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与姐姐交谈越来越吃力了,她经常会将煮鸡蛋听成煮米饭。
自从五个月前的某天开始,他们这个家就只剩下两个人了:十八岁的姐姐和十五岁的弟弟。他们住在某个老小区的五楼,这是爷爷留给他们的容身所。
母亲在姐姐六岁弟弟三岁时与父亲离婚了,她甚至没有要走一分财产,只拿上属于自己的东西走了,而父亲却是个实打实的赌鬼,输了钱只会责备母亲是丧门星,她没来这个家的时候他从来不输钱。母亲走后,父亲变本加厉,逐渐输光了家里的所有东西,包括他结婚时的婚房。
姐姐记得那天晚上的月亮特别亮,她听着助听器里传来的并不是很清晰的吵架声,锅碗瓢盆碰撞在一起仿佛演奏了一曲交响乐。弟弟蜷缩在她怀里睡去了,他已经三岁了可还是改不掉吃手指的习惯。
第二天早上,桌子上除了东倒西歪的酒瓶和横七竖八的烟蒂之外没有任何东西。父亲趴在沙发上打着鼾,姐姐将毛毯搭在父亲身上便带着弟弟上学了。
三块钱买了一个肉夹馍,姐姐将馍里的肉倒进纸袋里,把馍一分两半,就着纸袋里的肉吃了这就算是早餐。弟弟的幼儿园离自己的学校步行要二十分钟,她看着弟弟走进幼儿园才往学校赶去。
秋天已经来了,早晨有点凉,她这才意识到凉鞋和汗衫应该换下来了。
转眼间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弟弟为什么单单对这天记得很清楚呢?或许是因为从这天开始他才变得懂事。
“姐,要过中秋节了。”
厨房里忙着收拾的女孩没有搭话。
“姐!”
男孩扯着嗓子叫她,她才茫然地回过头来。
这个助听器早在一年前就该换了。
“我还有钱,你专心上学,别的事你不用担心。”
可是他说的并不是钱的问题。
父亲因为入室盗窃而被抓进局子,经过警方调查,还发现他参与聚众赌博,一共判了三年。可是父亲坐了牢,弟弟却感到无比的轻松,因为姐姐那微薄的薪水仿佛可以干好多别的事了,比如给自己换一个助听器。
“姐我后天放假,去帮帮你吧!”
她看着十八岁却有着二十八岁模样的姐姐有些心痛。
女孩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得擦擦手走出了厨房。
“我说,我去帮帮你吧,放假了人肯定多。”
“老板会同意吗?”
“我不要他工钱,只去帮你。”
“那我明天问问。”
姐姐找了个在夜市烧烤摊上菜的工作,因为听不清别人的话让她吃了不少亏,男孩在那一刻决定以后一定会让她过得比所有人都好。
姐姐出生时,母亲给她取名叫月月。弟弟出生时,母亲给他取名叫阳阳。应该是希望姐弟两个像太阳月亮一样亮堂堂的,可是这种猜测已经无从证实了,但是在男孩心里,姐姐确实像月亮一样,美丽有光亮。
负责父亲案子的警察找过母亲,那是他们与母亲分开后第一次知道母亲的情况,她已经与一个有学问有事业的男人结婚,生活过得不错,甚至养育了一个男孩,姐弟两个知道不能去打扰母亲了,她的青春过的太苦了,拼死拼活的挣钱只想给姐姐买一个几百块钱的助听器,但是这几百块钱却让她足足拼了三年。
那时姐姐已经退学,警察说可以让母亲适当的帮助一下。姐姐斩钉截铁地说不想成为谁的累赘,她可以把生活过好。警察没办法只得帮助她办了听力残疾证,每月可以领到四百块钱的补助。
那晚的月亮似乎格外的圆。
两个人各自搬了一个椅子坐在阳台,家里好像是被父亲的酒腌入味儿了,已经几个月家里的酒精味儿迟迟不能散完。
姐弟俩吃着伍仁月饼,望着月亮。姐姐将目光瞥向弟弟,发现他脸上早已褪去稚嫩,取而代之的是轮廓分明。
“月亮还挺亮的,跟你一样。”
姐姐努力竖着耳朵听他说话。
“是呐,中秋节嘛!”
三年后,父亲出狱,当年负责这起案件的警察刚好退休,他便像专门负责父亲一样,时不时出来打压一下他的赌瘾。他们的生活似乎没有变得有多好,但也不像以前那样苦不堪言,父亲也在每日的惴惴不安中获得妥协,他开始工作,虽然不能认真且努力,但至少没有变得更恶。
又是一年的中秋节,此时的弟弟已经被名牌大学录取,他整日劝说姐姐跟他一起去他上学的地方打工,姐姐不肯,她望了一眼父亲望了一眼弟弟又望了一眼月亮。
多年后,姐弟俩都已然成家,姐姐不再将煮鸡蛋听成煮米饭,弟弟也不再因为需要姐姐微薄的薪水而感到不安,他们偶尔会回忆起坐在被月光笼罩的台阶上吃肉夹馍的场景,也会回忆起姐姐的关怀像温柔的月光一样包裹他,填充他所没有的父爱母爱。
“没什么不公平嘛,我多爱他一点世界上就少了一个因为没有爱而失落的人。”姐姐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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