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看样子像是刚下班,身上还是职业服装,撑着的伞也是黑色的。
我搞不清楚此刻的状况,但雨实在是下的有点太大了,我本想拔腿就跑的,但那人踩着细高跟走向我这里,表情还有点严肃。
我只好任雨水冲刷我的身体,待在原地没有动。
女人走过来,让我跟着她走。
我很想问到底在搞什么,但是蒋文烁的妈妈根本不在乎我的感受,自顾自的走开了,我只好跟上。
她弯腰坐进了一辆高昂的车里的,我站在车旁边再次无措,我该进去还是在原地等着呢,我还是没有勇气去伸手拉开车门,女人也希望我不要玷污了她的车座。
我在雨中变得模糊,女人摇下一点车窗,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从车窗外伸了出来,一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女人在里面朝我点点头,示意我收下。
我被雨水模糊了视线,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在我碰到的瞬间,女人发动车子离开了。
我不明白她此次前来的目的,本可以找人给我或者直接不给我,她亲自来是想说明什么,但从很多时候,她的做法都没有任何能质疑的地方。
我回到家洗了个热水澡,出来后注意力就放在了那一袋东西上,我看了许久。
在不完美的包装手法上想到了蒋文烁,雨水让牛皮袋子变得很软,这也让我想起了蒋文烁。
他的离开好像是蓄谋已久的,不然我也不会收到这一大袋子东西。
我没有拆开看过,或者说,我试图在逃避一些东西。
四月后,高考复习迎来了三轮,考试也是给打鸡血的三模。
我在学校举办的最后一次二模考试中,夺得了年级第一。
我被学校的表彰大会拉去做演讲,我其实无话可说,我拿着稿子念了很久,直到那不属于我的掌声响起,我才如梦初醒,那股喜悦才再次笼罩我。
五一劳动节放了三天假,我陪房东老太太去了。
我可能在之前表现了自己想要离开这里的想法,老太太始终是不舍的,我也只好说以后会回来看你的。
老太太却流了眼泪,说她没有时间了。
我起初还不明白她的意思,后来我高考后的第一天,救护车来到小区楼下,我才明白那句没有时间了是这样的意思。
我跟着老太太进了医院,老太太被诊断出了肺癌晚期,我担当起了照顾她的职务。
我离开的行程推迟了。
老太太的肺癌基本上是医生也治不了,只能通过药物去维持生命。
我事事亲力亲为,老太太心态也很好,但癌细胞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化疗出来后的老太太,原本茂密的头发掉了个精光,我看了心很痛。
老太太却反倒安慰我,说阳阳不要哭。
我始终记得第一次见到老太太时的场景,她把我从垃圾堆里捡起来,给我一个房间,让我好好活着。
老太太最后决定不治了,他的儿子也回来了,我也准备离开了。
那时是六月二十一号,已经快要出高考成绩了,我打算填完志愿后就离开这里,去向漓江。
再一次回到北方,我的心情还是很平静的。
六月二十四号,高考成绩以短信的方式发送。
我收到了,我是全市第一,全省前五十,本市的理科状元。
我很想找个人来分享我的喜悦,但蒋文烁离开了,楼下的房东老太太也去了她儿子那里,我好像变得一无所有,我开始写日记。
当天夜里,我拿出一本崭新的笔记本,提起笔开始写。
但是我在第一页始终没有写,因为我在思考。
后来我想了很久,我写下了我此刻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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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完整无缺的纸,用途很广。被折叠、被涂鸦、被雕刻,甚至是用来填平摇摇晃晃的桌凳下,桌脚和凳脚跟地面之间的空隙。那完整的一个人呢?只能被抛弃。
我就是一个例子。
-
日记写了几段,我就不是很能写下去。我不是一个会记录苦难的人,所以我合上了日记,拿起了那袋东西。
牛皮纸的袋子变得有点皱,上面有那次雨水的痕迹,我看了一会儿,打算拆开看看。
我有些粗暴的扯了扯,豁出一个口子后,我看到了那里有一封信和一个笔记本。
我首先去看那个笔记本,翻了翻发现没有任何东西,接着我又去拆那封信,白纸黑字,我看出了那是蒋文烁的笔迹,飘逸又张扬。
明明很大的一张纸,却只写了几句话。
——江阳,我去美国治病了。不用担心我,我会找到你的,也不会抛弃你的。我说过的,你不能抛弃我;你说过的,我不能抛弃你。
所以,好好生活,好好上大学,我会找到你。
蒋文烁留。——
我始终是无法感同身受的,所以我把信塞了回去,重新整理好后,扔进了我的行李箱,我不打算让他重见天日了。
但是我会好好生活,但是我不希望再看到蒋文烁了。
他找不到我的,谁都找不到。
我的高考成绩迎来了媒体的关注,我早上起来的时候,楼下已经站了很多记者,他们纷纷抬头往我这里看。
我起初还不太想去面对这样的场景,但我不下去,他们就不走,连平时没有任何交集的邻居都好心的过来劝我下去接受采访。
说我的成绩和我的经历会让整个国家为之重视,能得到很多资助金的。
我想反问,我的什么经历?
