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大多数都没有柯兰生参与的男孩子的聚会中,高培每次都是前期热情高涨后期淡漠微笑,大家已经习惯了他这样,只是偶尔嘲笑他精力旺盛的不持续,但凡来个心细一点的男孩子就能发现,消磨高培热情的起因永远只是“柯兰生”的话题。
中学时代的男孩子多少有点嚣张过头,总是顶着一颗觉得世界唯我独尊的脑袋过活,嘴里说出五句话,四句都在骂爹骂娘,高培知道柯兰生看不惯这些,也没想让他融入进连自己都有些厌恶的群体里来,但他还是硬撑着表面情谊,毕竟得让自己有能力护着在学校除了高培之外没有朋友的柯兰生。
护完了九年义务教育,还没开学高培就计划着继续护高中三年,也不是没想过是否会同班这一点,但是高培心知渺茫,哪怕一边生日许愿高中和柯兰生同班,一边暑期依旧到处找着那些或买进或擦边考近学校的狗肉朋友玩。
嘴上都没有个把门的家伙们,性子激起来比谁都敢说。一大伙人坐在小公园里热热闹闹的开玩笑,从游戏说到班级又吐槽学校,最后不知道怎么就拐到了姑娘身上,一个个又开始明目张胆的偷瞄过往的每一位女孩子,说着自己喜欢的点。高培坐在最边上,不想插进去,心里想着自己是个聋子,什么都听不见,但耐不住有人点他,问题一出所有人都将目光移过来,好像他是个大众情人。
“什么?”高培是真的没听见对方问了什么。
“问你喜欢啥样的?”对方很有耐心的又问了一遍。
“什么啥样的?”高培还是没懂。
“姑娘,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对方很清楚地发问。
高培的眼珠缓缓向上挪动,脑子里想着对方的问题,好半天没回话,脑子里闪出一个人的样貌,淡淡的笑了一下。
这一笑,轰动了一群看热闹的人,各自对视一眼之后,催着之前发问的人继续问高培。
“长得好看?”对方问。
高培点头。
对方看着诚实的高培,想了想又问:“成绩很好?”
高培点头。
“皮肤很白?”
高培点头。
“腿又长又细?”
高培点头。
“胸很大?”
高培转而皱眉,刚想摇头否认这才反应自己一直在被牵着鼻子走,回过神与早已如狼一般的热切视线们对视。他咽了咽,没回话。
“胸不大?”那个人又问。
高培还是不做回答,却有些烦躁的瞪了那人一眼,没想到对方反而不怒转笑,直接将高培的不理会看作是默认,又跟着别的男孩们开始开他的玩笑,说着一些荤话。
高培不想理他们,暗腹他们不懂柯兰生的好,转而又想到柯兰生只对自己好,开始摇头晃脑的得意,可得意了没几秒才发现不对头,开始细细琢磨起来。明明他知道对方问的是喜欢的姑娘类型,他也在很认真的思考,可是为什么脑海中只出现了柯兰生的样子,更可怕的是还潜意识的认为那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这一下,高培有些被吓到,呆坐在原地,耳边聒噪一片但听不进去一个字,只有断断续续的耳鸣声。让一个刚初中毕业的学生去承认自己喜欢的人已经算是有些困难的事情了,更别说他的对象还是跟他同性的男孩子。
之后高培的脸色就很不好,一直沉着,推拒了接下来的聚餐邀请,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高家人谁来敲门都不理,只说让自己静一静。
