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人，你真没事吗？”
“没事，我很好。”
苏子锐快步走进官驿，脚步忽然一停。
静立于院子里藕色衣裙的姑娘看到他，脸色一喜。
“啊！苏疯，你干嘛突然停下来？”收不住撞上他后背，阿若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抱怨，从他身后探头出去，看到了端庄清丽的那抹身影，“咦？刘家姐姐？这么早呀~”
看到两人同色系的外袍，刘玉蓉笑容一僵，广袖下的双手无意识地交握，福了一福，“师兄，齐姑娘。”
“你怎么来了？”苏子锐迈步走过去，淡扫了她身后的春儿一眼，“怎不带小姐进厅里候着？”
“师兄，不碍事的，我刚到，想要在这里等你。”刘玉蓉见春儿吓得脸色煞白，连忙解释道，“今早我特地做了几样糕点，想着给师兄尝尝。”
说着她打开春儿手中的食盒，几式不重样的点心精致小巧，香气四溢。阿若鼻子动了动，觉得肚子里的馋虫又被勾起来了。
“饿了？”苏子锐转头便看到她眼巴巴地看着点心的傻样，顿觉好笑，“要吃吗？”
看到刘玉蓉和春儿神情骤变，阿若没好气地瞪了这个直男一眼，“这是刘姑娘特地给苏大人您做的，我刚已经吃饱。你们慢慢聊，我有点困了，先回房。”
稀罕，她也有美人小菜心为她做各式好吃的糕点好吧。阿若笑着朝他们拱手致礼，懒得旁观别人的爱恨情仇，找她家菜心去了。
“齐姑娘。”
在回廊转了两个弯，还没回到房间便听到身后传来呼唤。阿若回头，是刘玉蓉身后的丫鬟追了上来。
“你找我有事吗？”阿若指了指自己。
“齐姑娘，虽然你出身市井，不拘小节，但还是避嫌些好，免得污了别人清誉。”春儿礼也不行了，略气喘地道。
闻言，阿若秀眉轻挑，从来染着笑意的眸子褪去温度。负手站在她面前，她嗓音略沉，“春儿是吧？我不太懂你的意思，虽然我是市井女子，但也磊落大方，坦坦荡荡，要说污了谁的清誉，我便要说你了。你这样无理污蔑他人，难道就不是污了你家小姐的名声？旁人不知，还以为你家小姐使你过来打压谁呢。”
“你……你胡说，我们小姐乃是前太傅千金，功德妇容无一不出色，是京城出了名的贵女，岂是你这种粗野女子能比？”春儿没料到她会这么直白地反击，瞬间有点慌，气也不顺起来。她打小跟在小姐身边，小姐从来护着她，何曾被人如此直白地责备？
不过是个粗鄙女子而已，春儿恼得口不择言，“你别缠着苏公子，他跟我们小姐很快就要成亲了，你这种出身，便是做妾苏家也容不下你……”
“春儿！”黑眸冷冽，阿若微抬下巴睨着她，“有些话需想好再说，当心……祸从口出。你若非要自找无趣，我这种市井女子可不是好惹的。你家小姐心仪谁要与谁成亲，与我何干？那人心中有你家小姐，自然看不上其他女子，他若是心中无她，看上谁也不会看上她，更……轮不到你。”
冷漠的声音，带着寒意却又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迫近，春儿有种面对着苏家公子的错觉，那种暗藏的秘密全被看透的心虚，急得她粉脸通红，连话都说不上来，“总，总之，你别缠着……”
“行了，你那么着急干嘛？人家苏大人还没吭一声，你就上赶着送你家小姐过来？”刘玉蓉性子软弱，这么主动难保不是这丫鬟推波助澜，阿若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做事的人，“回去！我要是恼了，可就不是说说话这么简单了。”
眼前女子明明面无表情，但一双眼却让春儿骇得说不出话，踌躇着退了两步，捂着脸哭着往回跑了。
她这般作态让准备教育一番的阿若愕然，“就这怎么还哭了？”
这女人也太不禁吓了吧。忽然怀念三年前王氏的狠毒……
“阿若，你跟人家小姑娘吵架了吗？”彩心听到声音从房间探出头。
“怎么会？你见过我跟人吵架么？”对手这么弱，她都不好意思出手。阿若摸摸肚子，把脆弱的丫鬟抛出脑海，张手扑了过去“小菜心~我要吃白糖糕~”
好不容易写下最后一个毛笔字，阿若挑眉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抬头便看到端坐在太师椅上茗茶的戏子张，忽然有种考试准备交卷的错觉。本来想光明正大地上门去找方静生问清楚，但等得不耐烦的戏子张亲自找上门，逮着她写桃花记的结局。
