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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 16 章

和四年级那次离家出走一样,我不断回头张望,只是希望有人能发现,安慰我,把我劝回家。

周围迅速发生了变化,衣帽官人早已不见,白茫茫一片,四周都是我迷恋的记忆碎片。

有我的闺蜜,我发小,我两个姐姐,还有一些我以为我根本不在意的人。

闺蜜大概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最重要的贵人,她是我病入膏肓时的一剂良药,是寒冷无望时的一把炭火,是孤寂迷茫时的一丝光亮。我们针锋相对却又惺惺相惜,我们判若云泥却又触手可及,我们性格迥异却又心有灵犀。

在她面前,可以肆无忌惮,也可以毫无保留;可以孤标傲世,也可以随波逐流。

我和她沟通过,其实我不太想用‘闺蜜’这个词来形容我们的关系,因为‘闺蜜’这个词已经被现代人用坏了,‘防火防盗防闺蜜’,这样的词反而对挚交是一种亵渎。

我想用‘知音’:伯牙子期,知音难觅。

可是有一本杂志就叫《知音》,里面记载的都是现代都市黄色故事,并且还经常有富婆重金求子的广告,这也是对知音的亵渎。

后来看到孟郊的“唯当金石交,可以贤达论”,‘金石’二字再合适不过,但是不常用,读起来不顺口,大部分人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我总不能逢人介绍的时候就说‘你好,这是我的金石’吧?别人只会一头雾水,不知所云,所以关系的称呼就此作罢,没再考虑了。

——你好。

初次见面是在高一开学的宿舍里。她是中长发,骨感型身材,身高168,高挑好看。在宿舍见到她的第一眼,我礼貌而又官方地打了声招呼。

她冷冷地回了一句:你好。

我感觉她很清高。这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

后来谈到初次见面,我描绘了以上场景。

我对她说:这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可是她极力否认:我们在校门口报道时就已经见过面了,而且你妈和我妈还说了许多话。

这个我是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当时我们都考进了当地省示范高中,并且被分配在同一个班和同一个宿舍。她中考成绩684,我是682,她第一,我第三。第二名是我们班班长。

刚开始相处的时候,我很羡慕她。

她有一个温柔的母亲,她每天都用学校的公用电话跟她母亲打电话,也因此特地办了一张电话卡。我也想要这样的亲子关系,但是我没有,我没有可以倾诉的温柔母亲,母亲也不会允许我频繁给家里打电话,浪费钱。高中我一次也没有用过学校的公用电话。

第一次月考,我们都退步了。

进班级的名次不过是初中毕业考试的排名。进入新班级以后,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肯定会重新洗牌,有黑马后来居上,这很正常。

那天晚上,我们感概万千,睡在一张床上谈心,谈的久了,就睡在了一起,早上是被一声怒吼吓醒的。

——你们干什么睡在一起啊!!!

我母亲来了。

她声嘶力竭的怒吼,面目狰狞,怒目圆睁。

那时,我的床位靠门边,没有桌子,下自习以后不方便写作业,我妈刚好这天来给我送桌子,一推开门就见到闺蜜和我睡在同一张床上。

闺蜜被吓死了,还在熟睡中就被强力催醒的她懵逼地跑回自己床上。

我说:睡在一起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

对于我妈来说,是非常有必要的,我虽已经司空见惯,但还是想在闺蜜面前表明一下我的态度。

我妈暴怒道:睡在一起不影响睡眠质量吗?!不影响学习吗?!

这就是她不允许我们睡在一起的说辞,美其名曰怕影响我的学习,我无力反抗,也改变不了。

母亲给我放桌子的时候,又看到我床头的《红楼梦》。

她斥责道:难怪成绩下降,整天看这些没有用的课外书成绩能不下降吗?

