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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故梦(番外)

此年为大明十四年,当今朝堂奸逆当道,圣上昏庸无能。连年高税让本就因土地荒芜干旱而年谷不登的农民难以为继。

一场自下而上的战争被一位市井小民挑起,鼓动着全镇乃至官兵为他开路。一路讨伐兵戎相见便是半年,人间民不聊生。

七月天,突降暴雨。几日前。父亲遣我去拜访郡守大人,转交信物。因官道容易遇到战乱,便只好走山路。

却不巧路上偶遇山贼抢劫,无奈中家仆给我创造机会逃跑,滂沱大雨让我看不清路,只知道一直往山上跑。

实在跑不动了,我只好靠在树边休息。山林中没有追杀也没有嘶鸣,只有大雨拍打在树梢,土地的砰砰声。

被雨浇湿的土地变得黏糊,我听到了木屐踩地,款款而来的声音。

随着木屐声的逐渐清晰,我的心脏仿佛也随之跳动。曾经爹爹说,山林中有野人,或会抓你回山洞把玩,或会就地把你生吞了。

砰砰,砰砰。

我紧紧抓住湿漉漉的树干,试图稳定自己的呼吸。雨水顺着我的脸颊滑落,混合着泪水,我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神智稍稍清醒,野人怎会穿着木屐?

我缓缓抬起头试图看清,只见一个婀娜身影在雨中缓缓走来。

那人身穿一袭青衫,手执一伞,一筐野菜被她挽在腕上。轻丝遮住了她的面容,只露出一抹红润的唇和下巴的轮廓。她向我靠近,步伐从容,仿佛这场暴雨与她无关。

“你是何人?”我支支吾吾又语调很高,故作强势,“怎会在这里!”

她的眸子低垂,在我身上扫了一圈后,淡道:“山野闲人。”

山野闲人?我也管不得她是什么人了,荒郊野外又遇上风雨交加,这个人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我暂时放下了心中的不安和疑惑,跪拜着求她。

“还请姑娘救我一命……此前我被山贼追赶,不得已往山上走。现雨大,天将黑,我一人无法找到出路……待我家去后一定带上金银前来拜谢。”

地上的伞影逐渐向我靠近,直至落在我头顶隔绝了雨线才停止。发顶上传来一声轻叹,“你先起来,随我回去。”

她的话犹如新生希望,我感激抬头,不停谢她。她同我在一处,这时我才叫方能看清她的容貌。

生的这样好看吗?样貌是极佳的,但眉间凝着一丝冷清,一道凌冽的眼看得人心生寒意。

明明淋了雨都不会觉得这样寒冷。

我随她起来,与她并肩行走。山里的路并不好走,我看出她几次想要牵我,却被伞和篓束了手。

“拿着。”她将伞递给了我,又握住我的手腕向前迈步,“走快些。”

杳无人烟的山上竟还坐落着一木屋,我跟着她到家时我的衣角还在滴水。

她只看了一眼便吩咐我坐在屋里别走动,我看她去了厨房,随后便听到了舀水生柴的声音。

不多时,她从里走出来对我说:“你去看着火。”

“好。”我起身去了厨房,火坑外有根小木凳。其实我从未看过火,也不会看火,只是这里坐着十分热火。

没一会儿她便提着大桶水出来。我看她搬得辛苦,赶忙走上前去帮忙。

“抬到内室去。”她手指了指我身后的房间。

木桶对我来说颇重,我一拐两拐进了屋内,里面放着一个大浴桶。里面已经有了不少冷水,我将木桶里的热水倾倒进去。

屋外,她抱着一卷屏风进来。围好后,我有些不好意思。长这么大还从未在别人家中洗过澡,她做完这些后有些喘气。

“粗布麻衣。”她将放着衣服的凳子搬到了浴桶旁边便离开了。

面上热气稍退,我褪去已经湿透的衣衫,一封湿透的信件落在地上。我捡起看,信封上的字已经糊地看不清了,已然废了。

信未送到还是要给爹一个交代,我只好将信放在衣裳面上,进了浴桶。当全身被热水包裹时,寒气才被清退。

屋中被蒸笼的水汽蒙了层白纱,等到水温稍降。我望着陌生的房檐,想着被劫的马车行李,还有家仆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平常在家中我都得沐浴半个时辰,现今身在外人家里,实在不好多耽搁了。我匆匆洗完拾起凳上的衣物穿好后,带上湿衣出门。

她坐在堂内,手里似乎拿着本书籍。

我才刚走了两步便被她听到了声音,“这水,你不打算倒吗?”

