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滩在最南端,师兄的老家在最北端。顾颂延搭了凌晨的飞机于天亮时落地师兄所在的城市。他一毕业就回到这里,听说通过相亲,认识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可爱娇妻,是位适合结婚的对象。有人是这么说的:他今生可算是走运了,傍上一个大的。
这意思就是傍富婆的意思吧?在学校的时候,似乎在某些时候听过他发表过这样的言论。在飞机上睡着的时候,她不断地回想起上学时候的点点滴滴,师兄说这话时的情景逐渐清晰起来。那天是同门聚餐,只有四个人。她因为伤心,喝了一整罐啤酒便有些晕晕沉沉,师兄让她先回家,她坚决不离开,所以守着一个座位一边和睡意抗争着,一边努力听师兄说话。
她以为师兄是完美的。在这之前,她没有和很多人相处过,对她好的人相对而言就寥寥无几。师兄这个人对她好得太独特,一眼就能看出她对别人的依赖,并且主动的提供机会,细心的照顾她的每一个细小的需求和感受。
两人无需多言,心有灵犀。他知道她内心的脆弱,他正好是能为她提供能量的人。
原本她以为能和师兄更进一步,结果师兄在她准备将告白说出口之前先委婉的拒绝了她。所以两人继续做了朋友,守住了同门情谊。想到他要结婚了,顾颂延心里有些难过,但更多的,还是为他的幸福感到开心,以及,羡慕他的幸福。
他的身边不需要自己这样能量极低的人。
婚宴排场极大,可以用豪华来形容。整座欧式风格的酒店门楼上也装饰了红色的丝绸,门口的红地毯有专人维护,稍微有一点明显的尘土就要打扫或者换成新的。到场的车辆非富即贵,所有人正装出席,名流气质。可容纳三千人同席的礼堂利用蕾丝、彩纱、羽毛、气球布置成如梦似幻的公主屋,鲜花成排成排的堆放,连桌布也是精心挑选和搭配的上层社会名流用品。
顾颂延早早到了,她那一桌还没有人到。独自坐了一会儿,婚礼仪式即将正式开始,陆续有不认识的人入座。这时她才知道,原来她的同级们都没有到场,其中原因不得而知,明明提前说过,大家都会来的,还很期待这次重聚呢!
新郎出场。顾颂延觉得师兄一点也没变,穿着白色礼服显得更加精神、英气,身上那股子和大家打成一片的正气依旧持续稳重的散发着。
新娘出场。拖着九米长的裙尾,身材纤细弱小,简洁而不失优雅的头纱遮住了半张芭比一样的精致脸庞,若隐若现,极具美感。她果真像传说中一样,年纪轻。这就是女孩子从小被引诱着一直幻想中的婚礼吧,只可惜相比于她,将对面的男人当作“王子”还是有些过誉了。不是说女孩的美貌赢了她未来的丈夫的才干,而恰恰是因为她只有美丽的躯壳,而没有灵魂,显得这场盛事幕后隐藏着不可扭转的巨大悲剧。
“呦,在这儿遇见校友了。”
比这话传达着来人是谁这一信息更早的是映入眼帘的一张名牌,上面写着“宋晏时”。此时顾颂延还沉浸在两位养眼新人的婚礼中没有反应过来宋晏时就是她唯一认识的那位宋晏时,直到他的脸闯入顾颂延的视野之中,用手中的酒杯碰了她眼前的空杯子,浅浅戳饮一口,说了下一句话,“不认识我了吗?”
不是不是认识,只是没有做好准备在这里遇见他。毫无准备被搭话的那一刻,似乎她的秘密都泄露了,而宋晏时全盘接住。
“宋工,真巧,你怎么在这儿?”
“我当然是来参加我好兄弟婚礼的。”宋晏时在空位上换好自己的名牌,“你不知道吧,我们俩大学时期是住同一个宿舍的,朝夕相处,可太熟了。”
“是吗?我没有听师兄说起过你。”顾颂延此时心情是低落的,根本无心去应对宋晏时,有点呆呆的回应着他。
“真的没听说过吗?”宋晏时脸上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下一秒就解释了为什么那样笑,“你的师兄曾经想要把你介绍给我,咱们还加了微信,你不知道?”
