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门每周的周一到周四都会在那个几乎容纳不了一百多人的会议室里进行晨会,先是点名,再是学习,或者领导讲话。顾颂延在名单最后面,点名时她神思恍惚,想着一张又一张的脸,怎么都认不全的吧。这一天,她又听到了那个慵懒的、声音拉得有点长的一声“到……”
等她抬头去找是谁在说话的时候,不同的答到的声音在小小的会议室里乱蹿,一会儿在这边,一会儿在那边,就像打地鼠似的。过多的要素混淆视听,顾颂延今天也没有找到那个声音的主人。
仅仅说了一个字,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这件事要是发生在三次元应该会很浪漫吧。她在工作,实际上也没有功夫想那么多。钟工程师除了对工作以外的事情和蔼可亲,一进入工作状态,那简直是大魔王。没有一个人敢松懈下来。
顾颂延今天也在做着数不清的机械臂测试,累到腰酸背痛。
第二天,她决定从头到尾认真听点名,这样就可以抓住那个声音的名字。然而今天的难题是她没有想到的。她发现许多人的声音都接近于令她印象深刻的那一个,像又不完全能重现那种感觉。一次次认真分辨着,应接不暇,脑力不够,正要放弃了,一晃神,又听见了那个正中灵魂的一声“到……”
完完全全和之前的声音一模一样。顾颂延慌了,到底是什么名字?她记着接下来的名字,想着要是看到花名册至少能根据听到的这个名字去推测,一时之间连主持人喊她的名字时忘记了答到。
“顾颂延!”主持人再喊了一次。
一些认识她的人回头看她。“到!”顾颂延喊出生命的力量感,浑身抖擞,冒了冷汗。好不容易记住的一个名字也忘之脑后了。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她跑神了。顾颂延自己觉得心里的秘密好像透露出去了,于是接下来一整天都因为畏惧而避免做出实际行动去寻找那个声音的主人。那个人会是谁呢?
后来的好几周,她每天早上的第一件乐趣就是听那个念念不忘的声音,推断那个人的名字。有几天她自以为已经找到答案时,欢欢喜喜等着那个人的名字被叫出之后的声音,结果却是不甚理想。就在此类阴差阳错的误会扰乱视听之后,那个真正闯进她心坎里的声音“咻”的一下过去了。像是一颗子弹穿过了胸膛,留下了什么,又空荡荡的丢失了什么。她多想能把那个声音留住,在空闲的时间里慢慢听,又觉得如此一来便失去了生活的乐趣。毕竟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第二件有意思的事是:办公室里的时尚弄潮儿独他一个。每天都是不同的打扮,每一天的造型看似普通随意,像是白衬衫和牛仔裤之类,在他身上却是美到极致。顾颂延多的是机会看他的背影,或者侧面。他在饮水机旁接水,她从一边经过,余光瞥上一眼,今天是深绿色的上衣和粉色的阔腿裤,多大胆的搭配!还有卷发,是每天仔细打理过的吗?顾颂延讨厌每天洗头发。要是他那样的头发肯定天天洗吧,那得多麻烦……他到底叫什么名字呢?
实验室里的也有一位美男子。现在,有三件等待探索的事情了。顾颂延常常在楼里看到他。有时候是在楼道面对面一步步靠近,顾颂延生怕自己的目光冒犯了他,早早就转移视线,只在和他擦肩而过时点一点头表示打了招呼。有时候是在开门时,她要进去,他要出来。他拉着门,退后一步,轻轻说,“你先。”
护目镜下是黑框眼镜,顾颂延只看得见那双眼睛细长,皮肤白嫩。心里生了不可见人的喜欢,便不敢与其对视,生怕被发现。越是喜欢,越是躲避。上一秒她还在和同事以兴奋的语气喊话,转身时情绪尚未降温,下一秒看见他,周身的洪流退去。那种氛围,旁人是可以感受得到的。她又害怕自己的这种区别对待也是一个被发现秘密的缺口。
一次又一次发现他的美貌,一次又一次的心动,又一次次的伪装自己。在繁忙的工作里,偶尔想起这件事,顾颂延觉得生活不就是如此吗?她不想得到什么,只要维持着这份快乐就心满意足了。
“您好,有笔吗?可以借支笔吗?”和同事们一起如火如荼商讨工作的时候,她紧急到没有别的选择,顺理成章的转身找了正在忙碌的那个人搭话。
对方拉开口袋找了找,拿出笔递给她。
用完后,她开心可以拥有第二次机会同他讲话。
“你拿着吧!”他大方的说道。
“谢谢!”顾颂延开心,这个人真好啊!