在家中这些事从不该我做,但规矩还是懂得,可心有余力不足。

“我……”

“把衣裳放下,桶拖在地上,没有你想的那样重。”她的语气带着些许不耐。果然是山野闲人,我想。

“哦……”我耷拉着脑袋,将衣裳放在木架上,转身回去。

面对着这个能把我整个人装进去的浴桶,我犯了难。在这深山老林,没人顾及我的身份。

堪堪能捡回一条命已是大福,若是屋外那人将我丢下,那我不是被大雨淹死就是被野兽啃噬。

我的双手搭在浴桶边缘,用尽力气将其拖动。水面在缓缓移动中波动,我艰难将它拖出去倒了。

整个过程中,她并未看我一眼,而是专注地盯着自己的书。

此书无名,不厚却陈旧。我有些好奇,走到她身边询问,“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她将桌上的茶盏推至我的面前,“此前你说你遇着山贼,既然你能逃出来,说明有人护你。”

她端起茶轻抿一口,继续分析:“你看起来不像是普通小姐,倒像是官家的。”

我执茶的手一顿,讶然于她看人如此透彻,便不藏着了。

“我爹是县丞,我本是要去给爹的一位好友送信过去。”说来也怪,按常理讲我本是闺中女子不应在未出阁时见外人,爹却执意要我去送。

“你家中可有其他兄弟姐妹?”

她问得突然,我愣头回:“还有小妹和弟弟。”

听完,她的嘴边挂着一丝冷笑,衣袖一挥便起身离开了。我不明所以,她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个小碗。

里面装着两个胖圆白馒头,“等雨停了我送你下山。”

我看向屋外提提哒哒的雨势,看起来这个雨还得很久才会停了。我将馒头咬进嘴里,干涩中带着丝丝甜。

从前家里就算是蒸馒头都是香软的,而今……倒是格外想家了。

她再未多说一句话,只搬着凳子坐在门口望着雨林“发呆”。我实在饿极了,三两口吃了一个后却因为进食过急噎着了。

于是端起茶杯豪饮一口才稍稍缓解,我起身走两步到了她身边。

“令尊有跟你说过关于你的婚嫁之事吗?”她跟我说话时,眼神依旧望着大雨。

爹爹还从未提及,我便轻轻摇头。

“翻过这座山,最大的官儿是郡守。”

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疑惑着歪头看她。她终于回头望我,眼神闪烁着好似在说:罢了。

“没什么,那封信你还在吗?”

“在的……但已经被雨打湿完全看不清字了。”

“可否容我一观?”她看出了我的顾虑,嘴边划过一丝笑,“我本就是山野之人,与你和你家毫无干系。但我有门手艺,可仿人字迹。”

她的意思是要帮我?仔细想来她说的也不错,若是有她帮忙,那爹爹差的事情也能完成了。

放心下来,我前去将放在湿衣中的信拿出来。彼时她也已经走到了我身后,我顺手交给她。

“随我进来。”她走在前头,我跟着她进了屋子。刚才的屏风还未收,我脸红亟亟走上前去将屏风撤了。

她已经坐在了桌前研磨,“帮我取盆水来。”

这信纸已经完全抿不开了,必须先让它润了再分开。我会意,在厨房舀了水找了容器端进去。

法子果然奏效,见她把信重新平铺在桌上,我下意识回避。家中之事,非父母提及,我一概不知不问。

“你倒是会避嫌。”

“嗯……麻烦你了。”我在两步外绞着手指,其实是好奇的。特别是在她说了自己的婚嫁后,我总有种预感,这封信是关于我的。

她没再理会我,专心地誊抄。我却看到了她在皱眉,不知为何,我读到了担忧的情愫。

虽纸中字被水弄得模糊不清,但仍旧能凭架构认出一二,再凭经验便能提炼出大致内容。

[郡守大人亲启:

闻大人之子病笃,无嗣以继家业,吾心甚忧。吾有一女,年十六。虽非国色,亦乖巧伶俐,颇识大体。愿以小女许配令郎,以续香火。望大人不弃,收为儿媳。

此间便是良属,若大人家中稍安,择日便可行婚嫁之礼,吾与发妻当舟马前来。]

我瞧她收笔,知她已做完。感激的话还未说出口,却见她抿着唇,这次我注意到了她唇边有颗很小的痣,跟凌然不顾的气质完全不搭,平添可爱之气。

“给你。”

我接过那封信,正为信毁之事松了口气时,她又启唇道:“明日我同你一起去见郡守。”

啊?

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第二日日头高挂,我脑袋枕在桌上迷迷糊糊醒来。

屋里的人早已起床生火做饭,我闻到了一阵饭香。刚要起身就见她端着两碗粥走来,我揉揉惺忪睡眼。

还有一件事很好奇,“小姐姓甚名谁,你若不说我实在不知该如何称呼你。”

“他们都称我,夫子。”

“他们是何人?”听着不太像是小孩子。

“来找我帮忙的人,我跟你说过我那个是门手艺。”而且她还不止这一门手艺。

没想到市井小镇中,誊抄也可以称作手艺,而誊抄者还可以称为夫子。夫子,授人课者,为人表者。这位自称山野闲人的怎么看都不像是担得起这个称呼的人。

“夫子。”叫着总觉不妥,但她也不肯说名讳。我只好在心中多念几遍压下不适,又想起自己还未介绍,“我姓林,单字梦。”

“嗯。你的衣裳已经干了,换上走吧。”

雨后山路难行,但下山总比上山容易。我跟着她仅仅用了半日便下了山,路过一个小村庄,有三五男孩直直向我们跑过来。

未怎么见过生人的我下意识想要躲,对方却根本不是朝我来的。他们跟我身边的人打招呼,恭敬鞠躬道:“夫子好。”

见我躲,她不动声色站得离我近了些,目光扫过孩子们,“前日的功课温习过了吗?”