这一静就到了深夜,高培将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之后才发现同样漆黑一片,但伸手能见五指,因为窗帘没拉上。他起身之后也没开灯,就着微弱的光好半天才看清墙上的时钟,这个点挺尴尬,所有人要睡不睡的时间。他站在窗边看了好久,眼睛都开始发酸才收回视线,脑子里在这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想了很多事情,他没有咨询的方向,只能自寻烦恼,在每一段胡思乱想都会拐到柯兰生身上之后停止,然后继续强迫自己开出新的思路,拐到柯兰生又停止,再开新路,再到柯兰生又停止,如此往复的折磨着自己。
高培痛苦的闭上眼睛将脑袋又一次砸进枕头里,这次是面朝下,鼻子被挤在脑袋和枕头之间,即使平日高耸直挺,也扛不住现下的摧残,趋近扁平的挤压着两个生存必需的鼻孔,依靠本能去寻觅不够满足的空气,不到片刻就开始大脑发昏,热胀着宣告缺氧;可高培依旧不愿从窒息的环境里将自己解脱出来,他觉得自己的大脑一定是坏掉了,需要用这样极端的方式迫使它冷静下来,想让它听话的将柯兰生这个人踢出去,不要无缘无故的浪费别人的脑细胞。
可高培不知道的是,人从来无法操控大脑,只有大脑在操控着人。
攥紧被子的拳头用力向床面砸去,很闷的发出一个声响,高培咬着后槽牙与大脑顽固抵抗,直到意识有些涣散才泄了气似的侧着脸躺进床里,得到解放的鼻子依旧没有新鲜空气进入,高培皱着一张脸,憋了不到三秒猛的吸了一大口气差点把自己弄撅过去,好似重生一般保持着吸气的姿势,半天才吐出来一大口。
与自己较劲还没赢的样子,真难看。
高培放开身体由着它如何去大量获取空气,前几秒还炸裂在耳边的心跳声已经逐渐平稳下去,松开了抓着被子的手,手指因为用力过猛而酸酸麻麻,胸膛还在明显的起伏着,可是高培觉得此刻异常平静。他目无焦点的看着一个方向,眼神过于呆滞,身体所有的反应都趋向于自主,不加入过多的干涉;鼻子通畅呼吸着,胸膛自然起伏,大脑思绪杂乱,最终不知道又从哪里莫名其妙的拐到了柯兰生身上。
高培有些挫败的叹了口气,张开嘴轻轻出声:“柯,兰,生。”有些郑重,又带着一点无奈。
败给柯兰生的样子,也难看。
这一个暑期高培都没敢主动去找过柯兰生,柯兰生也没来找他,两人就保持着知道但是不打扰的状态迎来了开学。
开学当天,高培拧动自家大门,刚打开就看见柯兰生从对门走出来,两人以镜像的姿势对视了好几秒,然后由柯兰生走出家门来到他的跟前问:“一起上学吗?”打破僵局。
高培下意识想拒绝,垂下眼看到柯兰生左手腕上带着和他一样的五色绳,心脏开始莫名加快。他知道那是妈妈送给柯兰生的,因为从小每次端午节高妈妈都会做三条,一条给高峰、一条给高培、一条给柯兰生,可是高峰从来都不爱带这些玩意儿,觉得碍事,只有高培和柯兰生每年都听话的带着。
高培盯着柯兰生左手腕上的绳好半天,才又看了看自己左手腕上的同款绳,突然扯开嘴角笑了,抬眼去看柯兰生,立马从家门里出来,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半推着他下楼,小心提醒:“看着点台阶,一起上学咯!”