她对我一通训斥,声音很大,舍友都被吵醒了,迫于她的威严,个个都噤若寒蝉。

闺蜜事后和我说:你妈妈好暴躁。

是的,她母亲几乎每个星期都来学校看她,柔声细语,为人和善,我不是没有见过,也无比向往。

后来我们的感情越来越好,我单方面认她母亲做了干妈,每次去她家都一口一个干妈叫个不停。从小被这样慈爱的母亲温柔呵护长大的孩子,哪见过我母亲这样狰狞暴怒、言辞狠戾的人啊,肯定被吓得不轻。

后来也因为这件事给她造成了心理阴影,以至于我每次邀请她去我家,她都托辞拒绝。所以我们的关系迄今为止维持了十二年,她一次也没有去过我家。

我调侃道:这就有心理阴影啦?于我而言,家常便饭。

也许她是心疼我,才和我走的最近。我不记得是何时与她处成最好的朋友,只记得几件小事。

住宿舍的时候,需要自己打热水,学校里的热水是一毛钱一瓶。水房大概七八点就下班,所以我们必须晚自习之前将晚上要用的热水打好。每次我们打完热水就把水瓶放在水房外面,等晚自习下课再来拿,这样省的多跑一趟。

学校里有些住宿的男生十分可恶,他们懒得自己打水,就经常偷别人打好的水。这种恶劣行为早已出名,但是为了方便,我们还是将水瓶放在外面。

冬天的一个晚上,我和闺蜜下晚自习以后去拿水瓶,她的水瓶怎么也找不到了。

我恶狠狠地说:不用想也能猜到是男寝室的同学干的。我去给你找出来。

闺蜜眉头紧锁:还是算了吧,这么多人,怎么找啊?

另一舍友抱怨道:这些男生也真是的,自己不动手,居然乱拿别人的,学校也不管管。

我不顾闺蜜的阻拦,径直跑到男生宿舍,对宿管大叔说:我们的水瓶丢了,怀疑是男生干的,现在我要一间一间找。

宿管大叔说:男生宿舍,女生不让进哎。

我才不管那么多呢,我就要找出闺蜜的水瓶。

我冲进男生宿舍,大叔人挺好,也没拦着,我想主要也是因为女生进男生宿舍禁忌不大,如果大晚上是一个男生进女生宿舍,恐怕就会拼死拦住了。

我一间一间地敲门,舍友和闺蜜跟在后面。

男生的宿舍果然很乱,刚下晚自习,他们还没就寝,有的在聊天打闹,有的在洗脚,有的床头就放着几双臭袜子。

他们见到一个女生闯进来,都是懵逼惊讶,我也不管,只扫视他们的水瓶。有的男生的确是惯犯,宿舍里放着数量远超于宿舍人数的水瓶。

好在我的运气不错,搜到第六间宿舍时,就一眼看到了闺蜜的水瓶。闺蜜的水瓶是蓝色的,我一眼就能认出。

我指着那水瓶说:这是我朋友的。

那男生做贼心虚,上来就说:不好意思,是我拿错了。

哪里是拿错了,分明就是故意的,如果是拿错了,第一反应应该是回忆确认,或者辩解几句,怎么会毫不犹豫见到我就说‘拿错了’?我不由分说拿走水瓶的时候,他也没有阻拦。因为找到的及时,水瓶里的水还没来得及使用。我也不想追究讨伐他的过错,反正找到闺蜜的水瓶,今天晚上她有热水用就可以了。

当我提着水瓶走出男生宿舍的时候,闺蜜满是欣喜和感激地看着我,她没想到我真能把她的水瓶找出来。

我内心很是得意,满满的骄傲和自豪。

回去的路上,闺蜜说:要不是你,今天我就要用冷水洗屁股了。

我说:这大冬天的,晚上没有热水怎么行?即使找不到,我也会把我的热水分给你,大家将就着用。

类似的事还有很多,印象最深刻的是这一件。

也许是因为这样的事,我们走的更近。

高中那段时光,我重度抑郁,记性也越来越差,我不太记得我们是怎么建立起来的深厚友谊,回忆里全是我折磨、伤害她的种种。

我挺对不起她的,整个高中我对她做的事情完全可以用‘折磨’两个字来形容了,但她总是无限包容,给足了我安全感。

现在想想外婆和母亲,我对闺蜜的‘折磨’,也许就是他们爱的传承吧。

闺蜜一开始是有洁癖的。而我对无关紧要的别人或许有一点洁癖,对她是没有的。我的任何东西她都可以使用或者破坏,我不介意,但其实我们都是反过来的,反而是我在使用、破坏她的东西。