男孩们讪讪挠头,随意打发两句便扯了过去。我看他们走远了,才说:“这些孩子是你的学生?”

“嗯。”

原来她还是真正的夫子,我有些后悔之前的擅自猜测。然而对方根本没有在意,反倒关心起我,“累吗?”

我擦擦额角的汗,看她似乎一点儿热气未出。人家陪我走到这儿实属不易,若我矫情耽误就是我不对了。

我逞强道:“不累的。”

走在她身后的我好像听到一声轻柔的气音:是乖巧得很。

风很大,声音被吹散了,沐在前行的路上,簇着满怀的温柔。

她还是在路上找了客栈为我租了马车,坐在车里我望着她殷切道:“这钱是一定会给你的。”

“到了。”

马车一顿,我掀帘一看。眼前赫然挂着郡守府的牌面,她先下车后回来扶我。

看门家丁见有人上门,迎上来问:“二位来找谁,可有约?”

她按住我的手独自向前迈步,“闻府上有人久病缠身,我等特来对症下药。烦请您通报一声。”

见那门丁已进去通报,我上前担忧问她:“您还懂什么治病?”若是追究起来,她们两个都脱不了干系。

她将欲开口,府门却倏而打开。她面上一笑,领着我进府了。

我们与门丁距离很远,她凑到我的耳边小声说,“好重的药草味。”

一进门我就闻到了,那不正说明这郡守府上病气很重?我点点头,面带忧色看她,却只望见那平淡如水的侧颜。

郡守坐于高堂,两个人被领进来后先给对方行礼。等到郡守赐座,我们才坐下了。

“听说你能治犬子的病?”他的声音充满疑惑却又不怒自威,曾经找了多少名医都没办法他倒是不信这样两个小女娃能有多大的本事。

“令郎早已病入膏肓,药石无解。”她的语气很轻松,不像是宣布别人死期将至的样子。

郡守拍案就起,气得脸庞发青,“混账!来人给我将这二人拖下去打死了。”

我有些慌乱,门外已经有人架着棍子进来。此时身边人终于站起来说话了,“此间有病的不止令郎一人,大人。”

她着重念了末尾二字。

郡守的眼珠似转了一圈,明显平复了怒气后眼神中竟带着些匪夷所思。

“你什么意思?”

她朝屋外涌进来的人群扫了一眼,郡守立刻会意遣散了他们。我还未从刚刚的惊吓中平复过来,慌得直去寻她身影。

而此刻我突然想起曾经在杂书看到的诗句:白衣立高堂,松柏气轩昂。

“心病还需心药医,用令郎的病作为逃避的借口可不是好法子。如今端倪尽显,不是避嫌就能解决的。”

“你!”郡守神态明显变了,直接走下来质问,“你是何人,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这就不便说了……”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说着,郡守背身从高架上取了铁剑,划拉一声直接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我吓地起身,脚却如陷进地中拔不出来。

“大人,圣心难料。我不懂圣心,却懂人心。”

圣上,于臣子是圣心,于私欲是人心。郡守思量半刻后缓缓将剑放下,盯着她坚决的眼神叹了口气。

“当今天子身边奸逆当道,忠臣苦无谏言。既怕失了圣心又怕掉了脑袋。”

朝中除了跟那群贼子混迹的大臣,就是想方设法躲在家中避嫌的忠臣。而他就是其中一个,“你这话听着像是有了法子?”

“弹劾。忠臣少但良民多,若天子失民心,当官亦无用。”

郡守明白了她的意思,又赞赏她的勇气,“你来,若不是十足的把握是不敢同我这样讲话吧。”

“我知你是个好官。”

他缕缕鬓边的胡须渣子,好奇眯眼问:“为何?”

“府中清廉。”

他仰天长笑,好好好说了几遍。他的目光移到了我的身上,“这位是?”

