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扑鼻的一股臭。
像是酸汗混合着骚味儿,加上牲口和死老鼠的恶臭。
涂灵睁开眼,身边都是人,七倒八歪地瘫坐在地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小。
这是一个简陋的天井,石墙足有五六米高,犹如没有房顶的监狱。北边是高大的木栅栏,中间开一扇小门,门外有两人佩戴武器把守。
“涂灵……”俞雅雅虚脱般靠着石壁,见她恢复意识,恍惚了片刻,然后猛地抱住她,放声大哭:“你终于醒啦!”
“这什么地方?”
俞雅雅哭了好一会儿才抽抽搭搭松开她的胳膊。
“好像叫暗街,是城中黑市,我们全被刘老三卖了!”
涂灵说:“先别慌。我不是提醒过你要当心他吗?”
俞雅雅抬起袖子擦眼泪:“我当心了,可哪有他狡猾,入城之后他突然就不见了,我和大熊还庆幸,摆脱掉也好。没多久他又出现,说要带我们去一个落脚的地方,当时你已经没有意识,好像一具行尸走肉,我和大熊都很慌,只能跟着他走。谁知他竟然把我们卖给了黑市的人贩子!”
涂灵问:“其他人呢?”
“大熊和另外三人被买去做苦力,蛮蛮被什么惊奇班子买走了。”
涂灵道:“蛮蛮没反抗吗?”
俞雅雅愤恼又无奈:“你不发话,她那智商怎么会反抗?像个不倒翁晃来晃去,我和大熊让她把人贩子干掉,她就傻站着,左眼珠子看我,右眼珠子看大熊,别提多智障了!”
涂灵拧眉思索手上有什么东西能用:“我们的行囊呢?”
“全被刘老三拿走了,法器,符纸,哭鹊卵,还有黑毛驴,一样不剩!”俞雅雅紧张地看着她:“你这两天回现实世界了?”
“嗯。”
俞雅雅几乎急火攻心,不住地抽泣:“什么鬼游戏,你都出去两次了,凭什么我还在这儿受苦受罪!”
涂灵琢磨:“还剩七天,不知道宋建国怎么样了,香火中断,昆崖肯定起疑。”
俞雅雅肿着俩眼泡儿:“先别管他了,我们自顾不暇,还不知道要被什么人买走呢。”
正说着,一只硕大的老鼠窜进人堆里,把俞雅雅惊得跳起来大叫:“啊——老鼠!”
天井里二十几号人见惯不怪,表情麻木地任由耗子在周围逃窜。最终跑到角落,被一个黝黑的男人徒手抓住,拧断鼠头然后背过身去啃食。
“……”俞雅雅面如死灰,弯腰扶住石壁,干呕不止。
涂灵抬手替她拍背。
木栅栏外是熙攘街道,人头攒动,街对面也是贩卖人口的地点,一个身形肥胖的妇女看了一圈,不满意,甩着外八字走了过来。
“阿幼姐,这边女子多,前两天新来了几个干净的,无病无残疾,你瞧瞧。”
胖女人上衣下裳,头发拢成髻,插一支骨簪,站在栅栏前扫视。
“最近离巷不太平,我们摘月楼死了丫头,人手不够,今日得带两个回去。”
老板打开小门:“你挑中了哪一个?”
阿幼姐转动脖子,肥硕的两层双下巴像个磨盘,眼皮耷拉,抬手指俞雅雅:“她。”
老板亲自走进人堆里,揪住俞雅雅的衣裳,把她拎到阿幼姐面前。
“嗯,模样清秀,白白净净的,不像那些臭烘烘的罪奴。”
俞雅雅攒紧拳头忍受被当成货物挑剔,咬牙问:“离巷是什么地方?”
阿幼姐轻笑:“男女花钱寻欢作乐的地方。”
俞雅雅瞬间睁大眼:“打死我也不做妓女!”
阿幼姐冷冷啐了一口:“呸!你也不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我们离巷的姑娘都是丰腴圆润的美人,你瘦得像三天没吃虫子饿得找不到方向到处扑腾的病鸡!做娼妓都得倒贴钱!发什么梦呢! ”
她说着白一眼,扭头指向涂灵:“还有她,精气神不错,干活肯定好使。就这两个,我买下了。”
阿幼姐掏出钱币和老板交易,小卒用镣铐扣住涂灵和俞雅雅的双手,铁链递给阿幼姐,让她牵回家。
俞雅雅恼火,快要把牙齿咬碎:“当我们牲口吗?”
涂灵用力绷扯镣铐,心里计算待会儿逃跑的可能性。
“逃跑会被割鼻子哦。”阿幼姐轻飘飘瞥了她一眼,扭动臃肿的腰身,铁链搭在肩头,拽着她俩就往前走。
一名壮实的随从跟在后面以防奴婢窜逃。
拥挤的暗街比菜市场还热闹,每个区域货源集中,奴隶旁边是奇形怪状的小动物,全被拔掉了能伤人的牙齿和爪子。再往前贩卖青铜和玉石,还有武器和首饰,然后是粟米和小麦。
束悠城已经种不出庄稼了,这些粮食应该是从别的地方运来的。
“花纱夫人的亵衣,息女小姐的狐裘,价高者得,都别抢!”