“你的师兄”这四个字音调重了几分,顾颂延听出来了,但是无心多想。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打了你微信电话,立马就被删掉了。”顾颂延实话实说,没有心思和他斗智斗勇,“我还以为高傲的宋工不乐意搭理小员工。”
她想起来,被师兄委婉拒绝后不久,他主动帮她介绍男生认识,说来说去只牵过这么一次线。师兄说,“像颂延你这么好的女生,我认识的男同学都配不上你。”
她那时信了,而且心里很开心,因为觉得自己在师兄眼里也是优秀美好的存在。
“其实那时候在学校我见过你几次。”宋晏时继续没话找话。此时婚礼仪式进入了**阶段,两人也都关注着台上的新娘新郎亲吻,鼓掌,将火热的气氛推上至高。
“是吗?”顾颂延无心去听。她逐渐开始排斥。在这样的场合、气氛下,与宋晏时聊些逐渐接近私人的话题,让她想起曾经在那样严肃圣洁的环境里对这个人产生的感情,在此刻似乎显得更加龌龊不堪。
新娘新郎一一向宾客敬酒,扯两句家常,说些祝福的话。顾颂延和宋晏时安静坐着,目光随着两人移动,听同桌的阿姨叔叔辈的人说八卦,讲什么情啊爱的,那都是骗年轻人的鬼话。和谁结婚和谁生孩子那都无关紧要,感情是后来才慢慢培养积累起来的。要是有一个人觉得累了,抽身离开,再去找下一个人过日子,这是爱吗?这不就是找合适的房子,找合适的凳子、电视机一样的吗?谁还能离不开谁了?
听了这话,颂延不免想着,适合她的房子住了别的人,这可怎么办呢?在人家婚礼上产生这样的想法,实在是罪恶。顾颂延低下头,沉默着。
一对新人突然改变方向,朝她走来。新郎的声音在她头顶覆盖过来,“这不是大哥吗?妍妍,这是我大学时期的好室友,宋晏时,叫他大哥就可以了。”新娘抿嘴一笑,亲切问候,一同喝了杯酒,两个男人再聊,“好几年没见了吧?感谢赏光。多留几天,大哥,一定得多留几天,这次我们好好聚一聚。”
宋晏时应着,看了一眼旁边的顾颂延。新郎的目光被指引过去,再次打开亲切热情的话匣子,“颂延,荣幸,荣幸!来,必须和我师妹喝一杯,诶,我记得师妹不能喝酒,你喝水,我喝酒,来来来,我干了,感谢我师妹万里迢迢来参加我的婚礼。”
“不不不,师兄的喜酒我当然得喝。”旁人来不及阻止,顾颂延将那小小一杯白酒一饮而尽,将自己所有的不能出口的话塞回肚子,独自吞咽。
“你们是不是在一个公司啊?”新郎继续多话。新娘悄悄让他走。
“是啊,还是同一个部门呢,天天见面。”宋晏时含笑回答。
“那可不得了啊!”新郎看起来有些醉了,“大哥,我师妹可就拜托你照顾一下喽,希望不久之后也能听到你们的好消息哈哈哈……”
两人终于走了,顾颂延坐下来,有些不舒服。因为那杯酒,也因为师兄临走之前说的这句话。
“难受吗?”宋晏时看着她的侧脸,知道她不太舒服,语气比之前庄重靠谱了许多。
在这样的场合里,顾颂延可不想出丑。婚礼仪式到这里也算结束了,她可以离席,之后还会再见,所以不再忍着。她也忍不下去了,于是点点头。对方主动照顾,她也就顺势依赖过去。
宋晏时跟着顾颂延走出酒店,出租车已经等在门口,宋晏时把顾颂延送上车,自己坐在她旁边。
“你住哪里?”话音未落,他一看见顾颂延泪流满面,正在极力隐忍,便不再问她,向司机说了自己的酒店地址,拿出两张纸巾递过去。
司机好奇,“那儿不是办婚礼吗?这是怎么了?这个小丫头。”明显怀着八卦的心思。
“小丫头经历少,听叔叔说,就是不能给男人付出太多感情,他们贱着呢,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说着说着自编调子唱起来了。
“叔叔,别说了,麻烦你快点。”宋晏时提醒他闭嘴。
下车时,顾颂延情绪崩溃,根本走不到酒店房间去。宋晏时看见酒店旁边的小巷子少有人去,又有一处花亭,便带她去那边缓缓。顾颂延埋头,隐隐发出啜泣的声音,身体微微颤抖。她今天穿了一条绣满粉色小花的镂空裙,不知是因为冷还是伤心痛苦,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宋晏时看见,脱掉了西装外套,盖到她身上之前说了一句,“冒犯了。”