但是我没有问,我只是走下去,然后站在树下。在无数的摄像头和话筒,许多双注视着我的眼睛下,平静的接受了我的采访。
他们问我,考到这样的成绩父母有没有很高兴。
他们来之前都不调查调查我的家庭状况的吗,我说我没有父母。
他们又问我,学校谣传的同性恋是真的吗?
我始终无法理解,同性恋到底怎么他们了。
这个问题我始终没有回答,我的沉默换来了下一场风波。
他们把我推向舆论的**,一边说我有娘生没娘养,是个可耻的同性恋;又从另一方面说我是逆袭的人生,说我生的好。
家庭、生活、个人,他们统统把我谴责了一遍,似乎逆袭这个字眼也因为我从而沾上了不好的意味。
我这样的人生下来,人生注定是黑暗的。
采访结束后,我回到家里躺在床上,这时电话响了。
我拿起来一看,发现是不认识的号码,但我在想说不定是蒋文烁来祝贺我,所以我接通了电话。
耳边清明的瞬间,我听到了噩梦般的声音。
他叫我小阳,如此亲昵的叫法,我顿感恶心。
我深呼吸了几下,随后慢慢的叫了一声他的称呼。
我叫他院长,时刻想抛弃我的孤儿院院长,在我考到了全市第一后,打电话过来跟我贺喜?
院长声音很高兴,似乎也在为我的成绩高兴。
「小阳,在南方过的好吗?什么时候回来看看。」
我又一次厌恶了世界,我抱着电话不愿意吱声,院长却觉得我可能在悲伤,所以一直自顾自的在说话。
「小阳,我找到你爸妈了,他们说等你回来,约你一起吃饭。」
我的泪水瞬间涌了上来,不是喜悦而是愤怒,电话被我甩在了枕头旁,我还能听到院长喜悦的声音,但我却开始厌弃我自己。
「小阳,想好志愿填哪里了吗?要不要回到漓江?想回来的时候,院长去接你。」
多么大的承诺啊,我抬手挂了电话,冲进厕所里,吐了五次。
直到我再也吐不出来,整个也跟脱水了一样,从早上开始我什么都没有吃,所以血糖不够支撑我,我整个人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我听到了剧烈的敲门声,还有人喊我的名字,我一开始只以为是记者突然到访,所以我没有急着去开门,而是喝了好几杯水。
直到我听到屋外有个女人,尖锐刺耳的声音里喊着。
「江阳,我是妈妈啊。」
我突然又有点恶心,去到厕所把刚刚喝进去的水又吐了出来,我把嘴擦干净,走向门口,抬手打开了门。
女人身上的劣质香水和男人身上浓重的烟味让我瞬间皱起了眉毛,我看着眼前胡须满面的男人和他旁边穿着简便的女人。
「你们是谁?」
女人跟男人都推了我一把,横冲直撞的进了我的房子,随后很鄙夷的说为什么房子那么小。
接着又表情高兴的问我,教育赞助金去哪了?
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教育赞助金,我摇摇头,他们表情突然一变,以为是我吞了。
他们骂的很脏,身为我的父母,见到我的第一件事不是问我,而是问钱去哪了?
明明是你们抛弃了我,等我有用的时候,就上赶着来巴结我。
我把他们赶了出去,任由他们在我门外大喊大叫,引来邻居或者记者,都随便他们了。
我今晚就要离开这里,去漓江安定下来后,我就要开始填志愿。
我打算学医,我想研究蒋文烁到底得了什么病,需要他那么辛苦的去治病,并且帮助像蒋文烁这样的人。
我的心里始终想不到自己。
我可能成为不了合格的医生,但我想成为一个合格的江阳,我想变好,然后甩掉那些想要依附在我身上的肿瘤。
从而变成一个完整的个体。
院长、校花、我的亲生父母、蒋文烁的妈妈,甚至是数学老师,他们都只是站在各自的立场上做出能让他们高兴,或者获利的事情。
人从出生开始,都逃不开利益的诱惑。
而我只是其中链子上的一个环。
我不恨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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