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轻轻推开，苏祈玉看到了爷爷跟苏黎洛相对而坐，却缄默无言。
她以为爷爷会有很多话要跟黎洛说，她以为爷爷看到他回来会特别开心。没想到却是这样的。
脚步声被沉寂的空气捕捉到，苏黎洛起身跟苏祈玉打招呼：“姐姐，你来啦。”
苏祈玉却略过了他，走到苏忠龄面前恭敬一声：“爷爷。”
他的姿态不怒自威，声音浑厚却嘶哑。
“来了就坐下吧。”
床位旁边早已为她备好了凳子，苏祈玉坐在苏黎洛身边，双手放在大腿上。
她有些紧张，不知道爷爷找她来做什么。
苏忠龄咳嗽两声，伸手往床头柜的抽屉一指：“洛儿，把里面的棋盘拿出来。”
不知道爷爷是何意图，苏祈玉只能捏着手坐着不知所措。
小桌子已经摆好，苏忠龄把棋盘摆好，“祈玉，来跟我下棋。”至于苏黎洛，只能在一旁乖乖坐好了。
按照常规的棋路下了几个回合，苏忠龄缓缓开口：“洛儿跟我说了他在国外求学的经历。”
苏祈玉没接话，他冷哼一声，棋子从他手上重重的摔下。已将几粒白子包在棋中，他捡起被吃掉的棋子。
怒道：“竟然忤逆我的意思跑去做什么劳什子的新技术，问他榫卯也说记不得了。”
凶厉的眼神划在苏黎洛身上，他却并未躲闪，直视着对方语气强硬：“爷爷，我实在是没那个手艺。”
苏祈玉手里捏着白棋，本来就不太专心，现在被他一吓棋子直接掉了下去。
倒是苏黎洛先反应过去俯身去帮苏祈玉捡起来，态度比起刚才软和了不少：“姐姐，给你。”
她从对方手中接过，耳边爷爷的声音再度响起，“说什么没手艺，之前做的那个不就挺好的吗！”
两人都心知肚明苏忠龄说的那个是什么，苏黎洛挺直了背认真将当年隐瞒的事实倾注于口。
“那个不是我做的，甚至一大部分都是赵叔陈伯他们帮我的。”
此言一出，苏忠龄当即怒捶了下床，吼道：“好啊，好的很啊。苏黎洛你真是跟你爸一个德行。”
苏祈玉愣着，反应了好一会儿。难怪她复刻不出来，她本以为是自己技术不够好，原来这根本不是苏黎洛做的。
“你给我跪下！”怒极了地止不住咳嗽，苏祈玉上前帮他顺背。
快说点什么啊，苏祈玉递个眼神过去。
苏黎洛这才跟着起身，却并未照做，“爷爷，你先别生气。”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解释，说完这句就没了下句。
胡乱又支支吾吾说：“其实我们公司也会接触木建筑…不会就这么荒废了手艺的。”
哼。
苏祈玉好不容易帮他顺了气，咳嗽终于止住了。她给对方使眼色，苏黎洛马上会意。
“爷爷，我去给你倒水。”他顺手拿了桌上的杯子出去，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门被推开时，林梦以为是苏祈玉出来了。刚听到里面有争吵的声音，她还在担心。
结果是苏黎洛慌慌张张的出来。
对方转开门出来看到林梦也是一惊，“你怎么在这儿？”
嗓门这么大生怕别人听不到啊！
林梦赶紧拉着他走到外面一点的地方，食指放在嘴唇上嘘声。
“小声点，你还嫌不够乱啊。”她朝刚才苏黎洛出来的门口指了一下。
模样颇有些心虚。对方却用鄙夷的眼神看她，用力扯开了林梦拉着他的手。
“诶诶。”
林梦赶紧又拉住了他，问出了心里的担忧，“你们是吵架了吗？”
“跟你有什么关系？”对于苏黎洛来说，林梦就是个外人。
而且他总觉得林梦有些不怀好意，从第一次见面就觉得了。林梦跟姐姐有些过分亲密了，这跟叶念雅完全是两种感觉。
“请你，告诉我，我很担心苏祈玉。”她用了请字，态度真诚。让苏黎洛不由得有些愧疚刚才对她的凶恶。
“没事，爷爷主要在生我的气，跟姐姐没关系。”他的眼神飘向别处，不敢与面前的人对视。
没事就好，林梦脸色放松下来，“谢谢你了。”
苏黎洛继续问：“你在这里等姐姐出来？”
“嗯。”
他继续追问：“你跟姐姐是什么关系？”
在国外见过不少同性情侣，设想过姐姐跟她也可能也是，但又被他否认掉。一定是这个人非要缠着姐姐的。
“我们是……朋友。”林梦还是有顾虑，她并不能替苏祈玉出柜。
这个世界对同性的接受度还是太低了，特别是苏祈玉家还那么守旧。再加上这个看起来是个超级姐控，她选择了撒谎。
房间里，苏祈玉手执白子继续跟苏忠龄的黑子对弈。
棋面黑子优势显然更大，一如曾经每一次跟爷爷下棋一样，她总是会处于劣势。
“洛儿看起来已经不准备守艺了，玉儿你怎么想的？”他试探着问。
这些年陪在他身边的只有苏祈玉一个人，而现在看来她是最有可能重操旧业的人。他还是不希望苏家世代沿袭的手艺就此绝代了。
“爷爷，黎洛他有自己的想法其实挺好的。至于我……”安慰爷爷让自己难受的话却突然堵住了，她想起了林梦跟她说的，千万不要受委屈了。
林梦说在等她一起回家。
给自己鼓足勇气，将真实想法缓缓道出：“我明年要评副教授了。”