那时,我和她同桌,这是我们感情好的时候,双向要求的。

有一次,她晚自习带了一个红苹果。

我看她咬了一口之后,说:我也要吃。

她不给,我非要吃,强行咬了一口后,她就把苹果递给我,说:全给你吃吧。

其实,我并不是真的想吃苹果,只是想我咬一口,她咬一口,我喜欢她,她也不嫌弃我,以此来证明我们是双向的亲密无间。她敢吃我吃过的,我得到了我所认为的爱的回应,也就不会再执着吃这个苹果了。

可是她有洁癖,不会吃任何人吃过的东西,不会用任何人用过的杯子,也包括我。

为此我们大吵一架。

我吃过的苹果她不吃,这是嫌弃,嫌弃就是不喜欢,不喜欢就是讨厌,讨厌就是恶心,恶心怎么能算是朋友呢?何况我是她最好的朋友,与别人没有不同,这‘最好’又体现在何处呢?

我不理解她的洁癖,她也不理解我的无理取闹。

小的时候,有一次去外婆家,我在外面玩了一圈,满头大汗,回去对外婆说:渴死了。

我看到桌子上有一杯满满的茶水,那是外婆的杯子。外婆还没来得及给我倒水,我就拿起桌上茶杯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外婆笑着说:这是我的杯子,你不嫌弃啊?

我说:你是我外婆,我嫌弃你什么呀?

外婆说:我老了,他们都嫌弃我,没有人敢喝我的杯子。

我很明显地感受到外婆的开心。

因为我不嫌弃她,用了她用的杯子,这是爱的表现,只有对自己爱的人才不会有那么多讲究。我只会嫌弃恶心的人,只会对我认为恶心的人有洁癖,所以我对闺蜜的洁癖不能理解,她的洁癖伤害到了我,让我感觉我并不是她爱着的人,真正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子的。

后来类似的事情经历多了,她就不再介意我喝她的杯子,吃她的东西了。不知道是无奈的妥协,还是真的爱上我了。

她说:何欢,你治好了我的洁癖。

运动会的时候,我得了两个项目的奖品,是牛皮本子。闺蜜很喜欢,我就把这牛皮本子送给了她。

后来我们又吵架了,其实吵架的内容都是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原因无非是我过于敏感,爱钻牛角尖,一点小事就动辄上升到她不在乎我,没有把我当成她最好的朋友,然后无理取闹,偏执争吵。

晚自习时,我说:你把本子还给我。

我当着她的面,一点一点地把本子撕了个粉碎。

她把碎片用袋子收集起来,说:我要把这些碎片都珍藏起来,这一点一点被你撕碎的都是我的心。

我看她焦灼难过的表情心里也就不那么难受了,她是在乎我的。

高中时,因为抑郁,我经常以泪洗面,郁郁寡欢,同学都说我像林黛玉,这当然不是夸我像林黛玉一样,倾国倾城貌,才华馥比仙,只是说我爱哭这一点像极了林黛玉罢了。而她的性格却与薛宝钗十足的相似。

我只有她一个朋友,而她却万众瞩目,朋友蜂拥无数。这也成为我们吵架的最主要原因。这当然不是她的错,错在我病态极端的占有欲、控制欲和越来越像我妈的敏感狂躁症。

吵架最严重的一次是因为一个女同学,化名叫‘小茶’吧。

闺蜜说:我不喜欢小茶,她有点心机。

小茶小眼睛,单眼皮,厚嘴唇,学习认真,但是为了成绩会作弊,不择手段。有一次月考语文老师算错了分数,给她多加了十分,她也不去纠正,我默默地将她的名次用箭头指向该在的位置。

