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二的早自习时间，文科5班门口，一个穿着白色校服的高挑少年姗姗来迟，刚好抓着老师不在的空隙钻进了班里。
见到宋伍别早自习打铃后才来，李恒不禁羡慕道：“你特么给学校捐过钱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刚刚老班还特地来问了你一嘴，害得我觉都不敢睡觉。”
宋伍别挑眉，甩下一本语文必修五：“她问什么了？”
“问你今早跑操怎么没去。她估计都没想到吧，某个新生胆子大到不仅跑操没来，就连早自习都迟到～”
“噢。”宋伍别淡定坐下，“本想去的，起晚了。”
李恒的嘴巴张成了“o”字形，“大爷啊你。说真的，你该不会真是校长亲戚吧？”
宋伍别想了想，答道：“校长亲戚？倒不至于，不过确实我妈和校长认识……”
李恒眨了眨眼，眼睛逐渐瞪大，眼看着宋伍别坐下之后，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漆黑的屏幕，眼神逐渐变得惊恐。
“不是，哥们——”
语文老师正在这时候拿着保温杯回到了教室，他推了推扁框眼镜，快速扫射过一圈班上人，开口道：
“怎么声音越来越小了？”
四周半死不活的音量又徐徐上升了一些。
李恒在书本垒起来的城墙内趴下，看见宋伍别桌上除了一本崭新的语文书之外毫无遮挡物后，对宋伍别的敬畏更多了三分。
宋伍别单手撑着脸颊，另一只手正垂放在桌洞里解锁手机，百无聊赖地打开了某个账号的扣扣空间。
“XX附中表白墙”
李恒无意间瞄到了账号的名字，很快被宋伍别瞥了一眼，他悻悻转过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一样趴在桌上阖眼睡起了觉。
不过，早自习睡是睡不清净的。
没过一会儿，李恒便隐约感觉到有人扯他衣袖。
“喂。”
凳子发出拉扯的刺耳声。
李恒还以为是老师来抓他，睁眼的时候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差点就一屁股从凳子上弹射了起来。
好在，身旁的人及时按住了他的肩膀。前面也有几个站起来读书的同学挡住了后排视野。
李恒摸着自己的心口，拼命压低声音恶狠狠地对旁边人说道：“宋大少爷，你大爷的快吓死我了……我以为老师来拽我了。”
宋伍别瞥眼道：“他早就朝着儿看过好几眼了。不会管你的。”
“那你干嘛还拽我——”
“你们学校表白墙上怎么什么也没有？”
“……什么？”
猝不及防的问题让李恒懵了一下。
宋伍别同样压低了身子，脸颊几乎贴在了桌上装睡，手在桌下摇了摇手机屏幕。
周围的朗读和背诵声盖过了他们的聊天声。
“我想找萧子玉昨天领奖的照片，怎么表白墙上什么也没有？这种校园名人不是应该很多人讨论么？”
两人脸对脸冲着的对话方式实在是有些奇怪。
李恒：“………………”
他先是歪头看了演讲台上认真备课的老师，随后又低头按下了宋伍别的手机，几乎是在用气音说道：“哥，有没有可能，这个学校没人敢在周一带手机到学校。”
“嗯？噢。”宋伍别难掩失望的语气。
“……不对，你怎么知道萧子玉昨天领了奖？你昨天不是没来学校么？”
宋伍别眨了眨眼。
这个同桌好像比他想象中要敏锐嘛。
好在，李恒没有在这个细节上继续深究的打算，反倒是问道：“你要萧子玉照片干嘛？”
“因为……”宋伍别答道，“他长得好看。”
“废话……谁不知道那家伙好看。”
“……”
又过了一会儿，李恒低声道：“你要是想找萧子玉的照片，去贴吧找找看吧。昨年这个表白墙的账号被学生会查过一遍，现在已经没人在上面投稿了。现在阵地都转移到了贴吧那边。”
宋伍别：“我就是从贴吧找过来的，XX附中吧。”
“不是，当然不可能是在这个表面上的‘阵地’啊，你说的这个贴吧和这个表白墙账号，都是用来打掩护的。”
李恒扯出一页草稿纸，歪歪扭扭地在纸上写了一句话：