苏忠龄听出来了意思却再也发不了脾气，到了知命之年，身子也已老怠。他的后代想做什么，他是一点做不了主。
“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榫卯。”他的思绪飘远，苏祈玉还是小孩子的时候，经常找古代木建筑书看。
他记得苏祈玉当时说：长大之后，我也要造个像家一样的园子！
兀自陷入了回忆里，他喃喃自语：“为什么后来不喜欢了呢？”
后来也喜欢的，只是不敢喜欢了。苏祈玉咬着唇努力不发出声音，她看着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坐在床上后悔自责。
因为生病，瘦骨嶙峋的身体让人看着楚楚可怜。
苏黎洛的出现让老人回神，他胡乱抹了把脸抬起头。满是皱纹的脸上夹带着闪闪的泪花。
“爷爷你怎么了？”苏黎洛见状吓坏了，忙放下水就去抽纸巾给他擦脸。
他去看苏祈玉，希望得知刚刚都发生了什么。对方却也是丧着张脸一言不发。
真是要把人急死了。
“祈玉，那个苏式小楼很像是我和你奶奶住的地方。”他在解释，妄图让苏祈玉理解自己。
当年为什么要打苏祈玉，因为苏祈玉做的建筑长得太像曾经他和慧娴生活过的家了。他想起了慧娴的死，找不到发泄口。于是他迁怒了。
苏祈玉知道对方在说什么，瞳孔微颤，她冷笑。即便如此这件事从头到尾她什么都没做错，爷爷的情有可原对于自己来说是何其无辜。
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没想到竟然成了一个不被在乎的发泄品，呵。
苏黎洛在旁边听着，联想到父亲曾经说过一些爷爷奶奶的故事，此刻爷爷又提起了姐姐做的木雕建筑。
所以姐姐是因为这个被打的，那跟姐姐又有什么关系？
成年后，苏黎洛对爷爷的形象就再也不是那个严厉的长辈了，而是一个自私的封建大家长。
他觉得爷爷的很多思想已经跟这个时代不匹配了，但是他不但自己不更新还要拉着全家人跟他一起腐朽。
苏忠龄看着面前这两个已然长大成人的后代，心里却一阵惶恐。他们站在自己面前，像是两个判官，犀利又冷酷的眼神宣告着自己平生犯下的一切“罪孽”。
他在害怕，于是他将两人轰了出去。
苏黎洛关上门的时候还在摸鼻子，好像真的把爷爷气得不轻。他回头看，姐姐早就去找林梦了。
又是林梦，他赶紧走到苏祈玉身边，喊她：“姐姐。”
矫情的语气林梦都受不了，她叹了口气冲苏祈玉歪头：“好好说。”
见到林梦之后苏祈玉心情都好了不少，连带着语气都变得温柔：“好~”
林梦转身准备去找地方坐着，身子还没出走出一步呢就被人拉回来。顺势一带她还朝苏祈玉走近了两步快直接贴对方身上了。
她清清嗓子咳嗽，却压低了嗓音小声道：“你干嘛？”
苏黎洛在一旁看着她们的互动皱起眉头，竟然是姐姐主动拉着这人的。
“黎洛，她是我女朋友。”
林梦直接惊在原地，眼睛直愣愣看着她。苏祈玉竟然就这么出柜了！
对比起来苏黎洛就显得镇定多了，或许是早有设想过但经苏祈玉亲口说出还是被刺激到了。
“姐，你……”
怎么会是姐姐主动的？在他心里姐姐一直都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啊。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林梦还在缓冲中，如果不说点什么那也太尴尬了吧，可是应该说些什么呢？
“是啊……要一起吃个饭吗？”想了半天，说出来倒是一口气不带卡壳的。
说完林梦都想扇自己一下，怎么就这么顺口呢。她怕苏祈玉不开心，又着急补充：“不过好像不太方便哈。”
苏祈玉问：“不方便什么？”
“家里还有猫猫要喂。”又是随口一说。
她没注意到苏祈玉深情的眼神望着她，跟苏黎洛说了声抱歉就要拉着对方走。
“卿卿，这样不太礼貌。”
这才林梦听出了苏祈玉轻快的语气，她没生气？
她眨眨眼疑惑看对方，又去看看立在原地的苏黎洛。好像是不太对哈。
“如果跟苏黎洛一起吃饭，你会不会觉得尴尬？”苏祈玉问她。
应该不会吧，毕竟怎么看苏祈玉都是更向着她一点的。她摇头。
苏祈玉牵着她回到苏黎洛身边，扬唇，“一起吃饭吗？”
他受宠若惊，无神的眼睛焕发出光彩，兴高采烈回：“好！”
苏老师的出柜=通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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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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