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院门口,看着守着的卢六,郑锦华高昂着下巴道:“你是我郑家的下人!今天起同我回去!莫要再给这毒妇卖命!”
卢六抱拳:“郑家覆灭,我们这些死士已经死的不剩几人了。郑将军开拔西北前将我送与老夫人。在狱中时,老夫人将我专送卢娘子,助她替郑家洗清冤屈。如今郑家翻案,我与卢娘子该做的已经做完了。细说起来,我的主人是卢娘子。少夫人无权指挥我。”
郑锦华怒不可遏:“那你刚才还替我开门?”
“我记得,七年前,我行动失败受罚,是少夫人去见兄长时替我说过一句好话。我刚才是报那一次的恩。”
郑锦华不喜欢这个地方!
这里的平民无礼,肆意打量自己奢华的马车。
这里的房远破败,走了几步,自己的绣鞋就脏污了!
这里的人更是忘恩负义,自己再也不会踏进这污浊之地!
郑锦华走后,卢六进屋道歉:“义姐,对不起。我不应该放她们进来。”
卢娘子不怨卢六。
有些话她原本就想和郑家人说清楚!
“没事,你句句没说错,只有一句话错了。”
卢六的心被提了起来:“哪......哪一句?”
卢娘子笑道:“我是你的主人那句。我可从来没把你当仆人!从我爹娘收你做义子那天,我就当你是我弟弟。”
卢六瞪大眼睛,让眼睛多接触空气,眼泪就不会流下来。
“姐!你这辈子都是我姐!”
卢娘子咯咯笑道:“你这句姐可占了大便宜了!我当你姐,还得给你张罗着娶媳妇呢!”
卢六皱眉:“我不娶媳妇。我就跟着你和我姐夫。”
卢娘子白他一眼:“不娶媳妇可不行!你姐夫那天还同我说,想给你弄到绣衣史衙门里去。只是辛苦你从底层熬上去。这说起来了,你看你可愿意?”
卢六不假思索地摇头:“不愿意!我习惯了水摊干活了。如今水摊就我和潘小月两个人,离了我,她干不起来。”
卢娘子和卫衡提起给卢六寻个好差事的时候,卫衡就说卢六怕是不愿意。
如今看来,还是卫衡了解卢六。
卢娘子也不勉强:“那你就在水摊干吧。等我手好了,攒些钱,给你寻个媳妇。”
卢六的头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要!我不要媳妇!”
卢娘子也不坚持,看他着急回水摊就放他走了。
中午小巧做了汤饼,给卢娘子端回屋。
秉着钱太医的指示,小巧和叶儿都看着卢娘子,不让她总下地。
卢娘子自从有孕,就十分爱吃汤饼。
从前一个月不闻肉味,半夜做梦都是肉香。
如今怀孕,看见肉只觉得恶心。
只有这汤饼鲜香软糯,合她的胃口。
可她不敢多食,每顿饭只吃一小碗就放下了筷子。
连叶儿一个四岁的孩子都能吃一小碗。
小巧看着卢娘子食量减小,忧心道:“婶娘多吃些吧?锅里还有。”
卢娘子摇头:“吃多了长太胖,到时候怕不好生。”
“啊?”小巧从没听过这样的话:“不都说怀娃娃要多吃些?到时候生个大胖小子!”
卢娘子嗤笑。
“我娘和我姨母就是双生子。我姨母两胎都是双胎。双胎比一个孩儿难怀,更难生。若是妄加进补,使胎儿太大,极有可能难产。所以我嫁来京城的时候,我娘就叮嘱我,若是有孕千万不能饱食太过。我怀怀章的时候也不敢多吃。那时候晨昏定省,从我住的院子去给老夫人请安,路上要走一炷香的时间。老夫人时长留着吃饭,我还要站着伺候,动的多,吃得少,肚子里还有两个孩子吸食养分,我记得我生的时候瘦的只剩一把骨头!”
“娘!”怀章站在门口,听见了刚才的话。
卢娘子惊喜地看着怀章:“怀章!你回来了?”
怀章走到炕边,握着卢娘子的手。
“娘!”
怀章想参加明年的春闱,过了新年,就常住在书院,每旬休沐也不再返家。
卢娘子一个多月没见怀章了,心里惦记。
如今看见人,笑中带泪:“你怎么回来了?”
“夫子看我许久不回,赶我回来看看。娘你怀弟弟妹妹了?”
上回怀章回来,卢娘子还不知道有孕。
今天怀章撞见了,她还有些不好意思:“是......”
怀章看卢娘子有些尴尬,接话道:“我爹一定很高兴吧?”
卢娘子不想细说,只点头道:“高兴。”
“孩儿也高兴!”怀章看出卢娘子的担心。
他知道卢娘子是怕他不喜。
他把话说开道:“爹娘是该有个孩子。我刚才听你们说,是双胎?”
