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
卖完符纸回到自家风水铺后，程钰发现自己似乎被人盯上了。
程钰定在原地，沉默地看着自家风水铺的大门。
几个小时不见，原本干净整洁的大门上被人用胶布粘了一张白色的方形贴纸，那贴纸上面写着一个巨大的喜字，那喜字龙飞凤舞，通体血红血红，看起来高端大气，但隐隐中却透露着一股令人不安的光泽。
若是路人看了，必会以为这是什么中规中矩的喜字贴纸，但程钰能感受到那蕴藏在喜字中丝丝光泽，那可不是什么祥瑞，而是……阴气。
“……”
看着喜字上丝丝缕缕的阴气，程钰陷入了片刻的沉思，他来这里做阴阳生意不过半月，虽然说不至于热情好客，但绝对算得上彬彬有礼。
细细将半个月以来每个人的身影都回顾一遍，他貌似……没得罪什么颠公颠婆？
况且，他所在的这条街地处偏僻，大多都是纸扎殡葬的商铺，又传出过许多闹鬼的传言，实在算不上吉利，会有人专程跑过来，就是为了让他不痛快吗？
程钰一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言语形容心情，他默默将视线上移，却见猫眼的位置同样被人贴了一张红色的纸。
那纸上龙飞凤舞写了几行小字，程钰定睛去看，只见上面写着：“良辰已定，神鬼做媒，生死相依，感谢您见证我们的婚礼。”
……什么鬼？
程钰愣了一下，突然感觉自己好像看不懂中文了。
照这个人的描述，这户人家在他的门上贴喜字，只是因为……分享喜悦？
如果是“无差别攻击”的话……
这样想着程钰又朝旁边瞥了一眼，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竟发现周围的邻里邻居都被贴上了大红的喜字，隔着一定的距离，他甚至能感受到丝丝缕缕的阴气在挨家挨户跳舞，仿佛在召唤着什么。
整整一条街，无一幸免。
这？
程钰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错愕，中元节阴气重，贴上这招引的东西，和引狼入室没什么区别，这罪魁祸首是要把这里变成鬼街吗？
这里不太吉利，大多都是白天看店晚上回家，但仍然有一些不信邪的和没钱的就住在这里。
到时候阴气扑鼻，百鬼夜行，这里面的住户轻则倒霉，重则大病一场，厄运缠身。
什么仇什么怨啊？
程钰深感不解，他伸手将门上的喜字撕了下来，就在他碰到那贴纸的一瞬间，他猛然感觉某个方位，突然多了一抹十分阴毒的视线。
那视线穿透力极强，阴冷又粘腻，宛如蜿蜒不绝的丝线，在暗处伺机而动，仿佛稍不留神就要将人缠紧，当做猎物，碾压，弄碎。
哈，被盯上了。
程钰朝那个方位看了一眼，那个地方离得不远，就隔着一条小胡同，他记得，曾经住的是一位许姓老板，经营了一家殡葬一条龙。
原本程钰的风水铺也是他的房子，算是一个小储物间，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许老板突然不经营了，低价把两个房子都租了出去。
一个房子租给了程钰，而另一个在几天前租给了一对小情侣，不过那对小情侣似乎不怎么出门，他平时也没怎么见过。
情侣，喜字，阴气。
看着那个方位，程钰微皱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对小情侣身边，似乎多了不该出现的东西。
如果喜字是由小情侣二人所贴，那就证明他们知道那东西的存在，换句话说，应该是他们养了东西。
至于招阴，他们是想利用中元节这个时机做些什么吗？
程钰此时修为损伤太多，实在是看不出那喜字究竟是何用处，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绝对不是什么善用。
程钰还是很相信自己的直觉的，说来可笑，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像他这种讨厌麻烦又爱摆烂的家伙，居然是一位神仙。
只不过是……堕神。
程钰从沉睡中醒来，时间已过百年，不仅莫名被天道惩罚成了堕神，还莫名失去大部分记忆，灵力也大打折扣，连辟谷都做不到了。
不过还好神仙的直觉和常识性的记忆还在，他也不至于真的饿死。
天色暗了下来，程钰感觉那股冰冷的视线愈发强烈，仿佛冲破牢笼。
还挺凶。
程钰朝那个方位看了一眼。
在摆烂躺平和认命干活两种选择中来回思考，最后，程钰还是叹了口气，向着气息传来的方位缓步走去：“真是够倒霉的，好不容易下班了还要加班。”
虽说实力不济，但好歹也是个神仙，这年头能让他感到不舒服的厉鬼少之又少，如果任由对方祸乱下去，这里恐怕会真的变成鬼街。
到时候他的生意还怎么做？赚钱可是人生大事啊，马虎不得。
静谧的空间里只能听到程钰的脚步声。
这条街太过晦气，连路灯都没有两个，一眼望不到头。
程钰没有打手电筒，只是慢悠悠的向着那栋房子而去，少许灯光照耀下，他那一头白发显得更加耀眼，对此他本人不怎么在意，非要算起来他的年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白发很正常吧。
感受着那股肆无忌惮的窥探，程钰右手状似无意的插进口袋，手指却死死的夹住了放在口袋里的符纸，虽说他向来是一个懒得管事的人，但盯上他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随着走进，程钰能明显感觉到，那种窥视的感觉越来越强，但不知为何，饶是如此，这东西竟仍然躲藏在暗处，迟迟不肯现身。