下班回家后,想起这一刻她还是忍不住开心许久。心动的感觉是怎样的,就算是虚构,她毕竟体会到了。这样的日子,希望还很长。
实验室里有些仪器是共用的,放在公共的房间。顾颂延避免和那个美貌杀人的男人相遇,只要远远看到他在就会晚些过去。不过,总有失误的时候。她正在测试一块芯片,无论如何也没法出数据,在一旁发信息给钟工的时候,身边突然冒出个人来说,“你还要继续用这个吗?”
不用看也知道是哪位。他的声音,与众不同,她已经很熟悉了。顾颂延慌张,因为自己的愚蠢,解释说道,“我忘了这个应该怎么安装,我得问一下钟工,你先用……”
他放下手里的托盘,拿过鼠标,盯着电脑,慢悠悠道,“我来教你,看着这行数字,按照日期减掉3,往前推算……”
“哦,我想起来了,谢谢谢谢!”顾颂延根本没听进去他在说什么。因为他的美貌,声音也变得悦耳起来了,扰的她的心里乱乱的。
“好了吗?”
语调好像不耐烦。
“好了好了,谢谢谢谢。”顾颂延快速做完一切后卑微的跑开,回头看见他熟练的操作着,动作行云流水。美貌的人做什么都赏心悦目。他的人生是什么样的?一帆风顺?快乐幸福,没有烦恼?
不止顾颂延,连那位起初在公司里也笑口常开、欢快活泼的鱼乐书也多了烦恼。鱼乐书有男朋友,每天晚上一下班就会和男朋友打电话,偶尔也会休息一天找顾颂延聊聊。讲的无非是公司里那些事。还是鱼乐书滔滔不绝,顾颂延听着。两人窝在客厅,喝着奶茶饮料,讲领导的坏话。
“那个混蛋,人模狗样的,你看着吧,嘿,乍一看连我也差点喜欢上了,当然了,只是喜欢那张脸而已。他确实长得帅。不过可恶心了,你知道吗?我都没见过这世界上还有那样的人!”
“又帅,又恶心,谁啊?有照片吗?”
“那倒没有,不过你不认识吗?你一抬眼就应该能看到他座位的。”
“我不常在座位上,不太熟悉。”
“你不会连他微信也没有吧?”鱼乐书已经把部门所有同事的微信全加上了,谁今天发了什么朋友圈,谁结婚有孩子了,她都一清二楚。顾颂延就像个井底之蛙,只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有需要了才会主动加对方微信。鱼乐书的主要目的是骂那个令她不好过的家伙,很快又转入正题。
“刚来就让我加班!你们都没有加班吧?太坑了。什么都不教我还让我做这做那,连一句话也懒得说明白。问他个什么他就说,你去找那谁。还有啊,他每次用完什么东西不知道放回原位,总是大手一挥,嘴巴一动,说,那谁谁,你去收拾一下。我最痛恨这种人了,拉开抽屉不知道推回去,你想想?”
“那确实不是好习惯。”
“我又不是来当老妈子的……”
“平时看你们一起吃饭挺融洽的呀!”