“XX附中逃跑计划启动吧”
宋伍别：“……这什么玩意儿？”
李恒自信摆手：“去搜。”
宋伍别：“什么也没有啊？”
李恒：“你要搜，‘叉叉附中逃跑计划启动吧’。”
“……”
果然，正确的关键词输入之后，跳转出了一个贴吧入口。
这个秘密基地现在有五百多名用户关注，三千多条帖子。
贴吧首页的置顶吧规下，一条精华帖在最上面，更新时间还是今天凌晨的时间。
“【精】小状元图楼，自存，勿外传。”
宋伍别挑眉，点进去一看。发帖时间，2019年2月21日，跟贴数已经超过了500楼。
楼主：“自存，自存，自存，不要泄露，不要外传！！！”
紧接着，一张青涩、模糊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
宋伍别看着那张照片，呆滞了片刻。
照片中的光线昏暗，色调发青发冷，时间看上去像是晚自习的下课间隙。楼道中站了很多人，拍照的人站在对面楼上的走廊，镜头对准了照明灯下站的笔直的人。
萧子玉一手端着书，一手堵着耳朵，靠墙而站。走廊里的照明灯照得他皮肤雪白，短发乌黑有光泽，五官棱角分明，夏季校服包裹的身形高挑清瘦。周围来往的学生你说我笑，脸上挂着轻松的表情。只有他在穿梭的人群间隙中，偏头望向不知何处的眼中格外沉静。
图片下跟着一行小字说明：
“2018年秋9月26日晚，台风天，教1停电，背诵沁园春·长沙，独立寒秋，湘江北去……”
“这张图还在啊。”
画外音传来，打断了宋伍别肖想的思绪。
李恒的脑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凑了过来：“当年萧子玉就是因为这张照片在学校里出名的。哼，当时喜欢他的家伙肯定都想不到这家伙以后会成为一个魔头吧。”
宋伍别将帖子收藏之后，退出了页面。
李恒看了宋伍别一眼。
李恒：“干嘛不看了？”
“回去再看。”宋伍别停顿了一下，问道，“你真的没有萧子玉的联系方式？”
李恒：“不是跟你说了吗，他早就把我拉黑了。他也就看起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实际上小气的很。”
宋伍别：“挺有文化。”
李恒：“嗯？”
宋伍别勾唇一笑：“我说你挺有文化，就连滕王阁序里的话都学会了。”
李恒脑袋冒出黑线，看了眼宋伍别桌上的语文书：“……大哥，那是岳阳楼记。”
宋伍别：“…………好吧。”
漫长的早读仍然在继续。李恒再睡不着，于是便好奇地看着宋伍别刷手机，满脸都写着羡慕。
宋伍别百无聊赖地往下翻找，发现贴吧中活跃的帖子并不多。大多数帖子的发帖时间都是在寒暑假期间。除此之外，他还发现萧子玉在贴吧里还有一个花名叫“小状元”，几乎没有人会提到萧子玉其本人的真名。
突然，宋伍别的手指停顿在又一个精华贴上。
“【精】小状元与前任，天造地设的一对……”
看见宋伍别停顿的帖子，一旁的李恒偷偷露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
果然，宋伍别面无表情地点进去看了。
楼主：“声明在前，本帖为小状元和前任的cp专帖，已经过吧主审核，盖楼请友好交流，否则禁言三天起步。圈地自萌，不嗑请左转，禁ky，贴脸，唯党，不拆不逆。”
看到楼中配图，宋伍别的眉头扬起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盯着照片的眼神发直，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一个微妙的角度。
照片是萧子玉和另一个稍矮一些的清瘦男生站在领奖台前的合影。
再往下滑，是同一场典礼的照片，萧子玉和那个不知名的男生在台下交谈。比起刚刚见到的那张旧照，萧子玉的五官虽然没有太多变化，但整个人的清冷气质已经全然比新入学时更进一步，变得更加疏离冷淡。瞥向另一个人说话的表情冷酷得让人联想到冰块。