“县丞家的千金,此番前来是为了给您送信。”她递给我个眼神,我匆匆将怀中的信双手交给郡守。

“家父差我送的。”

“县丞有心了。”他点点头接过了我手中的信。

“若无事,我们便先走了。”她牵上我的手,一握才知我的手心冰凉。

郡守并未留我们,最后我回头看时,郡守正在认真看信。

我拍拍刚才狂跳不止的心脏,恐惧压于唇间不敢说话。她面有愧色跟我道歉:“不知林小姐没经历过这种场面,是我鲁莽了。”

“你……”

我们才刚要踏出府门,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喊:“老爷,夫人!少爷,殁了……”

呵,没想到差点成了死人的新娘。

她望向我的神情复杂,我读不懂,便问:“你很懂人心吗?”她却摇头,“我只懂私欲。”

利益得失,正如同明知郡守为人清廉,她还是把信中的内容换了。毕竟送上门的传宗接代人选,郡守可不一定会放过。

孩子死了,郡守或许老当益壮。

[郡守大人亲启:

奸臣当道,忠臣难行。敌暗我明,暗箭难防。然不可避之,否天下大乱。以身试险,臣民皆为大人铸剑塑甲。

凡非奸党,皆可用之。敌强量少,友弱量多。方足以与之抗衡,愿圣心向民,愿大人前途光明。]

“就此别过,路上小心。”她交给我一块儿银子,“前边有租马车的客栈,我不便送你了,租了剩的钱可以雇些人护着你。”

“嗯……”她将走,我牵住她的衣袂。“怎么了?”

“谢谢你。”

至于谢什么倒是有些说不清,是救了我的性命,还是送我下山,以及那迷糊间看不清的善意。

然而我依旧不知道她的姓名,感觉心里莫名失落。

在我走远后,她也朝着反方向走。

“苏苏……你来啦?”女人赶紧迎她进屋坐,又去里屋喊了声:“相公,苏苏来了。”

被女人唤作苏苏的人坐着饮茶,“我今天去见了郡守。”

“噢?之前郡守迟迟不来上朝,说是家中孩子病重。如今你去看了,如何了?”男人也端起茶饮了一口,眸中情绪晦暗不明。

“已经死了,不过现在郡守该是以国事为重。这么久了,他也该接受这个事情了。”

“你这个人还真是,虽说在深山住惯了,但也不能太不讲人情吧。”

“若我不讲人情,当初就不会救你。”她话淡淡的,男人一听作势胸口钝痛,吵着跟娘子要理:“她眼里就只有那点国家之事,私人感情通通都放一边去了。”

两人皆不理他,他又想了别的法子,腆着脸问她:“我说我给你找身儿男装,来我身边做我谋士,你肯是不肯?”

“哟哟,你一个礼部侍郎还想要苏苏给你做谋士,倒是想得挺美。”女人揪着男人的衣领往后带。

“齐大哥,心意我收下了。一如我曾经说过的,我是女子亦可做我想做的事,入朝本就非我所愿。”

该说年轻气盛,正所谓时势造英雄。当时的人都这样想,然而时势亦可毁人杰。

两日舟车劳顿,我到了家。父亲见到我时脸色却并不好,当我说及我的经历时。父亲脸色异样,问我:“那个人身在何处!”

就是这个人,毁了他的计划。现在没了郡守大人的帮持,如何跟朝中的奸人抗衡。只怕自己这个官职也会掉了吧。

他哭丧着脸,比死人的脸色还要白。

本想再去拜谢的,而现在看父亲的样子只能先把此事放下了。我便压下自己撒谎的不自在,淡定道:“我不记得了,当时太害怕了。”

父亲看我惊恐,只好作罢。独自回了书房,我不知道父亲为何突然如此,问母亲,她也只是摇头叹气。

究竟何时,家中已然不是曾经的样子了。

后来我有偷偷差人前去送银子,回来的人却说那儿看起来已经无人居住了。

大明十六年……新历一年。

这场自下而上的抗争终是成功了……然而新君登基,前个月为了整顿朝纲废了近半数臣子。

此后,不知为何,前朝留下的祸根孽障却被当今圣上用得萎靡之极。情娱业兴起,不少良家少女,俊男被家中父母带去花街柳巷做王公大臣的解闷儿知己。

诗词歌赋逐渐被淫词艳曲代替,人人贪玩享乐,流通的货币逐渐变成了不成文的欠条。圣上不管,甚至沉溺其中。

农业自有种地人卖力,商业自有走商人奔走。官兵,将臣皆无所事事,贪玩享乐。

曾有告示贴出:此后百姓享乐,无内民之忧。城墙厚比地层,高至天空,无外患可侵。

此外,寺庙渐兴,万神千佛皆受人所供。求神宽恕平生罪孽,愿佛扫清轮回业障。进出最多的,便是那些求财害命,争权夺利之人。

文人学子皆有不平,然皆被平息。

渐渐年长后,父亲带我来到了一群身着官服的“大人”面前。我听到他说:“小女不才,但伶牙俐齿,会弹琴奏乐。”

就这样,我“又”一次被父亲卖给了他求安稳的庇佑。

十六岁时的事情我已然想明白了,虽知却无力抗衡。父亲来时说,只需要唱唱歌儿就好了。

他坐在大臣们身边,看着我也是在“保护”我。

我心冷了下去,身为官家小姐,在一众禽兽面前歌舞升平。我羞于见人,只好将注意力全集中在手中的琵琶上。

“诶,李大人。听说你前两日城中出现了个旧党,还闹得挺大的。跟我说说什么怎么回事儿?”满脸鼠气的人献殷勤地将脑袋凑到那个满脸油光的人面前。

“嗨,说来这事儿就晦气……”