也不知她有没有听到。
她在哭,他坐在对面看着。阳光正落在他身上,而顾颂延处在阴暗之中。亭子上挂满了各色蔷薇花,一朵朵,一簇簇,一团团,争先恐后出头,如山绵延,如峰峦聚,如杨柳倒垂,如大旗飘摇,在不属于它的季节里盛大开放,热烈而不张扬,纯洁而不高傲。
他一直这么看着她,忽然间,拉回了思绪,心知这样是冒犯了她。明明被拒绝过了,为什么他还要去招惹人家?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顾颂延开始思考,该怎么面对宋晏时。他一定会问,她该怎么回答,之后他会不会说给师兄听?不过,关键是往后和宋晏时该怎么相处?只要看一眼,就会想到今天这么尴尬的事情吧。他在公司晕倒,她没有向谁说过他的糗事,她在别人的婚礼上哭,不知道宋晏时是不是和她一样嘴巴紧。
身上还披着他的衣服,这又怎么说?他的味道好浓。
“顾颂延?”宋晏时轻轻唤了一声。因为她许久不发出声音,他担心或许是她哭着哭着睡着了。
顾颂延实在装不下去了,依旧情绪低落的抬头,看见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两杯热气腾腾的雪梨汤。
“喝点吧,润润嗓子。”
“你是在笑话我吗?”顾颂延打算破罐子破摔,喝了一大口汤,确实甜润。别人对她怎么样,她不能决定,只能受着。事情都做出来了,后悔也是没有用的。哭了一场,持续好几年的感情好像都放下了。一直以来,都是她单方面的在自我洗脑。
“笑话?”宋晏时仔细揣摩这两个字的意义,望着天空叹道,“我笑话你干什么呢!人生苦短,爱而不得。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一直这么……是一直在痛苦吗?啊,对了,还有这个,可以敷一下眼睛,这样就不会酸疼了。”
宋晏时走到石桌边,从袋子里拿出一包用来敷眼睛的东西,见顾颂延懵懵的状态,干脆服务到位,嘴上问着,“会用吗?放在眼睛上就可以了。”
顾颂延一仰头,宋晏时愣了愣,随即笑着帮她把眼罩贴上。
这是她无意识的习惯。是被宠爱着长大的小孩。可是怪怪的。对于她来说,他算不上朋友,还有上司这层身份威压,她怎么会不在乎呢?顾颂延说话,宋晏时也就没有细想。
“你怎么懂这么多?是谁教你的,宋工?”女孩子特有的八卦语调。
“我经常用的,很舒服。”
“难道你也经常哭吗?”顾颂延惊讶。
宋晏时被逗笑,“不是,我是眼睛疲劳。”
“哦……多谢宋工,真的有用。”顾颂延轻轻摸着眼睛上的敷贴,“就是被挡住眼睛的感觉让人有一种瞎了的恐惧感哈哈……”
“你现在不难受了?”
“好一些了,眼睛感觉冰冰凉凉的,好多了。”
“我是说……”宋晏时受不了她一直打岔,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故意压重了音调,“因为你师兄的事,不痛苦了吗?”
“……对了宋工,我们刚才是不是聊到你说你一直痛苦,你痛苦什么?”
根本就是故意的。宋晏时这下才算看得清楚,避而不谈,那就说明心里还是藏着。
“我啊……”他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说出心里的痛楚,要不要逗一逗她,“我从小不被家里重视,心里郁闷得很,终于长大了,放下了,我哥哥他突然出了事故,然后我这个备用机就被启用了。以前是废物,现在也是废物,不管怎样一直都是废物。”
“什么?”顾颂延一激动,眼罩掉了下来,宋晏时很自然的去帮她将其归位,“宋工你是我们这个行业的尖端人才诶,连废物这个名号也要和我们这些人抢吗?”
“你干嘛要抢着当废物?”
“什么都没有,那不是废物是什么?”
“很好很好。”宋晏时无语,聊得好好的又被岔开了话题,唉,干嘛要和她进行这样的对话。不过,心里挺舒服的。他的笑意啊,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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