但就在下一张照片中，那如积雪一般的表情就在转瞬间融化，对着说话的人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就连眼角都眯起了一个明显的弧度。
宋伍别这才留意到照片中另一个笑容灿烂的男生。
“融化北冰洋积雪的小太阳。”
楼主的配文是这样的。
那人应该是说了个笑话逗笑了萧子玉。
宋伍别的眼神并没有被小太阳的笑容照亮，反倒逐渐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一冷一暖的搭配，这么乍一看上去的确是有意思的组合呢。
宋伍别指了指照片中那个陌生男生，看向李恒，直接问道：“萧子玉和他谈过？”
李恒没忍住，捂着嘴“扑哧”笑了一声。
他憋笑着点点头，颇为有趣地看着这个同桌的表情。
宋伍别眯起眼，悄然搂上了李恒的肩膀，低声道：“你特么笑得这么心虚干嘛？”
李恒摆开对方的手：“妈的你别搂我啊。你这都看不出来么，这就是个cp帖。学校里有些女生在嗑这俩人的cp……”
“cp？”
“就是，幻象这两个人是一对吧。”
“意思是萧子玉没跟这男的没谈过？”
李恒露出个怪异的苦笑表情：“哥们，这俩都是男的……你从哪儿看出来这俩像是谈过的？”
宋伍别：“……那干嘛说这人是萧子玉的前任。”
李恒：“代号啊。旁边这人是我们级的年级第二，名字叫秦让。”
宋伍别：“………………”
李恒伸出手指向下翻了好几张两人的照片，说道：“这两个家伙常年制霸年级前二。嗯……准确来说，一个是千年老大，千年老二。萧子玉在理科一班，秦让在理科二班。总之，两个人的成绩都挺变态的，经常能看到这两个班的人在一块儿玩，领奖也当然是在一块儿了。昨天也是啊，你要是来了，应该见过的。”
宋伍别仔细回忆一番，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在昨天的颁奖典礼上注意到任何除了萧子玉之外的人。
“嚯，这张是p的吧。”
宋伍别顺着李恒的话看去，发现是一张两个男生错位的“接吻”照片。
他直接暗熄了手机屏幕，将手机揣回了兜里。
李恒抬起眼皮看向他：“你要是想要萧子玉的联系方式就去找他要咯。我记得秦让人还挺好的。”
宋伍别哂笑一声，说道：“我干嘛不去直接找萧子玉本人要联系方式呢？”
李恒：“哇哦～向前学生会会长公开挑明自己带手机进学校这种自爆行为，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支持！”
宋伍别瞥了他一眼，问道：“会怎样？”
李恒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答道：“全年级通报，张榜一周，请家长喝茶。嘿嘿，总之，生不如死。”
宋伍别思考了几秒钟，喃喃道：“那还能接受。”
李恒的表情逐渐僵硬，最终拍了拍同桌的肩膀，眼神流露出一丝惋惜的怜悯。
“你们俩——”
不知什么时候，语文老师背着手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李恒的背后，“不背书鬼鬼祟祟地聊什么呢！”
李恒大叫道：“风萧萧兮逆水寒——”
他抬头看了眼背后的老师，随后又疯狂给宋伍别递眼色。
宋伍别：“……………壮士一去兮…………什么来着？”
李恒：“…………………”
“同桌抽背是吧？一个乱背，一个压根不会背。”语文老师露出个友善但略显邪恶的笑容，“你俩，荆轲刺秦王，抄五遍，明天放学之前呈上来。听清楚了？”
老师转身离去，李恒举起一根手指，咬牙切齿地说道：“宋伍别，我宣布，从今天起，你特么就是第二个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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