两日前,城中街边。

李大人和几位同僚在醉欢楼喝了酒后,回家途中见一群人围着以为是什么稀奇事儿呢赶紧去看。

结果没想到正中间只站了一个女子,她正气凌然,看起来不像是他们这类人。他心存疑惑,便凝神听她在说什么。

“立国之本,非娱非虚,不可兴之。孔孟之道,安国爱民,不可废之。固礼守法,束国约民,不可改之。华夏子孙,家国一心,不可忘之。

我朝发展不该是安于现状,求神拜佛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

好啊,原来是旧党。可算让他碰见了,还是个模样标志的美人儿胚子。他起了坏心思刚准备上前调戏一番,却被一颗臭鸡蛋“误伤”了。

随后,菜渣,臭鸡蛋纷纷朝正中间的女人身上砸去。

“为何,为何你们……”她的眼中透露出迷惑。

因战乱动荡,她被迫居于山中。结果当她再次下山时,人间却宛如炼狱。

“冲撞了佛祖神仙,你该当何罪!”一个女人冲在前头,伙同着几个小伙子将她架着离开了,走时嘴里还念叨着,“把她送去佛祖面前,灌她香灰水跪在佛祖面前忏悔!”

旁边看热闹的人们:“是啊。送她去!”

“喝香灰水……呵,这群市井野民倒是帮我们清了阻碍,平添我们的福祉。”

啪,我指尖的弦断了。

为何,为何不安感那么强烈。我的慌乱似乎太过惹眼,连那位李大人都讥笑道:“看看你这孩子,跟当时旧党的那个女人眼神如出一辙。”

父亲赶紧起来赔笑,却又解释:“大人这话可不兴乱说的,我家小女跟乱党绝对是毫无关系的。”

他又对场上所有人抱歉:“小女琵琶弦断,已然不能演奏,可否改日再?”

刚才谄媚的人出来无所谓道:“走吧走吧。”

父亲这才对我使了个眼色:快走。

湖面上有来时我乘坐的小船,船夫扶我上船。小舟在湖面上泛泛而行,我的泪却如决堤般止不住。

冷清的夜风袭来,让我身体泛起寒意,却比不上心中的寒冷。

突然,不远处的桥边传来扑通一声。不像是普通重物的声音,倒像是人坠湖了。

这种事讲不得万一,我招呼前面的船夫,“船家,前面好像有人坠湖了麻烦你划过去,救人要紧。”

那船夫却无关痛痒道:“就算是投湖,大部分也是自杀。这段时间湖里投湖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

怎会如此……我将身上剩的银子都交给船夫,央求对方去桥下救人。

今晚一直都在莫名不安,究竟是为什么?

风浪格外大,船夫用娴熟的技巧只用了几下便划到了桥下。昏暗的桥底被却被湖上灯火摇曳的寻欢作乐照亮,我很快便看到了湖面一处有冒泡。

“在那儿!”

船家跟着我的手看向那处。并未多做考虑直接入水救人。我下意识屏住呼吸,跟着沉重的心跳脉搏艰难等待着。

划拉一声,两个人头猛然从水中钻出。那船家一手抱着人,一手往船上游动。我仔细看清了,投湖的是个女人。

船家经常游在湖上,对于溺水之人的急救法子也知道。他将女人反手抱着,不停用胳膊肘捶打对方的背。好几下后,我听到了那人咳水的声音。

她并未醒来,船家探了她的鼻息,“已经没事了,幸好溺水时间不长。”

他将女人交给我,“这人是你救的,我看她的样子像是个旧党。”我理解他急要撇清关系,接过她。

我将糊在她脸上的发拨开,想要让她方便呼吸。当看清那人面孔后,我的手有些颤抖,之前悬着的心终是坠了下去,却心痛至极。

难道,弦断不安皆是因为这样重逢的征兆?

竟是……夫子?想来却是“有缘”,相遇时我便是被大雨淋湿了,再重逢时竟是她被这世道“淋湿”了。

我的泪竟无端淌下来,为她哭了。

“咳咳……”她的眼睑缓缓抬起,眼神却已经没有了光亮。她望着我淡淡说了句:“谢谢。”

她看起来已经不记得我了吗?船已经靠岸,她撑着船边起身。整个人踉踉跄跄的。我跟在她身后,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桥上,吹了烈烈冷风我才反应过来。而走在我前面的人已经又站在了桥边,不好!