她喜欢和男生打闹,喜欢朋友簇拥着,假装人缘很好的样子,但她冷情冷血,居然还说:在绝对利益面前,没有人可以真正成为推心置腹的朋友。

我对此很看不惯。总之,自闺蜜和我说了她的‘坏话’以后,我就哪也看不顺眼,誓与闺蜜同仇敌忾。时常言语行为上有意地针对小茶。

有一次,实在把她惹毛了,她抱起我狠狠将我摔倒在地。

一旁的男同学说:小茶是真的生气了。

她真的生气我反而开心。

我爱一个人,恨一个人,总是挂在脸上,喜怒爱憎形于色,可是闺蜜是薛宝钗啊,薛宝钗就不一样了,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真正的端庄大方的大家闺秀,可以与任何性格的人友好相处。

有段时间,闺蜜和小茶同过桌,闺蜜说过她的坏话,不管是真心吐露还是无心抱怨,闺蜜是真的对她有过不满,可是他们居然还相处的很好,像是很好的朋友。

我不乐意了,跑去质问闺蜜:你不是说她不好吗,为什么还和她做好朋友?

闺蜜说:没有做好朋友啊,表面的和谐总要维持吧,不然像你一样,吵架绝交,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难堪。

我说:她根本就没有把你当真朋友。

我不依不饶:那你说,我是你好朋友还是她是你好朋友?我和她,你只能选一个。

闺蜜很为难,她以为她选了一个就要和另一个绝交,而她这样的和事佬是决计做不出这种事的。

其实我只要她跟我表明心意:我是她最重要的朋友,没有人能和我比,她想要和谁维持表面的和谐尽管去,我不会干涉。

我只要她的明确心意,可是这样的态度她也不肯给我。让她回答这样的问题在我看来非常简单,但是对她而言好像难如登天,异常纠结。为此我们纠缠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我妥协了,上课给她递了纸条。

我说:你把你的选择私底下告诉我,我只要一个答案,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我都把难度降低至此了,她居然还是难以抉择。

我伤心透了。

我居然比不上一个她曾经说过坏话的女孩,于是我说:绝交吧。

伤心欲绝的我在操场上一圈一圈的跑步发泄,一边跑一边哭,闺蜜就跟在我的身后,陪着我跑,陪我一起哭。

我不擅长长跑,参加运动会1500米跑步的时候,跑了一圈多就坚持不下来了。那天我一口气跑了十几圈都不觉得累。当时正值冬季,天阴云霾,细雨绵绵,我不顾雨水淋湿的衣服,一圈一圈地跑着,身上越来越热,我一件一件地脱掉衣服扔在地上,最后只剩下一件单衣依然觉得热。

后来一个星期,我的双腿酸疼的都不能下楼梯,闺蜜身体比我柔弱,她和我跑的圈数一样,可想而知,她的腿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但是她活该。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我才穿好衣服回到班里。最后一节晚自习,我实在学不进去,心里难受的不行,幸好没有老师监督,我私自下位子在校园游荡。

我跑到厕所里哭泣,她出来寻我,一遍又一遍地喊我的名字,我躲在厕所里默不作声。我听到她进来喊我无果又出去的脚步声。

她想安慰我,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陪着我干着急。

其实哄我很简单,只要给我一个拥抱,叫一声我的名字,然后说‘你才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你是我唯一重要的朋友,和别的朋友不一样,你是最重要的,唯一的。’就可以了,所有的纠结就烟消云淡了。

可是她不会,我们就这样别扭着,直到我写了一本心里话,里面还画上我喜欢的漫画人物,我画画写字都很好看。虽然那些话无厘头,胡言乱语,没有章法,但是我一笔一画用心写的,我实在不想失去这个朋友,心高气傲的我最后还是在她面前缴械投降。

我把本子给了她,小茶的事也就不再提。

往常每次因为屁大点事吵架闹矛盾,都是我先说:绝交。

在心理学上,我这属于边缘型人格。是极度缺爱和缺乏安全感的时候做出的自我保护机制。

确实是这样的,我害怕被抛弃所以率先抛弃对方以此来获得安全感,我还假清高,贼倔强,明明有时候是我的错,我也不会先低头认错。其实我从来没有哪一次是真的想绝交,不过借着绝交的油头想要她给我更强烈的回应罢了。

