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娇奴突然问:“你怎么看?”我一愣:“什么?”她比划比划:“就是那什么......克夫的事。”
我道:“哦,这个啊。”我也是意图传过自己克夫话的人,淡定地喝一口茶,道:“不信。”
海娇奴一拍桌子:“就是!自己命短还怨别人福寿长。自己不行,还说是别人浪!”
我“噗”地喷了茶水,前仰后合地笑起来:“姐姐啊姐姐,你可真是个妙人。”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这张嘴,怎么这么会说话呢?”
海娇奴有点不好意思:“他们都说我粗俗,你倒是头一个说我会说话的。”
我认真道:“他们也就能挑你话糙了,毕竟你话里的道理不糙,他们也挑不出毛病来。”
海娇奴也笑了。她看了我一眼:“我也听说了你不少事。”
我擦擦眼角笑出的眼泪,道:“我也是京城里的风云人物啦!”
海娇奴好奇:“你和太子,到底是什么关系?”我言简意赅:“仇人。”
海娇奴又道:“那些编排你的话,你听了不生气?”
我笑意盈盈:“生气对我有好处吗?若流言是真的,本就是真相,为什么不让人传说?若流言是假的,既然是假的,我又何必在意?”我意味深长地举起茶盏:“我所在乎的,从始至终都是能利用流言给我带来什么好处。”
海娇奴看着我,若有所思:“你们官宦家的女儿,也不好做。”
我道:“这世道上,无论哪里,但凡是女儿,又有几个的好做的?”海娇奴深以为然。
我俩交浅言深,直聊到华灯初上,才在香绢香绸的催促下依依惜别。
回到蔓院,就见碧情兴冲冲地跑过来和我说:“小姐到哪里去了!天大的喜事呢!”
我笑道:“什么喜事?这么高兴!”
碧情道:“二小姐被皇上指婚给世子啦!这不是佳偶天成的天大喜事嘛!”
我听了脑中“嗡”地一声,脸色煞白,一脚深一脚浅地朝寿客园跑去。留下莫名其妙的一屋子丫头。
我进了寿客园,二哥像在门前等着我一般:“去哪了?回来这么晚?”
我看着他,张张口,却什么都没问出来。
他看我这幅丧魂落魄的样子,叹口气,叫我进屋说。
我坐在桌前,心中犹感觉惴惴然。
二哥道:“今上禁足太子,这是已经对太子失望了。从前今上有留你的意思,你也看得出来吧。这是隐患,所以我同世子商议了,让靖安王上了折子,求你为子妇。今上什么都没说,就准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今上,是准备放弃太子了。”
我懵然道:“所以,这只是你们试探圣心的计策,是不是?”
二哥道:“之思,你也该知道了。”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世子,早就知道你的事了。”
我忍不住颤抖起来,不可思议地问道:“什么?知道什么了?”
二哥道:“太子生辰前,就知道了。”
我努力地回想,太子生辰前,他把家传的翡翠镯子送给了我,我和二哥有过一场关于前世的对话:“是......是那天吗?”
二哥点点头。
原来早在那天,他就听到了、知道了,然后呢?太子生辰我挨了打,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来的?
他说我让他担心,说我要了他的心又要他的命,说想让天下人都知道我是属于他的。
我又想起五皇子庄园里,他的那些话,还有五皇子的话。原来真相早就呼之欲出,他们都已经知道了。
我泪流满面,默默无言。
二哥问我:“我只问一句,你愿不愿意嫁给他?”
我脑海里又浮现海娇奴的脸,她说:“狗屁的贞洁,我想嫁就嫁!”
我不由露出了一个笑脸:“我想嫁!”
我晃荡出了寿客园,绿意在园子外徘徊,见到我急道:“小姐,你到底怎么了?和世子定亲,不高兴吗?”
我看了她一眼,道:“高兴!”她神色稍安,但还是有些闪闪烁烁的。我奇怪:“你是怎么啦?”绿意吞吞吐吐道:“今天,其实世子来过的。他在你屋子里等了很久,后来实在不见你回来,说要自己去找。碧情......去伺候得很是殷勤。”
我茫然道:“可能也是高兴吧。”
绿意看了我一眼:“反正,小姐你多在意些姑爷吧!”说着她捂了下嘴,犹豫地问道:“现在能叫姑爷了吗?”
我笑道:“随你。”绿意不言语了,我难得仔细看了她一眼。想不到这丫头,倒是真心为我好。
第二天,世子刚过了明路,便忍不住来拜会爹娘了。听说带了很多、很重的礼,从上到下都没落下。虽非纳彩,胜似纳彩。爹娘在堂上笑得开怀,大赞世子不已。
夜来他们聚到我的蔓院给我道喜。二哥说:“母亲这次可以放心了。从前她不敢和你说,其实她总是很担心你。怕你终究不能嫁人,孤单一生。”
我笑:“我知道的,爹娘生辰给我置办产业的时候,我就大概猜到了。”
二哥点头:“娘终于不用见到我就跟我哭了。听爹说娘亲年轻的时候就爱哭,春哭落花冬哭雪的。我们都以为是爹不懂娘的心,所以刚成亲的时候总惹娘生气罢了。这一年我算是领略几分了。哭得我头疼,我都不敢去泰然居了。”
我们笑得不行,三弟好奇道:“娘为什么总和二哥哭二姐姐的事?”