“他经常请吃饭,请咖啡,这点倒是挺好的,不过我宁愿跟着你们那位钟工,多轻松啊,人还好。”
“钟工还老说宋工怎样怎样,夸他很优秀呢!”这话是真的。顾颂延从来没关心过他有多优秀。自从上了研究生,对这个行业认识得更多之后,原本怀着某个毕生愿望走进来的,那个时候已经开始失望了。现在只是为了体验一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所有的日子都会过去,不管是快乐的,还是烦恼的。她并不会一直放在心上。
鱼乐书那么不吝言语的讲那位宋工拥有一张多么帅气的脸,却从来没有说起过顾颂延关注的那位。有人欣赏,有人漠不关心,大概就是这样。
顾颂延想,那个人的绅士和赏心悦目之处并不是她的专属,但那份享受是她自己的秘密。漫画线稿本上,已经积攒起不少那个人的画像,不过她刻意忽略了那张脸,最多只是画了一双迷蒙的眼睛。这份喜欢,是对一个善良之人的赞赏。
早晨的点名一直犹如菜市场熙熙攘攘,那夹杂在其中的一点出淤泥而不染的红梅仍然会让顾颂延暗自心喜。过去了一个多月,她还是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出会议室的时候,大家挤在门口寸步难行。顾颂延又看到了那白皙的脚踝。纷纷扰扰,唯有此番美景点亮一片沉寂暗夜。
“颂延啊!”钟工在门口叫住她,“你去把宋工叫下来,昨天那个问题我们一起看看,快点啊!”
让她去请?她能请的动吗?他打个电话人不就来了吗?为什么要让她去请?刚刚听了鱼乐书说那位不是好惹的主。顾颂延心里打着退堂鼓,又不能不想办法。而且,宋工在哪里呢?顾颂延望着四下里散去的人头,着急忙慌的给鱼乐书打电话。
“我休假了,你去他座位上看看,或者打电话呗!”鱼乐书显然还没睡醒,声音里带着哈欠。
宋工?宋工叫什么名字?顾颂延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一个人就问,“您好,请问宋工在哪里呢?”
“哪个宋工?全名是什么?”
她不知道,一时也没能想起来告诉对方是找八部的宋工。此时鱼乐书发来了微信名片,网名叫“宋的网名”,她连忙发送了好友请求,却发现对方已经是自己的好友。她喜极差点而泣,打了语音通话过去,铃声响了两秒,显示对方忙线,过了两分钟,再打过去,发现对方已经不是她的好友。
什么啊?顾颂延顾不上思考这中间到底是为什么,继续努力去找。记得鱼乐书说过,从她的位置看过去就能望见宋工。那意思应该是离她不远。顾颂延首先锁定了前面两排位置,因为眼神不好,只好在一位位同事身后尽量凑近了去看夹在座位上的名牌。走到尽头,靠墙的两个座位没有人,顾颂延先看到了最里面的名字,再去看右边那个时,一大块人影“轰”的一声拉开那个座位上的凳子,水杯放进里顾颂延眼皮子底下。
她还没来得及看那个名字,就因为冒犯了对方而需要道歉了。顾颂延往后退了一步,那位男同事清了清嗓子,身体拖着凳子往前挪了一些,一边打开电脑,修长的手指快速的在键盘上敲下一串数字,一边抽空看她一眼,金丝眼睛后面那对细长的眼睛看起来十分冷漠不可亲近。
他就是那位有着饱满脚踝的人。他就是办公室里的时尚弄潮儿。今天仍然是一头卷发,白色短袖和浅蓝色开衫外套,刚好到脚踝上方的浅米色休闲裤。顾颂延的目光只能扫到这些,要是再多些,就要被发现了。
顾颂延没来得及开口,这人不太高兴的瞥了她一眼之后就开口说话了,“你找谁?”
啊?!一样的声音。那个令人心动的声音!同样的音色,同样的慵懒感,像是阳光底下闪闪发光的人儿拥在柔软的被子里呢喃。
顾颂延心跳慢了一拍,震惊之余,她能熟练地在这个人类世界里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对不起,我找一下八部的宋工,请问宋工在哪里?”
眼睛盯着屏幕道,“你找他做什么?”声音变了,撤去了慵懒感,但那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澄澈变得更加纯粹。
他伸手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茶。
“是钟工叫我来请他,下楼去我们实验室帮忙。”
“好吧,走。”
电脑“啪”的一声合上,把杯子盖上盖子,双脚蹬地,椅子后移。他起身盯着正在不知所措的顾颂延,脸上微微露出了笑意,“干嘛呢,走啊!”
他的左耳上晃着一只闪光的耳坠。通身金色,点缀绿色宝石。美神降临。
“您帮我指一下他在哪里就可以了。”顾颂延大脑有点宕机。
“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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