她也屡屡上当,每次都放低姿态,示弱哄我,如此次数多了,我便好像不那么担心会失去她了,渐渐的也就被她治好了我的边缘型人格。

这次的‘小茶’事件同样如此,我要的是一个态度,可是我把她逼到这份上了,她依然在我和小茶之间难以抉择。

也许她是有答案的,要放弃的那个人是我,所以当我面她才难以启齿。可是既然要放弃我,又为什么还要苦苦陪着我跑步,陪着我一起哭,还到处找我?不要理我,随我自生自灭,不再联系不就好了。

所以她要放弃的就是小茶,苦于她的薛宝钗人设,她实在做不出非黑即白的选择。又或者她谁也不想选,谁也不想放弃,大家都是朋友,这也是我最不愿看到的,我宁愿她选择放弃我也决计不能和小茶成为真正的朋友,小茶是我的宿敌,因为闺蜜说过她不好。

高考之后,她上了普通大学,我去复读了。我考不上,我心里非常清楚,当时的我被我妈、被抑郁症折磨的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每天很累很忧郁,活下去已耗尽我所有的心力,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投入学习了。而她成绩也一落千丈,只考了二本,这很大程度上都是被我牵连造成的。

我屡次和她掷气争吵,将所有的负能量传递给她,影响她的情绪,耽误她的时间,导致她这个入学第一的好学生,最后只上了普通大学,对此我对不起她。

高考前夕,我对她说:我恐怕是考不上了,如果能超常发挥,考个二本,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安慰我说:不会的。别想太多。

其实,她何尝不在担心自己的成绩,还要跑来安慰我。

我问:你大学想学什么?

她说:我想学医,我想治好我哥的病。

她有一个哥哥,从小就生了很严重的精神病,至今查不出病因,这是她的心病。我家倒是没有精神病患者,可我觉得我妈有病。其实我们同病相怜,她的家境并不富裕,但是她却总能在逆境中向阳,不屈不挠,而我被一点家庭琐事就折磨的萎靡不振。她是吸引我的,她浑身带伤,却还在治愈我。

复读的一年,没有手机,我们只能书信联络,每天发生了什么,想说的话就写在本子上,直到放假回家再碰头交换阅读,并且继续写。那个本子到现在还留着,是我当时的精神寄托。

可是我写的内容总是很多,她写的很少,很快就看完了。

也很正常,我在封闭式高中,从早上六点四十,到晚上十点五十,都在教室里学习,而大学不光有学业,还有学生会、社团、俱乐部和各种讲座聚会,她当然就没有太多时间去写信了。

复读一年后,我的成绩也没有太大起色,勉强够上闺蜜的学校分数线,我毫不犹豫将第一志愿填了她的学校。

于是大学我们又在同一个学校,不光如此,我们又分在同一栋宿舍楼,我在六楼,她在四楼,这是不是很戏剧性?只是她变成了我的学姐,而深夜我也可以经常跑她宿舍里找她。

她是薛宝钗,人人都喜欢她,包括她的舍友。那天她从老家回来,他和舍友来我宿舍玩,晚上我让她留宿,她面露难色,很是为难。具体原因记不太清了,好像是因为她舍友也想她回宿舍睡。

我不乐意了:好长时间不见,为什么不愿和我一起睡啊?

她越扭捏为难,我就越生气。

她舍友知道我们的关系,识趣地离开了。

她最后虽然愿意留下来陪我,但是我已经生气了。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说:你回去和你室友睡去吧。

我才不要她万般权衡施舍般的留宿,这种事情,肯定毫不犹豫、毋庸置疑地选择我啊,还用的着这么纠结为难吗?

我躺在温暖的被窝,她背着书包站在下面,见我没有留她的意思,踌躇片刻后问:我能在这睡吗?