二哥还是平常那副表情,他不想回答的问题,谁也问不出结果来。我张嘴敷衍三弟:“你看,我虽然是爹娘的女儿,但是生小出野里,又几次三番开罪太子,京城里谁家敢娶啊!”顿一顿又道:“也就你世子哥哥,胆子忒大,心忒顸。”说罢我们又哄笑。
三弟是糊弄过去了,姐姐还是若有所思的,我赶忙打岔:“世子送了你们什么好东西?”
三弟兴味盎然地给我一一细数说爹娘是丝绢绸缎、古籍字画,姐姐是笔墨纸砚,三弟是奇珍宝玩。只二哥的最是贵重,一套玉石的围棋,晶莹剔透,小巧玲珑,三弟羡慕不已。
我奇道:“我还以为,二哥得的会是兵器呢 !”
二哥道:“我现今是文臣,哪里用得上那么多兵器。他们原也知道,我这里什么都是齐的。”他喝一口茶又道:“我于围棋一道,甚是有兴,他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三弟又问我得了什么好东西?我缠不过,只得拿出来给他看。一个是一枚精致的晴水玉佩,二哥一见便道是晴水对玉,还说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块料子的。另一个是一枚紫玉丁香簪,众人见了都啧啧称奇。二哥看着我笑道:“世子这是怨你呢?”
春风枝上相思恨,结到秋深尚未开。
我含羞不语,心道未必。
姐姐笑道:“这紫色和之思很是相配呢。世子送你的镯子,也是紫色。想来是看你多穿紫色,以为你喜欢。”我平素爱穿冷色的衣裙,紫色婉约些,原是穿得多。
姐姐又道:“快戴上看看。”我便取下了木簪,将这丁香花簪插戴起来。我今日穿得月白衣裙,与这紫玉簪倒也相得。众人都赞好看。
香绢煎得了药送来,众人就道别而去。我将丁香簪和晴水玉收好,还用木簪随意将长发挽挽,抱了易书靠床来看。
还未有一盏茶的时间,就听窗槛微响,世子翻窗而入。
我颇不喜悦:“你怎么还翻我的窗户?”
世子委屈道:“我走了两次正门,都没能见到你!你府上正门怕是不太吉利!”
我不由得好笑起来:“什么吉利不吉利的!你以后来岳家都翻墙不成?”我想起二哥的话:“那蔓院是要年年修墙了!”
世子走过来道:“你那天跑哪去了?我原想亲自和你说今上赐婚的事的。”
我道:“交了个朋友去!”
世子惊奇:“什么朋友?是男是女?”
我撇他一眼:“是男如何?是女怎样?”
世子转转眼睛,问:“是女无妨,是男......”他笑道:“可有我俊朗?可有我体贴?”
我笑答:“俊美无俦,体贴入微!”世子大惊失色,我接道:“可惜啦,是个女孩。”
世子知我逗他,过来要挠我痒,我推他:“我现在不比从前,屋里四个丫头呢!你瞧桌上药碗还没收,指不定就进来人了。你尊重些吧。”
他满不在乎地道:“香绢香绸向来把我当作空气,礼都不带行的。绿意倒是有规矩,也是低着头装聋作哑。碧情更是看见我就红着脸跑了,谁会这么不知趣。”
我道:“知不知趣单说,”我起身关了窗继续道:“这不是也不知道世子你来了吗?”
世子拉过我:“之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何况我扑了两次空,你陪我坐一坐我就走了。”
他取下我的木簪看了看:“喜欢么?现在看来,做得还是不够精致。”
我说:“世子亲手做,就很难得了,何况我觉得挺好看的。”
那木簪,我每每睡前卸了装饰,总用它挽发。这些时日也油光水滑的了,更显得上面的木桑花圆润好看。
世子道:“我在边关,甚是思念你。听说了木桑花的故事,就给你做了这只发簪。边疆风俗,男子与女子定情,都是亲手斫枝做簪相送的。”
我问他:“所以你今天又送我一只玉簪?”
世子笑:“这发簪到底轻鲜些,哪能做定情信物呢!”
我说:“二哥说你送我丁香簪是嫌我让你等了太久?”
世子抱着我笑:“不久不久!只要最终能抱得美人归,多久都等得的!”他又道:“春风红锁一枝妍,宛转柔情奈可怜。丁香很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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