当第一天开学之后,高培就逐渐远离了那帮嘴不上锁的家伙们,并且将之前分出去的心思全用在了柯兰生身上。下课班级门前打卡是必备的,哪怕高培已经知道不可能再发生小学那样的事件,但是他就想借这个由头站在走廊光明正大的看着柯兰生。
其实他们俩都以为日子就这样舒服平淡的流逝,只是没意料到高培本身就是个话题泛滥者,走哪儿都自带着吸引人的气质。他站在柯兰生班门口时间一长就开始出闲言碎语,起初他的朋友问过几嘴都被他敷衍过去,那些女孩们见敲不开高培的嘴就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去问看似被针对的柯兰生,没想到还真就出了料。
从小到大住对门在她们眼里就是青梅竹马一般的存在,哪里还顾得上高培是因为谁才站在班门口的,大家心底的问题噼里啪啦全问了出来,正在兴头就被高培本人打断,抱着手臂站在门口,嘴里跟女同学们说着“别烦他了”,眼睛却直盯着柯兰生,哪怕被他反击丢回了纸团也不像从前一般佯装生气,心里很得意的觉得自己在宣示主权,喜滋滋的回自己班上课去了。
可也是那一次之后,高培觉察出了柯兰生的不对劲。他开始拼了命的学习,吃饭学,走路学,连课间操期间都在念念有词的背着英语单词,好多次不是高培看着他,估计一路不是撞杆子就是跌几脚,额头上会留下肿包还是不会消的那种,并且会越来越大。高培思前想后觉得是不是自己那句话太激进了,让柯兰生发现了什么,赶着即将分班之前抓紧学习考进提升班,让他们俩再没有做同班同学的机会。他苦恼了好一阵子,这段苦恼的时间里总是试图去探柯兰生的口风,但什么都没打听来,最后灰心丧气的在心里默默肯定这个想法。
“哎,你们说,柯兰生当初不是咱们班最有希望考进提升班的吗?他怎么没去最后还跟咱们分一个班里了?”高培的思绪缓缓追回,看着同桌的一位高中同学说出这句话。
这是他与柯兰生重逢之后参加的为数不多的一次同学聚会,其实不算,因为只有他们几个玩得好的在,只不过是拿着同学聚会的幌子跟老朋友聚聚。
“高培,你跟他不是关系好吗?你知道他当年为什么不去提升班吗?”又一个同学问他。
高培摇摇头,没说话。
“我还记得他当年的成绩呢,因为我妈当时就是提升班的英语老师,在我耳边念了三年这回事,”某位男同学开口,“我妈说他的成绩在提升班都排前十呢。”
此话一出,引起一阵唏嘘。
“要我我就去了,提升班多好呀。”某位男同学说。
“哪里好了,压力贼大,那么多书呆子天天扎堆学习,想想就觉得恐怖。”某位男同学说。
“哪里不好了?我想去还去不了呢。”
“哪里好?”
一瞬间话题一分为三派,一派为提升班好派,一派为提升班不好派,一派为独高培一人不发表言论派。高培看着他们玩笑一般的争执,恍然觉得好像现今还在高中,他依旧与柯兰生同班,依旧两人住对门,上下学一起,休息的时间高培就时不时手欠去闹柯兰生,然后看着他面无表情的瞪自己,又埋头学习。
高培突然真想抱抱柯兰生,不知为何,近期那种失而复得的焦虑感日益明显,迫使他想更频繁的去找柯兰生。他将手里把玩良久的手机点开,找到聊天框点进去之后又不知道发些什么,就在输入框和语音键之间来回跳转点着玩似的。
“你们想想,”两派争执还没结束,这一下提升班好派要拿出说服的最终武器了,“提升班怎么就不好了,咱别说耳濡目染了,呆在好的环境里怎么都能变得更好一点吧,再者说,提升班的上下学时间跟我们的又不一样,他们虽然晚自习需要多上半小时,但是他们不用上早自习呀!你们难道高中不羡慕八点半踩铃来上课的提升班学霸们吗?”
这个理由很成功的说服了另外一派的人,好似也说动了高培这派。
他停下无聊的点击手机屏幕的手指,抬头看向之前说话的男同学,缓缓问:“你刚刚说什么?”
男同学正在喝水,被高培点名提问之后,舍下半杯水有些呆滞的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提升班很好。”
“不是这句。”高培说。
“羡慕提升班上下学的时间跟我们不一样?”男同学又试探的开口。
高培皱眉,那个他笃定了十几年的答案在这句话之下被彻底打碎,如果说十七岁的他不明白柯兰生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提升班不去,那么如今三十二岁的他怎么也能因为这句话而得知一个大概的原因。
就是因为上下学时间不一样,所以柯兰生才不去。
这么简单的因果关系,高培居然现在才明白过来,但凡早个十四年,他和柯兰生也许就不会有这十二年的空白期。
接下来的整个聚餐他都没再说话,一直心不在焉的盯着手机里的聊天框,最后临了散场才自嘲般勾了勾唇角,心里暗骂一声“笨蛋”,接着又连骂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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