百叶氏贵族男女的私物都流落到了黑市,不知玉奴军入城后他们下场如何,这些东西是他们自己拿出来卖,还是被洗劫了。
“涂灵你看。”俞雅雅盯着人群里过分高挑的异类,他们未着上衣,皮肤呈古铜色,肌肉厚实健壮,个个生得魁梧,模样也十分粗狂。
“玉奴人。”
“他们有两米吗?”
涂灵目测:“至少一米九五。”
俞雅雅啧道:“这么野性……瞧人家那身板,再看看束悠人的身板,抵御得住才怪。”
所谓离巷,与暗街不过一墙之隔,这片城中西北角的区域是三教九流聚集所在,离巷不止一条巷子,而是四通八达的烟柳地,淫楼娼馆林立,熏香扑鼻。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俞雅雅嗓子干涩。
涂灵听见了,越往里走,白日宣淫的浪.叫与娇喘愈发肆无忌惮,有的小楼窗子大开,清瘦孱弱的小倌被高大威猛的玉奴女人拽到窗前,一掌掐住他的脖子,命令他卖力。
“我靠。”俞雅雅瞪大眼睛:“这里民风也太开放了吧……”
涂灵观察周遭房屋,大多是精巧的二层小木楼,其中却有一处气派华丽的庭院,闹中取静,别具一格。
“别瞧了。”阿幼姐回头瞥她二人:“那是离巷最高等的祥瑞居,只接待身份贵重的宾客。”
俞雅雅嗤笑嘀咕:“嫖客还分贵贱呢。”
阿幼姐听见了,慢悠悠道:“这世上只要有人聚在一块儿,那必然有高下之分。只不过世事无常,从前养尊处优的贵族男女,一朝城破,有的命丧黄泉,有的被发卖到离巷,变成和我们一样低贱的娼妓,啧啧,谁又说得准呢?”
涂灵问:“打仗也不耽误你们做生意吗?”
阿幼姐哼道:“天塌下来也得吃饭,不吃饭就要饿肚子。再说束悠男人和玉奴男人除了大小有什么不一样?都把我们当乐子罢了。”
说话间拐过街角,前边一栋小楼前有个黑壮的女人正在殴打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女,口中污言秽语极其难听。
“婊子养的小娼妇,你裤.裆里藏了多少钱币,被多少人干过?我男人给你钱还不够,你居然敢骗走他的金玉扳指?那是主君的赏赐,嘉奖他的英勇,你这张小嘴真会哄啊,不知死活的贱人,连这都敢要?!”
边上一个中等身量的胡须男堆起笑容赶忙护住少女:“夫人息怒,她知道错了,扳指也原物奉还,还请饶过她这次吧。”
黑壮女人竟揪住胡须男的领子将他拎起,双脚离地,然后用力一挥,把人丢到石阶下。
阿幼姐见状立即上去搀扶:“主司,没事吧。”
“没事,不要紧。”
黑壮女人还想继续施暴,这时一个玉奴男子从楼中出来:“差不多行了。”
“哥!”女人不忿:“我看你也被这些骚娘们儿迷昏了,竟然不帮我出气!”
“你还用得着我帮忙?主君说了,要遵守束悠城的规矩,与他们和平共处,你别闹出事端。”
女人怒哼一声,总算走了。
楼里的人等他们离开才敢出来。
“还看什么?”胡须男道:“把她抬进去,快找医师来瞧瞧。”
“是,主司。”
胡须男站起身拍拍衣裳,见涂灵和俞雅雅面生,问:“这是摘月楼新来的婢女?”
阿幼姐道:“是啊,刚去暗街买的。你说倒不倒霉,七日内死了两个丫头,莫不是耗子成精了?那伤口别提多恐怖,不等医师来她们就咽气了。”
主司眉头紧锁:“我不是提醒你们要多养几只猫吗,束悠城耗子多,保不齐就会咬人。”
“猫只喜欢待在姑娘房间,香喷喷的,还有零嘴吃。奴婢住在柴房旁,它们不爱去。再说这会儿集市上也买不到猫了。”
主司闻言脸色更差:“那就多买些耗子药,等离巷的母猫生了,养大些,送去奴婢的屋子,不能再死人了,传出去影响生意。”
阿幼姐担忧道:“城中不会闹鼠疫吧?”
主司目光凌厉:“呵,即便闹鼠疫,死的也该是那些玉奴野蛮人。”
阿幼姐赶紧提醒:“您这话可不能再说了。”
……
到摘月楼,阿幼姐打开镣铐,吩咐她们马上干活。
“你去砍柴,有多少砍多少,然后给厨房帮忙打杂。你跟着伙计去后街刷恭桶,他会教你怎么用最少的水刷干净。”
俞雅雅鼻翼旁的面皮抽动:“恭桶?你居然让我洗那玩意儿?!”
阿幼姐奇怪地打量她:“奴婢干的就是这些粗活脏活,否则我花钱买你回来供着当祖宗?”
俞雅雅忍无可忍:“我不干!”
阿幼姐略微抬起眉梢,伙计突然来到跟前,一把揪住俞雅雅的头发,两个耳光狠狠扇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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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束悠城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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