我毅然决然,执意不留她,虽然我很想和她缠在一起,奈何心里憋了一口气。

她拧着眉头,怏怏不乐地走出了宿舍。

后来凌晨五点,她长篇大论给我发了一条信息,从她的信息里,我知道两点:

1.她在乎我,她不想让我难过,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把事情搞成这样。(这是她篇幅最长,要表达的内容。)

2.她离开我宿舍以后并没有和舍友在一起,而是去网吧睡了一宿。(这是她假装不经意地透露出来的信息,其实是她刻意想要传达给我的,她想博得我的同情。毕竟她舍友见她没回去会以为在我这里,她要不说,我就真的以为她回宿舍了。那我就更生气了。)

我一想到大冬天的她瑟缩着身子在网吧一夜不眠,我就想笑,明明她那么受欢迎,最后却无处可去。她活该,她是和事佬,总想两头兼顾,谁也不得罪,不伤害,最后却总落得里外不是人。

我心疼她的同时,心中也在暗喜,她依然是很在乎我的,这就够了。

从那以后,我发誓我再也不要这样无理取闹了,我要细水长流、岁月静好的和她相处,因为我再也不需要用这种偏激病态、互相折磨的方式来获得安全感了。她用一次又一次的行动抚慰了我千疮百孔的灵魂,无论我浑身带刺,伤她多深,她总是毫无保留地张开双臂拥抱我。

她永远也不会离开我。我渐渐地拔掉了身上的刺,我们再也不需要吵架了。而我在她宠溺之下,也变成了一个可以肆无忌惮的闯祸精。

她工作的时候,我经常去叨扰她,在她床上自/慰,她无语,大喊:何欢!

她把我赶下床,我哈哈大笑,一蹦三跳地跳上床,然后她的床板就塌了。

我很抱歉,她说:没事没事,明天再修。

我去她卫生间洗澡,她的楼层低,花洒的压强很大,我一打开开关,花洒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就掉到了地上。水花四溅,直冲天花板,整个卫生间都是水雾弥漫,我睁不开眼,又被巨大的冲击力阻隔着无法上前关掉开关,我说:快点快点,快把雨伞拿过来。

闺蜜着急地拿了把伞挡水,与我合力将水龙头关上。

我全身都湿透了,她也被水淋湿了头发,水珠顺着头发滴下,沿着睫毛划过眼角。

我看看她呵呵直笑。

她说:我以为你又闯祸,把水管弄爆了!

我笑的不行:我就知道你会这么以为,所以故意不说,让你干着急。

她无语地看着我,还是嘱咐我说:这个开关不能开到底。

毕业之后,我明明很独立的,在外面可以独当一面,雷厉风行。但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就变成了一个不经意就会犯错的闯祸精。可能是因为她太宠我了吧,明明我比她大,我却总是给她闯祸,让她收拾烂摊子。

我们的友谊虐恋情深,像谈恋爱一样,事实上,我们除了没有那啥以外,情侣该干的事都全部干完了。同学们有时候也调侃说:你两的关系真像同性恋。

好在当时的高中腐文化并不盛行,只有极少数同学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句,并未成风。

我也不理解高中的时候为什么会把朋友交成这样。

可能是我的原生家庭导致我极度缺爱和缺乏安全感,所以在建立亲密关系的时候必须要这种相对极端且激烈的形式来表达爱意;也或者是我当时已经抑郁了,多愁善感,多疑多思,也爱钻牛角尖。

我对她是没有肉/体上的欲/望的,但如果她对我是情侣的依恋,我也可以掰弯我自己,和她长厢厮守,白头偕老。后来她结婚了,还有了一个儿子,而我也谈了几场恋爱。

婚后,她偶尔和我吐露生活中让她不悦的琐事。

她不止一次地感慨说:你说你为什么不是个男的?这样你就可以娶我了。你这么会挣钱,钱都是我的,还会宠我,我们肯定会过的很幸福。

是啊,我也感概:为什么我不是个男的呢?我也希望我是个男的。我一定要娶了闺蜜,让她幸福一生。钱我挣,孩子我生,家务我做,婆媳关系也不会有。

那时,我已经强大了,脱离了原生家庭的桎梏和伤害,即使我是女的,只要她愿意,我也可以违背世俗的偏见,和她以恋人的身份在一起。

我有这个勇气,也不在乎世人的眼光,可是她没有,她也不敢。

我就祝福她。

我一直没有告诉她,其实她结婚的时候,我是很难过的,还要强颜欢笑地祝福。我感觉多了一个人霸占了她,我再也不能在她面前肆无忌惮了。

我们各自都生活的很好,即便相隔万里也彼此牵连。

虽然交集越来愈少,她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这辈子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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