迈着步子，程钰最终站在了小情侣家的门口。
那股令人不适的来源，就是这里。
这边大多是平房，这对小情侣家也不例外，都是同一个房东，外表上来看，屋子的户型似乎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在原本放牌匾的地方，挂了三个大红色的小灯笼。
三个？
程钰看了眼灯笼，民间常说挂双不挂单，这可算不上吉利。
本着树立良好公民形象的想法，程钰还是走上前敲了敲门。
“咚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脆。
时间在那一刻几乎陷入静止，程钰站在原地，一秒，两秒，三秒……十秒。
无人应答。
程钰面不改色又加重了敲门声，他刚刚暗中用了灵力，不仅察觉到了一股阴气，还察觉到了人的阳气，这足以说明此时此刻在客厅的至少有一人一鬼。
既然有人为什么不给开门？
“砰砰砰！”
程钰第三次加重了力道，他不知道对方的葫芦到底卖的什么药，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加班还要被人摆臭脸，如果再不开，他就会毫不留情的踹门进去。
门被敲的碰碰作响，而对面似乎真的听不到一样，周围静悄悄的，好像是程钰一个人独角戏。
“……”
程钰沉默的抬起脚，正考虑什么力道能踹开而不踹烂时，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莫名的阴气波动。
“啊！”
他脚步微顿正打算偏头去看，突然面前的这扇门内传来一阵惊恐的尖叫，这尖叫声刚响起一瞬，就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戛然而止。
紧接着一股极其浓郁的阴气便从门内迸射而出。
程钰感觉先前那股压抑的冰冷的黏腻腻的气息在顷刻之间突然放大，紧接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顺着门缝飘了出来。
来不及思考，程钰迅速伸脚猛的用力踹开房门，随后后退数步，藏在口袋里的黄符骤然拔出，灵力运转，符纸瞬间散发金色的光芒。
淡淡金光萦绕在程钰周身，原本浓郁的阴气瞬间被弹开，与此同时，符纸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见此情景，程钰面不改色从兜里掏出一把符纸，和他比道具？抱歉，他这个人最惜命了。
做完这一切，他这才腾出时间去看里面的情景。
入目，黄色的纸钱散落各处，屋内歪歪扭扭，似乎摆着一个阵法，在阵法的正中央，此时正躺着一具……尸体。
那尸体穿着一身中式喜服，皮肤青紫，嘴唇发白，最为恐怖的是，他的脖子向后弯曲成了90°，断口处大片鲜血疯狂的往外冒。
而不远处的空地上蜷缩着一个同样穿着喜服的女人，程钰动作太快，那女人还维持着捂嘴的动作，门被踹开后，那女人面色惊恐死死盯着程钰，仿佛他是什么洪水猛兽。
看着眼前这一幕，程钰眉头微皱，只是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一股强劲的阴风突然在他的身后吹起。
程钰迅速转身，手中符纸瞬间抛出，后面的东西被程钰这一下搞得猝不及防，只见几道金光闪烁，那东西结结实实挨了个正着。
“啊！”
一生凄厉的鬼叫在夜空中炸响，程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旁边退了几步，同时迅速捂住耳朵。
还好普通人听不到鬼叫，否则这扰民行为必然会被打成棒槌。
“你！”
看到眼前这一幕，穿着喜服的女人眼睛瞪大，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一幕。
程钰却没心情管她，此时他的视线都被眼前这只厉鬼所吸引，与普通拥有形态的鬼不同，面前这只鬼浑身黑乎乎的，像是一团不完整的雾气。
由于刚才符所伤，此时那鬼扭动着周身的雾气，似乎正在极力减少着疼痛。
几张基础的阳符无法对这鬼造成伤害？
怨气好重的鬼。
程钰默不作声的盯着对方，手指在不知不觉中又捻到了一张黄符。
翻腾的黑色雾气在寂静的空间里越来越活跃，霎时间阴风阵阵，那鬼不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似乎在控诉着程钰的胆大。
程钰不紧不慢的盯着它，他隐约记得正常的历鬼不会变成这副样子，但不正常的……他一时间想不起来。
“找死！”
黑雾中传来沙哑愤怒的声音，紧接着程钰只感觉眼前一道黑雾闪烁，几乎刹那间便出现在他的身后。
“这么喜欢偷袭？”
程钰似乎早就料到，手中符纸暗暗发力，霎时间淡淡金光围绕全身，他猛的回头，但还没来得及结印，那原本暴躁不安的厉鬼突然之间安静下来。
下一秒那厉鬼像是突然感觉到什么一般，猛然间身形一顿，点点黑雾迅速凝聚，向着远处弹射而去。
“锵——”
就在厉鬼弹开的一刹那，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从虚空中直挺挺的冲了过来，狠狠的扎进了厉鬼原本所在的位置。
随后远处的黑暗中便传来一声轻哼：“腿没白长，还会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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