我赶紧冲过去拉住她,“你做什么!我好不容易才救了你。”

“佛祖说,不要干涉他人因果。”她的声音缥缈,好似就像她这个人马上就要消失了。

“我不信什么佛祖。”我执拗地拉着她。这次她腕上并未用劲而是慢慢放松下来,“湖水里全是死人的味道,好难喝。”

“那便不要喝了。”也别再寻死了。

昏暗夜色中,她背对着我,看不清她的脸色。而身形恍惚一阵后,她说:“放手。”

我还是有些担心她,便一路跟着她穿街过巷。走着便已经走到了一间木屋前。

她推门而入,我踌躇但还是跟了进去。

屋内只有一张破桌和一架木床。她进门后将桌上的蜡烛点燃,我看见了桌上躺着一张纸。

我走近看,上面写着一首诗:

新历.其五

夏遇冬散感伤凉,潇潇洒洒渡长江。

朝生暮死泣悲怆,终是蜉蝣梦一场。

我轻喃:“这诗风感觉曾在哪儿读过。”印象中用朝代为题的只有一个人,我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没想到这诗人竟是你。”

她却没有回答,直望着那烛影残红。

我只好换了话题,“你家中还有换的衣服吗?穿着湿衣裳会生病的。”我的余光扫着屋中各处,看着不像是有的样子。

“你回家去吧,不必管我。”

“我很喜欢你…的诗。”当我说出的这句话时,明显看到了她眼中划过的一丝惊喜,但很快暗淡下去。

最后只化作一句淡淡的:“嗯,谢谢。”

找不到话说了,我只好先离开了。但这样真的放心不下,我不顾形象地跑回家。丫鬟看见我气喘吁吁时连忙问:“小姐,怎么了。”

“小翠,帮我找套衣裳。拿包袱裹好,我在府外等你。”

小翠为人老实,我吩咐她做得事情没有做不好的。府外一直停着马车,我见小翠匆匆过来抱着衣服过来,让她上车。

“师傅,往城南走。”我掀开车帘说完后又去嘱咐小翠,“这件事儿不能让老爷夫人知道。”

她坚定地点头,我神情严肃,她便知道此事牵扯极深。

马车只开到城南的巷口,我拿着包袱下了车,急急往来时的屋子处赶。小翠跟在我身后一句话也没说。

屋内晦暗不明,刚的烛火已然熄灭。我走在屋子,没走两步便感觉踢到了一团软物。

我蹲下身子去抚摸,却摸到了抖成筛子的身体。

“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她推搡着我,情绪有些失控,“我不喝,别打我!”

我用力抱着她,还是湿透的衣服。冷得我发颤,却还是将拥抱窟紧,想要平复她的情绪。她嘴里却一直念着错了。

此时小翠走近来,用火折子重新点燃了蜡烛。我终于看清了她,她的恐惧和不安通通展现出来。

或许我知道她经历了些什么,她的眼里已经完全看不到才气了。

“我作不出诗了……”当那碗香灰水灌进身体里时,冲散了她的满腹经纶,豪情壮志。

作为一个心高气傲的才女,这种打击是致命的。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不懂作诗,也不懂她心里的想法。可如果看着这样一个人就此陨落,我又心痛至极。

“只有活下去才会有希望……”

她却冷笑着说:“你不会想要活下去的。”

我哑然,只将衣服放下,“这是换的衣裳,天色已晚便不打扰了。”

她自嘲道:“我是世人口中的旧党,林小姐以后还是不要跟我有往来了。”

我咬唇,一只手攥在袖中。忍去怒意后,我深吸口气:“明日我还会来的。”

何必呢。

翌日,我不敢在白天明目张胆出入在街上。只能晚上带着东西,找上小翠随我一同前去。

我揣着忐忑的心敲开了她的房门,她并未开门。我不愿放弃继续敲,这次力道用得大了些,这门竟被我敲开了。

原来根本就没关严实,我进屋,只看见床上躺着人,没有动静。不会是!我把东西放下赶紧过去探她的鼻息,还好但是很烫。

莫不是惹了风寒?我的动作将她吵醒了,她昏昏沉沉问:“林小姐……”生病后的态度倒是软和不少。

“别动了,看来还是着凉了。”我压下她欲起身的肩膀,“你等我会儿。”

我出去吩咐小翠去附近的药馆开些治风寒的药,然后回屋将桌上的东西拿出来走到她身边。

“这两本是前朝贤人所著的道义精讲,我不知道你平时喜读哪类书,但怕你无聊(会寻死)便给你找来了。”我神色闪烁,担心对方真的不喜欢又想了句话找补:“若是不喜欢,你就告诉我喜欢什么,我想办法给你找来。”

“谢谢,我很喜欢。”

她的目光看得我有些不自在,错开了视线我起身坐在凳上。侧对着她,“这里面还有衣裳跟一些银两……之前我派人去给你送,他们说没找到你人。”

“抱歉,可能那几日我恰好不在家中。”

“无事。不过,你还要回家去吗?”