“嗯!”卢娘子道,“大夫把脉,说是双胎。”
“娘辛苦了!”怀章真心道,“当年你也是这般怀着我和锦绣。娘生身之恩,孩儿此生难报。”
卢娘子笑道:“娘不用你报恩。娘只要你平安。”
说着,卢娘子突然想起来:“你可知道,你祖母她们,下月就可出狱了。”
怀章知道。
夫子突然让他下山回家,他原本心中疑惑。
刚一进城,就遇到了等着他的李蝾。
李蝾一番话,让他明白了。
祖母要出来了,没有落脚的地方。
想他这个孙子想想办法。
李蝾态度和蔼,满眼的孺慕之情。
先是夸赞了怀章品性坚毅,困苦之中不忘苦读上进。
后又与他怀念他爹郑知礼。
言云他爹如何看重他,属意栽培他。
复又感叹可惜他爹死得时候他太小了,未及给他铺路便撒手人寰。
左绕右绕,终于说起他祖母如何心爱他,如今即将出狱,天寒地冻,无处栖身。
怀章遇到亲爹的好友,原本心中欢喜。
这一番话听下来,柔软的心已经如石头坚硬。
他抱拳一礼:“多谢李世伯与我说起我爹。遭逢不幸,我心凄然。爹爹再如何,死的时候还是将军,葬礼隆重。只可惜我妹妹锦绣,死在那不见天日的牢里,如今尸骨也无处可寻。清明寒食,连个祭奠的地方都没有。世伯掌管大理寺,手下人都听您的,侄儿斗胆,求世伯提侄儿问上一问,锦绣的尸骨可有寻回的可能?”
李蝾一滞,心道这孩子跟着卢娘子久了,也不好对付了啊!
当年他忙着上下应付,拖延这个案子,没关照过牢里的郑家人。
他想着,郑家在京城也有二十年的经营,总有些旧友人脉,在牢里不至于如何。
没想到偏偏还死了一个!
还是太后眼前那个红人死了!
听闻消息,他让属下草草把郑锦绣埋了。
只怕消息传到太后耳朵里,拿自己问罪!
本就心有愧疚,如今怀章问起来,他一个年近五十的人面上也不好看。
他支支吾吾道:“这......伯父只能去打问打问,不能保证一定能找到。”
怀章深深一揖:“侄儿多谢伯父!听我娘说,伯父与我爹是好友,我爹娘的和离书上,您也是证人。侄儿还要谢过伯父,替我娘拿出了和离书,让我娘和我早得自由。依着我爹的和离书,我如今已经改姓了卢。”
李蝾哪里不明白怀章的意思。
这几日他问了这个托了那个。
崔家早不过问郑家的事了。
郑家嫁出去的姑娘,不是太远,在外地,就是顾着夫家,不想掺和进这事里。
如今唯一郑家的儿子郑怀章正大光明说自己已经改姓卢了,那就更没有接纳郑老夫人的可能了。
他心生失望,也就摆摆手回去了。
郑怀章看着李蝾的背影,在心里告诉自己:今后无论郑家富贵还是贫穷,都与自己没有关系!
他这个郑家子孙,还真就不管郑家了!
听着卢娘子这一问,怀章更紧握着卢娘子的手道:“我听说了。祖母能顺利出来,孩儿替他们高兴。只是孩儿如今已经不是郑家人了,近日学业繁重,孩儿就不去打扰祖母了。”
卢娘子讶异,这孩子好像真的和以前不同了。
对上卢娘子探究的眼光,怀章不想多说有关郑家的事。
只报喜道:“这个月孩儿考了第二名。如今孩儿的成绩稳定,除了还考不上第一,拿前三是没问题。娘也不用给我攒束脩了。”
说着看向卢娘子的手。
看着卢娘子缠着纱布的短短的小指,怀章紧张道:“娘你手怎么了?”
卢娘子倏地抽回手。
可怀章已经看见了,也不能瞒着,只好道:“前几日遇到点危险,指甲断了。”
她不敢让怀章知道是李珍娘拔了自己的指甲,怕怀章怨恨卫衡,只几句带过。
怀章捏着卢娘子的手,想看看纱布下面是什么样。
卢娘子急着往回抽手:“好的差不多了,刚上了药,拆开还得换药,太过浪费!”
怀章听了这话,不坚持了:“娘说的是。好在如今爹有俸禄,娘也不用日日辛苦做绣活了。”
卢娘子点点头:“说的是,娘也能歇一歇。”
叶儿在旁边巴望着,等娘和哥哥说累了,自己好和哥哥说几句话。
看他们不怎么说话了,她凑上去:“哥哥,我给你绣了个荷包。”
叶儿自从学会绣荷包,一个月给怀章绣两个荷包。
怀章不戴还不行。
他看着叶儿献宝一样捧过来的荷包,不敢露出为难的表情,只笑道:“叶儿真乖!这个也绣的好看!”
叶儿笑嘻嘻道:“哥哥换上!”
怀章看着自己那崭新的荷包,悄悄在心里叹口气,还是依言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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