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申乱六百九十八年,六族中的神族和幽冥族相继陨落后,凡界民间流传起了一段唱词:
天不公,万春草木不复朝,枯形无木栖;
人相残,千载基业生虮虱,白骨暴山野;
城空觞,百年老鸹守碎尸,万姓以鬼泣。
这段唱词第一句唱的是天,天不公,以凡界灵气养仙胎,导致世间草木枯萎,凡人死了都无木棺下葬。
第二句唱的是玄门一女修,该女修是诡序门掌门,玄门魁首,凡界守道人之一。
其一生于修为、铸器、术法、元神之上的成就超绝古今,是古往今来唯一一个可入黄泉之门替已死之人逆天改命的人族。
依照常理,她应是个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亲缘关系淡泊,断情绝欲的女修。
但这一位却并非如此,她性格极其乖戾,在玄门之人眼中,她一生罪行无数,玄门之人对其敢怒不敢言。
申乱七百七十四年,该女修自戕于天域。
第三句唱的是混沌劫期,申乱六百一十四年,三界六道被幽冥族搅乱,混沌劫期至。
乱世夺生机,有人少一份,便有人多一份,仙族想控制凡界,以抗神族,神族想溟灭修士,以削幽冥族之力,幽冥族则想死人多一些,以壮其族。
三界经历了有史以来最为混乱的八十四年,申乱六百九十八年,仙族平息了这场混乱,余下九幽一罪恶渊薮之地,需活人献祭。
从这一年开始,凡界无数女修被淬炼为供奉九幽虚冥的祭品,直至申乱七百七十九年,一个叫褚砚秋的女修出现在九幽,这一荒唐之举才停下。
混沌劫期后的九幽,没有四季,没有轮回,有的只是被神族以身镇压的虚冥和凡界年复一年的祭品,无人能在那里活过七日,但褚砚秋活了下来。
自那她去了九幽后没多久,三界年号“申乱”被换成了“仙首”。
仙首九千零九十三年,偌大的九幽,仅剩当初那个被争抢的褚砚秋,而她头顶上的是要置她于死地的神雷。
九幽的虚冥没有杀死她,但已经陨落的神族却要她死。
......
——第一章——
仙首九千六百五十三年,九幽又飘起雪花,但这场雪掩不了遍地的腐朽,九幽的空气永远都是恶臭的。
这一日,白绫遮眼的褚砚秋如往常一般,跪在空旷的雪地里,头软软地垂着,或是因为铁链长期的摩擦,踝骨上的皮肉和骨骸烂在了一起。
陪着褚砚秋的还有一只寒鸦,它千年如一如的窥视着九幽最后一个“祭品”,只待她鼻尖的那根碎发停止飘动。
是夜。
沉寂了许久的九幽出现了一个身袭玄墨色袍子的男子,他一身血泊的倒在了褚砚秋所在地。
“叮啷——”
昏睡了多日的褚砚秋被晃荡的铜铃声音吵醒,白绫下的眸子缓缓睁开,而后又阖上,因为有无这条白绫,睁不睁眼,她都能看到笼罩着自己的东西。
陆吾的九根尾巴像是开了屏的孔雀,锃白的颜色在又黑又沉的九幽格外醒目,它右前腿骨上带着一只铜铃,样式有些旧。
褚砚秋思绪迟钝的转着,方才自己听到的声音应该就是它腿上发出的。
陆吾继续费力用头拱着她。
褚砚秋不为所动,她神色恹恹地想,九幽何时有这种东西了?
“吱吱——”陆吾咬住她的衣角往一旁扯。
褚砚秋手上触碰到一滩湿黏黏的东西,抬手一闻,人血?可她并没有看到有人在这里。
半响后她苍白的唇泄出寒气,“这里还有其他人?”
褚砚秋的声音很嘶哑。
陆吾点了点头。
褚砚秋沿着血迹摸索,不过片刻,她便摸到了一处温热的躯壳,隔着薄薄的一层衣裳,她能清晰感受到这人身上的肌肉纹理,是个男子。
但很奇怪,褚砚秋眼中的这个位置空无一物,若不是他身上的心跳声,她近乎觉得自己感觉错了,这里就是没有人。
“他是你主人?”褚砚秋手指摸到了男子的脸庞,从傲然的眉骨到挺直的鼻梁,再到如刃的唇线,是很英气的长相。
“还未断气,你想让我救他?”
陆吾又点了点头。
褚砚秋拎着男子的后颈,艰难的将他身子半靠在石墩上。
男子被这番动静弄醒,他微微睁开眼,有气无力的吐出一个字:“褚......”
人语声中夹杂着清脆的铜铃声,褚砚秋没听这男子嘴里在说什么,只觉他的声音好听极了,又闷又冷,像敲木鱼一般。
“你们来自天界吧?”
