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金秋九月，昨儿个才下过一场秋雨，雨后山林中清新宜人，正适合静心清修，沈时节坐在常去的悬崖边上，闭目梳理着刚从典籍中习得的内容，引魂灯作为上古神器能与自己产生共鸣发挥出接近原身的力量已是奇迹，只不过由于沈时节人身的限制，他无法和引魂灯完全契合，每次激发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不可或缺，而且对他自身的消耗极大。
前些日子机缘巧合下，他从典籍中看到了一些清修的功法，虽然用语晦涩难懂，但他依旧坚持下来，希望能在将来悟得几分功法。
他身前是万家灯火，身后是大千自然，两厢交汇，守护与被守护，此刻万籁俱静，天地间仿佛只余他一人。
忽然，林间传来林尘渊的口信说是山西愚城整个城镇被屠，在看到这则消息时，沈时节瞳孔一震，这些年来他们行走在人世间并不是没有见过屠城，可眼下像是这般声势浩大的屠城却是第二遭，遥记得他遇见过的大规模屠城还是儿时的殷河镇，只是不知眼下这件又会造成什么影响。
他收拾好自己，转身飞速归家，他推开门的时候，林尘渊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他好久没见过林尘渊这样认真的神情了，恐怕此事非同小可。
“先出发，其他事情路上再一一解释。”林尘渊严肃道。
阵门升起，又是一趟前路未卜的旅程。
“庄颂来信道，皇家戍守边疆的军队前些日子归京时经过愚城，本想着在愚城落脚补充些粮草，谁曾想偌大的愚城成了空城，城门洞开血腥气十足。”
“朝廷那边怎么说？”
“皇上大怒，钦点大理寺卿严查此事，按理来说大理寺出面办案应当是极为细致谨慎，不出月余也该有消息上报，但直到如今都未能有任何进展，愚城像是在一夜之间悄无声息的被灭了个干干净净。”
“你怀疑和木离有关？”
“十有**，”林尘渊推开愚城破旧的城门，“她已经按捺不住了。”
愚城，在南朝之前就已经存在，只是规模并没有南朝时那么大，小小的城镇虽然没有什么大户人家在朝廷做官，但也算得上是百姓安居乐业。南朝建立后，开国皇帝派人勘察愚城的资源，发现这里竟存在着一座巨大的金矿，自那以后，中央不断派人前来采矿，原先的百姓也就成为了采矿的首位，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齐上阵，在外读书的也被家里人找了回来，就指望着采矿发家。
一代接着一代，愚城人民也就正如这座城的名字一样，愈发的愚笨，官商勾结不必说，底下的百姓生活的也愈发粗俗为了家里能够多出些力，强抢民女为自己诞下孩子，抚养不过六岁便要扛着工具和父辈们进山采矿。昔日的古城如今成为了万人避之不及的愚昧之城。
城门打开，内里的腐朽展露无遗，从接到庄颂的消息到他们到达愚城不过三天，往日还算得上是干净的城池，现如今破败不堪。淘金的器具锈迹斑斑地摆在街边，无人认领。
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1]
大群蚊虫盘旋在泛红的水坑里，无风水坑却也荡着波纹，仔细一看满是孑孓蠕动。
两人走在愚城的街道上，只有沈时节手上的引魂灯的弱弱荧光兀自回应着他们的脚步声。
“这和当年的殷河镇简直如出一辙的手笔。”沈时节突然出声。
林尘渊停下脚步，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四周，随后转过身：“都是同一批人所为怎能不如出一辙呢？”
“只是，”他顿了下，继续说道，“木离的手段显然比他哥哥高明，若不是她早已暴露在我们的视野里，这个案子或许未必能如此早就交到我们手里，而且她几乎没有露过面。”
“妾身孟长孙氏，恭迎远来之客。”一道脆生生的女声在他们身后响起。
来者立在檐下，身上那件月白杭绸襦裙已洗得发浅，袖口磨出半寸毛边，却浆洗得挺括，领口用同色细布齐齐整整打了个暗补丁。
发髻只绾了个简单的圆髻，簪着支再普通不过的竹节木簪，鬓角碎发却梳得一丝不乱。腕上原该戴玉镯的地方空空荡荡，只余一道浅浅的白痕，想是戴了十数年的旧物，便是落魄了，也没舍得当掉。
风掀起她裙角，露出裙摆下打了褶皱的衬里—— 那料子原是极好的杭绸，如今虽旧了，垂坠的弧度里，仍能看出当年裁制时的讲究。她垂眸时，鬓边那朵用褪色青布折的玉兰花微微晃动，倒比真花多了几分不肯谢的韧劲。
只稍眨眼的功夫，面前的景致便改头换面，早市上热热闹闹的，没人讲究细致的礼节，到手的零嘴吃食现场就与同行的分了。
这便是入了幻境了。
沈时节打量着来人，她梳着新妇发髻自称孟长孙氏，可西南长孙家似乎并未有人出嫁，他瞥了一眼林尘渊，对方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不知二位远道而来，妾身此番失礼了，还请二位到府上吃盏茶，也好有个歇脚处。”
“恭敬不如从命，麻烦孟夫人了。”
林尘渊大大方方应承下来的态度，这倒是让对面有些许惊讶。她领着二人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向一座建筑的还算奢华的宅邸，门口的守卫见到女人上前，便毕恭毕敬地鞠躬问好。
“大夫人回来了。”那二人异口同声回答道，“这两位是？”
“遇着两个远来的客人，请回来歇歇脚，也好显得我们孟家有待客之道。”孟长孙氏笑眼盈盈地说道。
那两个下人犯了难，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高个子说道：“夫人，此事应当禀报老爷再做打算，您此番擅作主张......”
“放肆！”孟长孙氏突然眼神凌厉，“孟家落魄成那样，若非是我操持家业，今日的愚城又怎会有你们的落脚之处，可别忘了你们的身份。”她话中有话。
沈时节站得离他们更近，明显看到那两个人战战兢兢的样子压根不像是训练有素的守卫模样，发黄黝黑的皮肤，粗粝厚茧的手掌——倒像是做惯了庄稼的农民。
“两位贵客随我先进屋，我让人给你们收拾出屋子来，这几天还望二位别嫌弃。”
“有劳孟夫人费心了。”林尘渊说道。
下人收拾出的屋子离正厅极远，几乎算得上对角，如若外头发生了什么，他们算得上毫无反应的机会。
“难得她费心思找出这么个地方来。”丫鬟将屋子拾缀干净后便回去领命了，留下二人坐在桌前，林尘渊倒有些闲情雅致坐下来沏茶。
“外面有什么动静我们这边可以说是最晚才能知晓，待客之道，待的是哪门子的客。”
“杀人灭口的绝佳之处不是么？”林尘渊饮了一口茶，笑着看向他，眼里满是不屑。
“这个幻境好像和之前遇到的不太一样，虽说都是旧日的影子，但是这次，这个孟长孙氏在其中的自由度非常高，往常之人，若是闻到外来之物的气息，躲都来不及，可她却反其道而行之。”
“有人撑腰，那自然是硬气不少。”林尘渊冷冷说道，“只不过，她似乎不知道与她交易之人将会从她这讨要些什么——天下从不会有什么免费的午餐啊。”他叹了口气，又将茶盏里余下的冷茶一泼而净。
[1]【出自宋代姜夔的《扬州慢?淮左名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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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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