阿若满心不愿——书生不得好死的结局不大快人心吗？所以她弄了个诡异的转折，死活不让书生财色兼收，又定能让戏子张拍案满意。
刚刚放下毛笔，便听到衙吏通报门口有人找，阿若爽快地把一叠纸丢给戏子张，蹦跳着跑了出去。没多久，身后便传来戏子张癫狂的笑声。
“你是说，李捕快找我去城东的古宅？”
“不是古宅，是古宅后面的山头，从古宅院中穿过去便是了。她说是发现了很重要的东西。”小乞儿不过七八岁，脏兮兮的手擦了擦鼻涕，谢过阿若给的铜板后便离开了。
阿若目送小乞儿远去，手指缠着垂在胸前的发绕了两圈，转头问官驿门口的守卫，“林大哥，苏大人今天在驿馆吗？”
“大人在，但如今正有访客。”面无表情的守卫抽空回了她一句。
那就是没空了，不知道是她电视剧看多了的后遗症还是最近卷入凶杀案有点被害妄想，总是对这些传话叫人去哪里的事情有些疑问。可她昨天确实拜托小蛮去查方守仁的事，小蛮消息灵通，查到什么也不一定。阿若想了想，跑了回去找彩心，交代一番后才赶了过去。
在官驿借了匹马，出了东城门跑了几里路，才找到这座所谓的古宅。
“啊哈……原来真的是古宅啊。”阿若望着大门上方那个破旧的门匾上‘古宅’二字，拾级而上，犹豫一下便推开了满是蜘蛛丝的红色大门，“小蛮？你在吗？”
院落比想象中还要荒芜，杂草丛生，连地上的石阶都有不少青苔。庭院之内，几株柳树长得茂盛，长长的柳枝快要垂到地面，迎风摇摆宛如招人入内，亦像人影飘荡。
柳树在五行上属于阴，阴气重，不宜宅。
阿若记得师傅曾直白地说过，庭院种柳树易给家族招惹阴气，不利子孙繁昌，而且柳有留之音，容易留着不干净的东西。
她也不是很信这些，只是开门便见柳枝下垂摇摆真的很像人吊着摆动，看着渗人。
阿若有普通人的自觉，怕黑更怕死，深呼吸，中气十足地吼了几声。等了半响，没听到李小蛮的声音，她非常自觉地转身就走。
太阳明明很明艳，院子里却没什么热意，阴风阵阵的，一吹就不对劲，阿若深觉这个宅子的主人很有可能就是方家地下那条通道的设计者。
蓦地，女子柔和的笑语从后宅中隐约传来。
阿若脚步一顿，正扶着大门门扉的手无法控制地停住。只要拉开门，然后离开，她应该不会惹出什么问题。
可是……笑闹声越发清晰，一道熟悉的嗓音又清又脆宛如幼童，软软的安抚声与记忆中最初的美好重叠。
黑眸轻合，沉吟了一会，阿若的手慢慢顺着门扉滑落，转身往声音之处慢慢踱了过去，墨黑的眸底一片暗沉。
重重叠叠的柳枝在她走过之后迅速跌落交错纠缠，仿佛有意识般，彷如轻纱逐渐遮盖院落另一边的秘密。
挑开最后的柳条，视野焕然一新。
庭院另一头，盛开的桃花树下，红衣女子拿着书轻声朗诵，乌发如漆，以鎏金步摇轻挽，身姿单薄，纤腰不盈一握以暗色玉腰带束着，眉目如画，肌肤如玉，一颦一笑娴雅端庄，美而不妖，艳而不俗。
她的双膝正躺着一个不过十岁左右的双髻小姑娘，粉嫩的桃花花瓣迎风轻舞，连空气都带着桃香。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红衣女子念罢，眉头轻蹙，似有轻愁。
“阿姐，这观点不正，都无情了，还羞什么？赶紧换人啊，有道是下一个总是更好的。”小姑娘撇撇唇，眉眼有点心不在焉。
“那，什么观点才是正确？”女子掩唇轻笑，眉宇间的轻愁散去，打趣地轻点小姑娘的眉心，学着她的古怪词汇。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小姑娘摇头晃脑地吟道，圆滚滚的大眼十分讨喜，“送他一只大木瓜，他就送你美玉。”
红衣女子一愣，随即咯咯而笑，漂亮的丹凤目眼波流转，整个人都焕发生气，“那将来求娶我妹之人得家财万贯才行，毕竟后院可是种了好几株木瓜。”
美好的画面随着桃花花瓣的飘落而慢慢褪色，粉白从视线中划过，眼前已失去小姑娘的踪影，只有女子亭亭立于桃花树下，含笑看向安静地站在她几步之遥的阿若。
“男人嘛，代价越是大，他才会越懂得珍惜。”阿若看女子笑意盈盈的样子，也忍不住笑着道。
女子仿佛听到她的话，视线与她相触，像是才看清了她的模样般，绽出绝美的笑颜，白玉般的手朝她伸出，“若若，来。”
