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伍别站在工作区的画架前，开始为萧子玉介绍自己日常的练习内容和工作习惯。
“我一般下午会练习三个小时速写，傍晚的时候出去散步。晚上练习的时间和内容不固定，一般是色彩和素描每天穿插练习，一直到晚上两点或者三点。不过，统考结束以后我会开始准备申请学校的作品集。”
“每周日下午两点到六点是你的工作时间。担任模特的工作稍有难度，需要你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不动。比如在椅子上坐一下午，或者是捧着花躺在地上。期间我们可以聊天，但我在练习的时候不喜欢和人谈话。我想在这点上你应该很适合这份工作。”
萧子玉点点头，认真地记下了宋伍别交代的注意事项。一谈到和自己专业相关的事时，宋伍别就像换了个人一样，眼神严肃认真，说话毫不拖泥带水，也不再插科打诨，握着细铅笔的右手也在说话时颇有节奏地摆动，偶尔还会灵活地在指尖转动两圈笔杆。
“期间如果你累了，我们可以休息一次。吧台的饮料和食物你都可以随便拿，但不可以带到工作区域，工作时间也不可以吃外卖。这里禁止任何有味道的加工食品，咖啡除外。禁烟，禁酒，禁香水……啊，不过这些对你来说也不算规矩，所以你也不用担心我会为难你。总体上来说，我是个随和的人，只是在生活和专业上偶尔有些挑剔。一些事情如果我忘记跟你交代，以后想起来我也会告诉你，大多都是我的个人习惯。提前跟你打招呼也是为了我们更好的合作。”
“薪水就按工时结算，不过我不太喜欢跟人有频繁的金钱来往，所以我会先把一个月预估的工资先发给你，到时候你按照规定时间来工作室就好了。如果超时，或者因为临时有事而来不了，就推到下个月的时候一起结算。晚上我会把合同发给你。你看怎么样？”
萧子玉点点头，没有异议，听宋伍别像倒豆子一样说了一大通话，他竟然淡淡地笑了。
“资本家，还有什么规矩要遵守吗？”
宋伍别双手抱胸，盯着墙壁上的挂画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看向萧子玉说道：
“的确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和你商量。我们需要提前沟通好尺度的问题。”
“尺度？”
“啊……举个例子吧，就比如说，作为模特，你能接受脱掉上衣裸露上半身的程度吗？”
宋伍别问出这话的时候表情没有特别的变化，仍然像是在和对方商讨工作内容一样正式，似乎完全没有任何冒昧的目的。
反倒是萧子玉明显被问愣住了，好半天才摇了摇头。
“好吧。也是在我意料之中。”
宋伍别忽然卸下了严肃的表情，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那就先这样吧。没什么要交代的了。你有问题的话，可以随时问我。”
“等等。”萧子玉眉头轻蹙，抿了抿嘴，开口问道，“你还没说清楚关于尺度的问题。”
宋伍别似笑非笑地答道：“既然你不同意裸身的话，这个问题也就不存在了。我希望你的状态能保持轻松，所以想提前和你约定好一些可能会让你感觉冒犯的条件。”
“……”
萧子玉欲言又止。
“好了！不用这么警惕地看着我。我可不是坏人。”宋伍别举手笑道，“再加一条规则吧。合同可以在任何你想结束的时候终止。这样放心了吗？”
萧子玉：“好吧。”
宋伍别：“老实说，我应该是全世界最善良的资本家了。”
萧子玉犹豫片刻后说道：“……所以是为什么？”
“嗯？”
“你最开始说，需要我的帮助。可除了完成你口中的模特工作，我不知道有哪里能帮到你，还值得你开出这些宽容的条件。”
“当然有。”宋伍别挑眉，轻松地说道，“虽然我是一个更喜欢独处的练习者，但是也需要和人交流，不只是为了缓解一些孤独的情绪……”
男人双手插进口袋中，转身在客厅走了几步。背影虽然高挑，肩宽腰窄，但似乎有些驼背，身材也很削瘦。最终他停在了收藏柜前，从中取出了一块玉雕在手中把玩。
“我需要灵感。”他将那个小玩意儿攥进手掌，转身朝萧子玉微笑道，“比起定格的照片和冰冷的物件，我更喜欢观察鲜活又漂亮的人。观察的过程，也正是狩猎灵感的过程。”
萧子玉的眼皮缓慢地眨动着，一开一合，那双如玻璃珠一般的眼睛盯着宋伍别的脸一动也不动。
最终他问道：“所以，你的灵感是需要脱衣服的模特？”
宋伍别耸肩：“不可否认，作为一个该死的，喜欢画画的家伙，我很喜欢漂亮的身体。尤其是男人的。”说这话时，他的眼珠上下轻飘飘地扫过萧子玉的下巴，脖子和胸膛。最终回到了对方的脸上，眼珠上。他看见萧子玉上挑的眼眉微微弯出了一个微妙的弧度。