她摇头却没再说话。气氛有些冷凝,还好小翠这时候已经捡了药回来。我正好出门帮跟她说话,顺便出来透透气。

小翠找来一个陶碗将就煎药,我在她旁边站着心思却早已飘走了。

“小姐,这个人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人,为什么一定要帮?”小翠疑惑问。

“她曾经救过我的命,而且她不是坏人。”甚至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小翠努努嘴,不解道:“可她自己说的,她是旧党。旧党该杀。”

“混账!这话都敢说?”我还是第一次对小翠这么生气,她明显也被吓到了。连忙下跪,“小姐,奴错了,再也不敢了。”

我收了衣袖拉她起来,“以后莫要再这么说了。”

此后第二日,第三日……我日日给她送书过去,而她的气色也慢慢恢复过来了。

偶尔晚上过去晚了便会看到她惊厥着“忏悔”自己错了,每每心疼地抱住她后,我都在想:世道不公,人杰枉死。

一直到了第六日,这天我抹了浓妆,着了艳服去见她。她依旧立于案前看书,这个人读书比吃饭都勤快。

她见我来,神情变了变,“为何穿成这样?”

被问到难堪处,我支支吾吾却又迫切希望得到宽慰,“父亲……让我去船上给他们弹琴唱歌。”

他们是谁,不言而喻。

她沉吟一声,将书合上,“若是让你放弃父母亲友,和我逃走,你愿意吗?”

逃走……如此出格之事,怎可做?

她却将她手中的书交给我,“这是我的最后一件行李,马车就在门外。若你要走,我会帮你处理好外面那些人。若你不走,这行李我便不要了。”

我这才发现,这屋子里却是一件多的物件都没有了。

未等我说话,她便已经出了门。手中的书如千斤重,步子一点都迈不开。

已过了一刻,马车夫问:“你那位友人还走吗?”

“再等等吧。”

可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等到,马车夫催促:“小姐,走吧。”马儿扬蹄已然是不耐烦了。

“等……”

还未等她说完,屋内便传出声音:“夫子……”屋外的小翠以及门口自家的马车夫都已经被迷晕了,我走到她身前:“你的书忘拿了。”

“走吗?”她接过书,却只看着我。虽然放不下,但是还是想走,我点头,“两个人亡命天涯总比一个人负隅顽抗好吧。”

马车上,路上有些颠簸。

“你为什么突然想通了?”我没由来地问她,她晃了神眸中闪烁,“若是你没救我,我已经死了。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我做不了。”

便顺其自然吧,但那日再见时,她还是没有忽略掉这位林小姐的不适。她本以为林小姐已经嫁人了才会如此穿着,却再对方前来送衣服时便想清楚了。

是被逼的吧,其实也不想的吧。

“那你呢,就这样走了,真的可以放下吗?”她有些担心,似乎是在想我会不会中途反悔。

“无事,家中……还有弟弟和妹妹。”至于我,只是父亲的工具罢了。

走了便走了罢。

我同她重新找了处居所,一同在那儿住了两月有余。

她告诉我,她姓苏,无名无字。幼时被父母弃于林中,被“先生”捡回家抚养。那位先生是一个女人,而“苏”字是当时她脖子上戴着的一块儿木牌。

先生说:“你父母还真是,又要姓氏宗族,又不要女娃娃。顽固不灵。”

先生说:“苏苏,你记住你是山生山养,无父无母。苏字是为提醒你——为人不可忘本,做人不可贪奢。”

“苏苏,你在看什么?”我见她又为了读书不吃饭了,走过去提醒她。

“先人曾云: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后人亦云:南国有卿卿,倾城又倾国。”

我知道她又在杜撰了,所谓后人云,皆是她自己胡诌的。但这两个月,苏苏真的变了太多。诗风也不似曾经那般艰涩,而是颇具灵气。

前几日下雪,她便吟了句:“白星落人间,万姓抬头看。”

我便不理她,推她出去吃饭。

饭时,她问我:“林小姐,自你离家,有什么遗憾吗?”

我暂时还没想出,便摇头。此时屋外鞭炮齐鸣,我去窗户边看,是迎亲的队伍。唢呐声在我耳畔萦绕,马背上坐着身姿挺拔的新郎官儿。

“若是你在家,令尊愿意好生张罗,你或许已经找好了良婿。”

我却摇头,“嫁衣好看,新郎却实非良配。”

她语调疑惑,“此话怎讲?”

