直在拍桌子嚷嚷着什么。
之前电话里的嘈杂声,应该就是来自这里。
西城派出所内,聂穹有些头疼地看向那三个男人。
这三个人是代王府附近的商贩,也正是他们报的警,声称许阿婆来堵门,惊扰他们做生意。
在这吵吵了半天,聂穹可算听明白了。
今日下午许阿婆不知怎么的,就到了代王府附近的商业街的一栋楼前等着。
这条街开在景区旁,一栋小楼也被改成了三处挤挤攘攘的地方租出去。
一层一边是奶茶饮品窗口,另一边是个土特产店,二层还有个生意半温不火的火锅店。
今日许阿婆来,自带了个小马扎就坐在门口等。
许阿婆穿着老式的衣裙,梳着一丝不苟的盘发。脸上却有点尘土,又时不时唱着戏文,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一开始三个老板是喜闻乐见的,但是后来他们发现,人群多半是只看不购物,还堵了几次入口,就不乐意了。
看她年纪大穿的讲究,三个老板也不敢动粗。
赶人,许阿婆也不闹,换到另一边继续坐着。
总之来来回回都是在门口徘徊。
三个老板火了,直接报了警。
然后就是现在这个局面。
聂穹捏捏鼻子,挡在了那几个唾沫横飞的老板面前。
“您三位说吧到底要怎样呢?”
眼前忽然出现一个成年男子,原本往前咄咄逼人架势的三个老板停滞了一下。
火锅店老板转头和另外两个人使了个眼色,三人看了一下聂穹的装扮,心中一喜。
这个人看起来不像个穷鬼,想必出得起赔偿金了。
奶茶店老板率先开口:“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是今天的生意都被这个老太婆搅黄了,我们想要点赔偿金而已,这不过分吧。”
火锅店老板和土特产店老板纷纷帮腔。
“是啊是啊,她堵在门口,人那么多,没人进来买东西了都。”
“你在一楼还好,我二楼,自打这老太婆来了,就没人来吃饭了。”
三人越说越热闹,火锅店老板比出了一个手势。
“起码得这个数!”
“没错!起码赔我们每人一天的营业额!”
对于这个说法,聂穹嗤之以鼻。
且不说许阿婆有没有真的搅乱生意,监控显示,许阿婆搭公交下车到达店门口的时候,都已经是五点过了。
生意?要是这三个人的生意好的起来,还会稀罕许阿婆围观的人流吗?
聂穹知道这种无赖生意人的尿性,今日且有的扯皮呢。
他干脆从旁边拖了一把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摇身一变也成了个无赖样子。
“扯什么犊子呢,你们怎么不把这个月的业绩都算上呢。就你们上下嘴皮子一翻,准备上天啊?”
眼见着方才看起来还比较亲切的人,忽然变成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三个老板有点捉摸不透,还在虚张声势。
聂穹也没那个耐心,直接骂了回去。
“都是做生意的,谁蒙谁呢!你们这店说起来是在景区,可你当这里是皇城根脚底下啊?昙镇拢共才多大,来的人寥寥无几。不年不节的,看热闹的都是什么人,信不信我请人去晃荡一圈,取证一下啊?”
“在派出所里都敢讹诈患病老人,我看你们真是撒尿找到狼腿上,分不清自己是不是狗了啊。”
这连说带唱的,把对面三个人骂的一愣一愣的。
三人也心虚得很。
最近生意越发惨淡,他们就是想敲一笔。
一旁传来了喝彩声:“说的不错!”
原来是方才的民警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
正是杜中华和陆清圆。
民警同志深知三个人的恶习,不客气地揭了他们的老底。
“我都处理多少次你们这几个人的纠纷了!奶茶把人喝进医院,火锅店天价消费,土特产店更厉害了,强买强卖啊。怎么?现在还想讹诈!”
三个老板还企图胡搅蛮缠。
陆清圆的胸口被气得不断起伏,眼睛里像是有火在腾起。
显然她听到了之前的片段。
我的天!
聂穹想起了她那暴脾气,急忙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低声安慰她:“你别急。许阿婆没什么事,你也不要跟那几个一般见识,交给我就行……”
话说到一半,聂穹惊讶地发现陆清圆并没有爆发。
陆清圆往许阿婆那边快速地看了一眼,确认外婆没什么大碍后,伸手拨开了聂穹,直接走到方才聂穹的椅子上稳稳坐下,也翘起了二郎腿,直勾勾地盯住对面的三个人。
像一只初生的小牛犊,丝毫没有畏惧。
也没有任何情绪。
陆清圆声音不算大,却很清楚。
“你们三个,以为我阿婆神志不清好欺负,还是以为我家是什么外地客?就你们这三脚猫的混账样子,也想学三十三爷爷收保护费呢?”
对面三个彪形大汉忽然如同被拎住后脖颈的猫一样僵硬了一下。
聂穹不明所以。
杜中华在旁边“呵”了一声,给聂穹解释:“以前那会儿代王府附近最大的地头蛇,王三十三。这条街有一半是他的产业。你别说你还真别说,小老板挺聪明的,知道蛇打七寸呢。”
陆清圆干脆地翻出来手机通讯录转过去给对面看。
“看清楚咯,这是不是你们房东的号码!要不要我打过去说一说你们那点破事儿,请他老人家计较一下?”
土特产老板为人最粗鄙,立刻跳起来了:“不用不用!您千万别!”
紧接着剩下两个老板也连连求饶。
陆清圆满意地点点头,开口:“那么现在,我和我阿婆可以走了吗?”
三个老板哪还敢说话。
配合民警做了记录,陆清圆一行人顺利被放行。
一场麻烦事儿就这样被消弭于无形。
陆清圆搀扶着外婆,好言好语地把她哄着上了车准备回家。
杜中华还有事,聂穹当上了专职司机。
回去的路不用着急,聂穹开的又平又稳。
许阿婆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陆清圆靠着车窗,整个人都松软下来。
这一天,她过得精疲力尽。
聂穹还是很稀奇,忍不住问:“你和那个地头蛇……就是那个三十三爷爷?”
“哦那位啊……”陆清圆很随意地回道:“基本不认识。”
聂穹惊地差点急刹车。
“那你还报他的大名?!你还给人家看号码?”
陆清圆很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号码当然是真的。我外公以前是那个小楼的大掌柜,也算曾经是三十三爷爷的得力手下吧。六年前我家……我外公去世,他亲自来吊唁了,还给了我号码说有事找他。”
聂穹松了口气。
而后心又一紧。
六年前……
六年前,一桩车祸惨案轰动了小镇。
驾驶员突发癫痫失控,面包车直接甩尾冲进了公园,将正在散步的人们碾压了一地,现场支离破碎,七伤二死。
陆父陆母首当其冲,没救回来。
许阿公许阿婆只有一个独女,女婿又是孤儿出身。
听闻噩耗,许阿公当场昏阙病发,一周后,病逝。
陆家只剩下缠绵病榻的许阿婆苦苦支撑。
等待在外的孙子孙女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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