只有已飞升的妖修才会有真身这种东西。
褚砚秋双手又在他身上摸索了几下,未有束腕未有腰封,细丝勾出的轻衣贴着肌肤。
就这一身衣服来看,他应该是个矜贵之人。
然而褚砚秋并不在意,找到位置后,她一手捅穿了男子的腰腹。
“吱吱吱——”陆吾的声音急促起来,妖丹离体后,男子刚睁开的眼又阖上。
“你身上毛多,吃起来不方便。”说完褚砚秋将头埋在男子脖颈间。
九幽是个吃人的地方,现在的褚砚秋是千万虚冥养出来的一个怪物,血腥从鼻尖传入,她咬下男子的一块生肉,他的血对她近乎有种失控的吸引。
怎么会没有?
除了灵力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以往吃死人肉时,她都能从他们身上获取记忆的,也对,生人的魂魄没那么容易被夺取。
褚砚秋将头抵在了男子的额间,口中念念有词。
这是她从这里的虚冥身上摸索出来的探魂术,能探人前尘往事。
“还是没用......”
算了,没有便没有吧,褚砚秋刚从神雷下逃过一劫,这具灵体于她而言依旧是大补之物。
但让她意外的是,男子的身体和她当初一样,死不了。
褚砚秋昏昏醒醒的吞了十几日才缓过来。
咽下最后一口血后,褚砚秋松开唇齿,攥着男子后颈的手滑向鼻尖,灼热的气息喷洒在指腹上,她缩了缩。
呼吸虽微弱,但还活着。
“够了?”褚砚秋缓缓垂下的腕被男子反拽住。
褚砚秋不知他何时醒的,只觉着天界之人很奇怪,被人杀都不还手的。
“你为何不反抗?”
“褚砚秋?”男子密长的眼睫轻缓煽动,薄薄的眼皮掀开的那一瞬,他眼底有一种病态的疏冷。
褚砚秋.....他怎知自己叫褚砚秋,这里的虚冥以前都叫自己鬼姬娘子......
“你怎知道我叫褚砚秋?”
褚砚秋容颜微敛,她静默地等着,等这个如同敲木鱼一般,又闷又冷的人语声续上。
寒风继续荡过九幽的每一个缝隙,男子眼尾下撇,眼珠将褚砚秋从上到下扫了一遍,最后停在褚砚秋一双赤着的足上,一条没有源头的铁链扣在她踝骨处,铁链将踝骨处磨的血肉模糊,踝骨往上,小腿的皮肉开出血纹,赤红裂纹从褴褛的衣摆处隐隐约约露出。
“锁神链。”男子静了一瞬,他收起身上彻骨的寒气问:“褚砚秋,你想离开这里吗?”
漫长的等待后,他终于又开口了,只是褚砚秋没想到的是他的话。
她暗叹一声,早知这人来此的目的,就不剖他妖丹了。
褚砚秋白绫下的眼睁开,她依旧只能看到一只通体雪白,双眼半睁,身形庞大的陆吾。
“你是谁?”
“陆尽明。”
“陆尽明......”褚砚秋低声呢喃完后向陆尽明的方向靠近,“你认识我?”
“你能看到我?”陆尽明偏头错开她的呼吸,声音依旧冷淡。
褚砚秋点头又摇头,很奇怪,自己能看到说话之人的真身,却看不到说话之人本人的面貌。
陆尽明见她如此反复,也无甚表情,只将根骨分明的指从袖摆探出,只将根骨分明的指从袖摆探出抓住风中翩起的白绫,飘落的雪花沿着起伏的玄墨色衣摆滑入雪地里。
这一起一落间,流泻出一幕令人窒息的美。
“神观绫。”陆尽明拧眉,被钉入青石间的长剑重新入了他的眼,“看来为了封印你,他们确实花了不少功夫。”
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字语传入耳畔,褚砚秋开始有些不平静,他认识自己!
接着,褚砚秋又听他说:“我可以带你离开这里,但你要替我做一件事。”
“褚砚秋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脑海里盘旋的是“褚砚秋”三个字,褚砚秋没有记忆,准确来说除了这个名字,她没有任何关于褚砚秋的记忆。
陆尽明唇舌未动的看着她,褚砚秋现在看起来很孱弱,似乎风一吹就会散,但这个女子不能只用眼睛去看。
除了褚砚秋,她还有一个名字。
鬼姬娘子。
九幽的虚冥不惧诸天神佛,唯惧一个叫鬼姬娘子的祭品。
元神万年不散,能强开黄泉门,能让神器认其为主,怎会和弱有半分关系。
“褚砚秋,生于申乱五百一十三年,凡界罪血;诡序门掌门,凡界守道人,一生罪行无数,杀至亲,食同族,叛师门,乱凡界,逆天道;门下有三弟子,最后都与其反目,可自由出入地府。”
褚砚秋静默听着,“你没骗我?”