“当今嫁人,不过是从娘家的深闺到了婆家的婚房,丈夫在外做甚妻子不能多加管束。若是看不惯的,只能被休,名声倒落个不好了。”

我轻叹,她却说:“如今我们二人在一处,你倒是不好再嫁人了。”

“嗯……”

“那如若我愿为你燃烛织衣,张灯结彩。你可否愿意同我成亲?”她的语气平常,不像是在说成亲这般人生大事,反而像是说中午的饭菜如何。

我的瞳孔微震,难以处理这句话。她便找了台阶:“若你不愿意,就当我是开玩笑的吧。”

“苏苏,我愿意。”我在心中宽慰自己,只是走个形式而已。她或许也只是想要穿穿嫁衣吧。

几乎只用了半天,她就把所有东西准备好了。

“我已雇了马车,明日便回我家成亲吧。这里人多,不便张扬。”她这么说着,我竟莫名心生澎湃,开始期待了。

车马劳顿,用了三天我们才到山腰上。马车已经不能再走了,我们只好带着大小包袱驼上山去。

她走到我身边给了我一套新娘婚服,“当时我去买,店家不愿给我两套新娘的,说不能这样卖。我都编是我的姐妹要同我一起成亲了……”

我抿唇笑,“无事。”我回到屋中梳妆换衣,屋内早已贴好了大红喜字,还有桌上摆着的一对红蜡烛。她真的都做到了。

她敲门时,我正巧在取床上的红盖头。我让她进来,听着一步步过来的脚步声,我的心狂跳不止。

平生只有一次的婚事,我竟然交给了一个女人。但我心中却并无任何羞怯之意,只愿她能快些执起我的手。

然后说……“卿卿,我带你去拜天地。”

一拜…天地!

……

回房后,她用喜杆掀起我的盖头。她笑意盈盈,看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接下来到哪一步了?”

“喝 合卺酒。”她带我到桌前,将酒杯递到我面前,胳膊绕过我的手腕,“卿卿,喝吧。”

我凑近了些,喝完酒后,耳尖带了些潮红。

“苏苏……要洞房吗?”长大后听家中阿婆讲的最多的,便是洞房之事。不过两个女子,如何洞房?

她噗嗤一笑,“这么晚了,自然要睡觉了。”

“你……”

“我们平日是怎么睡的就怎么睡。”一张床,两个被子。

“好~”

我们在山上待了三天,把婚嫁之物全部都留在了山上。然而回家后,变故却发生了。

“你们两个女人居然有了首尾,成何体统!”一个大汉破门而入,彼时,我们正在吃饭。

另外一个男人也跟着冲了进来,“我家娘子说你们二人举止亲密,前几日还去买了婚服。倒不知你们是跟何人成的亲,怕不是两人已经行了洞房之礼吧。呸,真是龌龊!”

苏苏先一步站起来,“混账!你们在胡说什么。”

“哼,不跟你们多啰嗦。给我把婚服搜出来,这样一切都大白了。”

我起身想要拦他们,毕竟家里除了苏苏的书就没别的东西了。但是恰恰这书,不仅是前朝文献,而且还有许多反朝批注。在这些人看来都是乱党的证据!

她却将我拦住了,摇头示意不要动,“会受伤的。”

“可是你的书……”

果然被他们搜到了,研究一番后……“好啊,真是没想到,你们二人还是乱党。”

“你们只搜到了书,书是我的。我跟她没有关系,你们要如何处置我没有关系。”她走到我身前,我还是死死地拉着她的手。却听到了很小的声音:“我们本来就没什么关系。”

我的手失了力气滑下去,她被那两个男人带走了。这一切来得太快,我根本没有时间反应。

乱党,交到衙门是会被乱杖打死的。

她说,我们之间没有关系?那她们一起经历的全部都通通不作数了吗,还有明明前几日她们才成亲了啊。

我从未像现在这般勇敢,拔腿冲出去追上了他们。用尽力气把架着她的男人撞开,她神情疑惑,我冲过去抱住她。

鼻中酸涩,“是你带我出来的,现在又不管我了?”

她语气中带着无奈,“会死的。”

“我们已经成亲了。”我言之确确,她愣神一下便很快回神,“你不怕吗?”

我摇头,“怕啊。”可是如果没有对方,我们都是已经死过的人了。

“好啊,你们自己承认了。这便是罪上加罪!”被我撞倒的男人过来架住我,看来这一次是真的逃不掉了。

我看向她的侧脸,与初遇时如出一辙。我一直以为她变了,但现在看来还是我不够了解她。

若是时辰还长……我想我一定会爱上她。

路上遇到了官兵,男人将我们交给领头的。

“官爷,这两个女人一个是乱党,还私下有了苟且之事。现在交给官爷处置。”

此时,空中一声惊雷。吓得大伙儿都愣住了,那男人赶紧说:“都怪这两个女人,把老天爷都惹怒了,必须赶紧处置了。”

官兵似乎也被吓到了,听了他的话就要拔刀。

“苏苏,你信不信人有来生?”临死了,我却只有这一个问题。

……

“人间千载万载,说不定某一个年月,我们又会重新遇到了。”尽管那个时候,可能我们已经不再是我们了。

那官兵却没给我们机会,一刀刺进了她的胸口。

最后她嘴中喃喃着什么我听不清,因为那刀已经插进了我的身体。

希望来生,快点来吧。

希望那个时候,社会已经不再是此番景象了。

新历百年,农民起义灭奢靡。历经千年,正统风气续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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