明明知道不应该，可是阿若却无法克制地慢慢抬手，伸向她。
“丫头！”
肩膀倏地被抓住，气急败坏的吼声划破所有迷障，清晰地从身后传来。
阿若猛然回神，眼前已没有了女子的踪影，她愣愣地回头，看到戏子张扭曲着一向斯文的面孔。
“戏子张……”阿若茫然地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
“你在这里作甚？”戏子张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抓紧她的手臂，“快随我出去。你没发现这里有瘴气吗？”
“瘴气？”阿若不明所以，下意识地深呼吸一下，鼻端尽是桃花香，大脑却一片迷蒙，手脚发软。
“痴儿！你还刻意去闻！”戏子张没好气地敲她一记，从腰带小囊拿出药丸，“快含着，这是你宋大娘给的解毒丹，我们赶紧出去。”
阿若晕乎乎地张嘴含着，辛辣的味道麻痹了口舌，脑子总算清醒不少。不敢再往后看，阿若跟上戏子张的脚步。
霎时，原本缓缓飘落的桃花忽如狂风袭来，片片急促地旋转，阳光下映射出白光，朝二人席卷而来。
阿若大惊，连忙往戏子张身前一挡。下一瞬，腰际忽然一紧，阿若整个人已被拎着旋了个身，护着她的戏子张手中多了把打开的折扇，扇身旋转，把白光尽数打落。
须臾之间，两人脚边跌落细如毫毛的银针，阿若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暗器？不对，戏子张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
“你以为没点本事能混戏班吗？”戏子张理所当然地道，拉着阿若后退。方才要是任着这丫头逞强挡在前面，如今他都能给她准备后事了。
没半点本事的伪*花*旦阿若面不改色的顺着他的力度便往门口迅速退走。就在两人撤退到柳枝垂帘之际，几道黑色的身影从院落上方飞跃而下。
“你们是谁？光天化日装神弄鬼，到底有何意图？”戏子张正经的脸容很有唱青天大老爷的气派，沉声道。
“主人已待你已良久。”为首的人蒙着半张脸，嗓音刻意低沉却掩不住女子的阴柔。一双眼掠过戏子张，死死盯着阿若。
阿若往戏子张身后躲了躲，一副没听见的样子，轻轻抬目，与戏子张互看一眼。
戏子张唰地打开折扇，一派文人风范，“我等尚有要事，既然贵主已候着，那就先让他再候一下，我等自当择日亲自上门拜访。告辞！”
话音一落，扇子用力扇起地上的银针扑向黑衣人，阿若两人步调一致地提气轻跃，直奔柳树后的大门。寒光骤闪，戏子张反应极快地以扇隔开长剑，回身踢开袭至的人。一防一攻间，已无暇顾及阿若。
阿若被迫飞旋跃后，剑光一闪，她咬牙迎上去，手法极轻巧，提腿一踢，对方的剑已然在她手。
对方大吃一惊，阿若想也不想地横劈过去，逼退企图抓住她的人。她不会剑术，但拿着就砍的谁不会？
剑身在空中虚虚实实的耍了几个剑花，阿若一手弄剑，一手探向腰间的小包，手一扬，白色的粉末飞散在空中。戏子张极有先见之明地屏息，毕竟春风里那医娘的药粉是加强版的。
蒙面人没料到阿若竟会忽然撒药，三个人很快倒下。
“快走！”阿若见有破绽，急忙朝他喊，后脖却倏然一疼，眼前一黑。
“丫头！”戏子张脸色大变，舍了扇直接夺过对方的剑跃了过来，堪堪拦下扛着人想走的蒙面人。剑锋凌厉，蒙面人不得不把阿若放到桃花树下，与同伴夹攻。
院落之间，柳条飞扬激荡，很快淹没那些缠斗中的人的身影。
不太想写雌竞什么的，女孩子就该相互帮助！
卡了一下文，主要是另一边的写得太欢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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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司州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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