对方没有生气，这很不错。这说明他们在这件事上还有商讨的余地———
“做梦去吧。”
萧子玉无情地拒绝道。再次眨眼，宋伍别终于看懂了萧子玉的表情——是听见笑话时才有的，将笑未笑的表情。
宋伍别：“好吧。如果你不想，其实也不用再拒绝我第二遍。”
萧子玉：“就这样吧。我走了。”
宋伍别：“这就走了？不一起吃晚饭么？”
萧子玉顿了顿，最后只答道：“我不习惯跟别人一起吃饭。所以。”他已经从架子上取下外套了。
宋伍别被逗笑了：“那好吧。也尊重你的习惯。”看着萧子玉整理衣服的背影，他继续说道，“其实我还有些出乎意料。没想到今天的谈话这么顺利，我以为你会是个事无巨细都要问清楚的人。好在现在看来，我们至少有不止一个共同点。”
萧子玉听见这话，瞥了宋伍别一眼：“比如？”
“不拘小节的高效率合作者。嗯，沟通起来也很合拍。”
萧子玉嘲讽道：“你今年几岁？三十？还是十三？这点事情也忍不住给别人下定义。”
宋伍别被猝不及防呛了一下。
“萧子玉，我发觉你……”
“走了。”
“等等。”宋伍别一路跟着萧子玉下到了一楼打开了房门，按下智能门锁的设置。门外的冷风吹得他结结实实打了个冷颤。
“把你的指纹录上吧。到时候你来了就能直接上楼，我也不用下来给你开门了。唔……真冷呀。”
萧子玉看了眼门锁，又看了眼宋伍别，眉头拧了起来。
“你认真的？”
“什么？”
“录指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前后说上话的时间还不到……一个小时。”
宋伍别眨了眨眼，看起来没觉得哪里有不妥，但听出萧子玉拒绝了录指纹的邀请后，挠了挠头说道：“那好吧。到时候我提前给你发动态密码吧。主要是……我有时候下午会睡过头，我怕到时候把你晾在外边。”
萧子玉没再说什么。他走之后，宋伍别关上房门回到了屋内。
他在一楼靠着大门站了一会儿，盯着台灯的表情有些出神。
“冷酷、紧张、嘲讽、奇怪。”
宋伍别喃喃道。
他的脑海中闪烁着刚刚萧子玉在他面前露出的表情，像是要生吞下这张脸似的啃噬着每一帧的细节。
第一次离得这么近，第一次看得这么久。
清楚到睫毛落下的影子，鼻尖的形状，眼珠的颜色，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虽然许多请求被拒绝的结果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实际上一开始就有完全不会让对方感觉到怪异的解决方式不是吗？
只不过他总是会先递出更加冒昧的选项而已。
萧子玉竟然没有生气呢。
“可是，只是这些，还远远不够吧……”
周一早自习，宋伍别回到班里上课。一个月不见，李恒已经完全占领了宋伍别的位置，此时见到座位的主人回归，李恒大腿一抬，搁在了宋伍别凳子上。
“来赎地？拿钱。”
“你特么地主啊？”宋伍别踹了一脚凳腿，发现一个月没蹬，动作竟然还有些生疏。
李恒：“爽！”
宋伍别：“？”
李恒伸了个夸张的懒腰，长出一口气道：“这段时间没被你踹，竟然还有些不习惯。”
前排的两个女同学读书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停顿了两秒，往后看了一眼。
宋伍别咧嘴一笑，低声咬牙道：“我看你确实是挺欠收拾的。”
李恒翻了个面儿：“妈的，老子还没找你算账呢。上次月考之后，所有科任老师上课都要往最后一排多看两眼，偶尔还要心血来潮找我抽问，说什么，宋同学还没回来的话，那就让同桌代劳……”李恒坏笑了两声，“你就等着回来被特殊关照吧。”
宋伍别摸了摸下巴：“……没想到我在老师这儿也这么受欢迎。”
李恒长叹一声，微笑道：“果然还是这么不要脸。太熟悉了。”
宋伍别坐回位置上，翻开本语文必修教材读了起来。李恒见宋伍别一回来就这么努力学习的样子，不由奇怪。本来还觉得有个摸鱼的搭子上课不至于无聊，现在看见宋伍别竟然开始卷了起来，浑身上下像是被拔了毛一样的难受。
宋伍别当然也接收到了李恒怪异的目光。
宋伍别：“干嘛？没见过帅哥上早自习？”
李恒：“你是谁？”
宋伍别：“？”
李恒哭丧着脸道：“你到底是谁？快把我的摆烂同桌还给我！”
宋伍别惊异不定地猛咽了一口口水。
“艹。李恒，也就一个月不见，你怎么还能变得更傻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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