“没有。”
褚砚秋按捺着心底的雀跃,她努力维持着面上的人样,无论如何,这个人知道自己的事。
“九幽有神族结界,你如何带我离开?”
褚砚秋前阵子陷入昏迷状态,她并不知道九幽结界被陆尽明毁了之事。
“破了。”
结界破了?所以他要带自己离开是真的?早知道就真的不剖他妖丹了。
这一想法才生出,脚下的“当啷”声便跳出来提醒褚砚秋,对了,他还知道自己脚上的叫什么。
“你认识殿九?”
——殿九——
真身重明鸟,神籍,天生有四瞳,一目双瞳,双瞳能点化万物;
申乱五百三十三年,因乱凡人傀根被削神籍;
混沌劫期至,为求神族生机,生抽凡界修士元神封印于九幽。
这是九幽虚冥对殿九的评价,于褚砚秋而言,殿九是她成为九幽祭品前唯一还记得的一个人,元神被他淬炼的那一幕也是她对殿九的唯一印象,自己脚上这对铁链就是他的杰作。
陆尽明忽而不快,气氛莫名染上肃杀之意。
褚砚秋敛神,很好,他一定认识。
“你方才说要我替你做一件事,什么事?”
“打开黄泉门。”语音未落,褚砚秋身旁的三尺青剑“铮”的一声被他抽出。
“你为何能用我的剑?”褚砚秋问。
陆尽明未回答,径直挥剑斩向褚砚秋脚上的锁神链。
金石相撞的声音渐大,寒鸦振翅而飞,九幽上空莫名骚动,浓云翻滚。
是九幽的枷印要启动了。
锁神链的反噬令褚砚秋冷汗淋漓,她嘴角渗血,冷浸浸的等着,等着神族以身铸封的枷印。
翻滚的浓云愈发急。
但意外的是,陆尽明出乎意料的强横,在枷印还未启动前,随着“当啷”一声脆响,锁神链断了。
“起来,跟我......”陆尽明话止一半,白绫上的红线闪烁发亮,跪在地上之人七窍血流不止,生命在流逝。
“褚砚秋,你不如他们说的强。”陆尽明五指陡然下压,动作似缓却急,充沛的灵力逆流涌入。
就在他替褚砚秋稳身之际,四下忽然风云变色,九幽上空乍现惊雷。
“九幽重地,只进不出,何人敢擅放此处。”虚空中响起一声真神之音。
褚砚秋背手拭去嘴角的血,九幽之地千里雪霜倒灌。她要起身,却被人按下,接着又是那个低沉的音。
“不想死就在这里别动。”
陆尽明手骨“咯咯”作响,下一秒,宛如神明降世的银芒当头砸下,他腾身而起没入如柱的电光里。
“轰隆——”漫天电光将整个九幽映的锃亮,陆尽明在半空中大显的真身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他凌空拦下一道又一道神雷。
褚砚秋手中还攥着妖丹,她发愣的看着九尾陆吾,受了这么重的伤,又被自己掏了妖丹,还能接下神雷,这人来历定然不一般。
许久之后,九幽终于清静了下来。
脚步声靠近,褚砚秋问他:“幽冥族已经陨落,现在整个地府除了幽都都归你们天界所有,你为何要找一个祭品替你开黄泉门?”
“掌管地府世界的仙君失踪了。”
“找我帮忙代价很高,如果你愿意将自己的一身血肉奉给我,我可以考虑一下。”
“我不是在和你谈条件。”陆尽明忽而蹲下身眸光阴狠地将褚砚秋掰向自己,“我能救你,也能杀你,死在这里和带我去地府选一个。”
两人距离不过半臂,心跳声清晰可听;褚砚秋白发扫在他的脸颊,陆尽明神念微动,漫天霜雪停住了。
这话褚砚秋是信的,神念能动四季,肉身不死,这样的人若要杀自己虽难但能成。
“你为何一定要去地府?”
陆尽明抬手拨开落在脸上的白发,“我丢了一样东西在地府。”
“什么东西?”地府里都是一些等待入轮回的魂魄,先前对他用探魂术时,他身上并无失魂缺魄的现象,能在那里丢什么东西。
“你只负责带路,不该问的别问。”
“去不了。”
气场骤冷,褚砚秋神色恹恹地说:“我被封印在九幽已经有近万年了,这里还有虚冥时,确实能靠吞噬他们强开黄泉门,但现在这具身体已经许久未‘进食’过了,而且在你来之前,还被那神雷劈过,需要养一段时间。”
“要多久?”
“不知道,几年几十年都不一定。”
“我等不了那么久。”嗓音未落,陆尽明拉起褚砚秋,但大抵是跪太久了,她被拖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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