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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十六之后,周奕仍行旧例,每日中午到柳荫下休息,听沈温的琵琶曲。他常来,更能经常见到沈温。

一晃两月。立秋之后,天气仍然炎热,但这天气就像老天耗尽余力,勉力而为一般。

周奕吃完午饭,到柳荫下靠着树干,静静地看往沈家的方向。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这里,却没有让沈温知道。琵琶每每绕着柳枝和水波,他就想起那些雅士在折扇中描述的小桥流水、江南风光。

等了一会,琵琶声渐渐响起,曲风却有异于往日。往日的曲风总是柔婉清丽,尽管后来渐渐带着哀戚之意,却不如这天的凄凉。周奕顿时心中一跳。

周奕正思绪凌乱,琵琶声到中途却停了,后再也没响起。周奕更是心下发慌,不知缘故,一整个下午都魂不守舍、坐立难安。好容易到晚上,周奕去沈家,亦没看见沈温。

回家后,妹妹告诉他:“昨晚沈叔叔回来了,好像还给温姐姐交代了什么事情。”周景并不知是何事,只见周奕缓缓坐在椅子上。他的面容映照在明灭不定的烛火下。

他说:“知道了。”

第二日晚间,周奕去沈家时,高娘子不如以往一般淡漠,让周奕上前,说有要事商量。周奕走到柜台边,内心忐忑。

高娘子说:“温儿及笄之时,她父亲给她定下一门婚事,亲家是我们沈家世交,也是生意上来往的重要人物。眼下温儿年纪也到了,你沈叔叔前些日子过去和亲家谈生意,就顺便把婚事定下来,定在腊月里成婚。他家离我们这有步行半月的路程,温儿出嫁后便不方便阿景来了。阿景的前程应当早作计划。”

周奕身上都木了,口中讷讷地回应:“是。”

后来几日周奕去沈家时,眼下青黑。高娘子不时问起是否对阿景的手艺有所筹划,周奕微定神色,笑着说:“还未定下。”

周景知晓沈温定下婚事这事,不由担心哥哥。但哥哥口中并无多话,她也不好多说,两兄妹在一起时只是沉默。一日晚间她从沈家内屋出来,却没看见哥哥,心里直跳,便告辞高娘子,提着灯出门寻哥哥去了。

周景在街上一边疾走,一边焦急地四处张望,忽觉脚下踢到一物,直跳起来。她用灯一照,才看见地上那物是个人形,害怕得往后退了一步。周景怕那是个吓人的东西,又怕是自己的哥哥,于是颤抖着上前,蹲下身来。灯光微弱,周景看见那人的头脸上全是血糊糊的,也看不清是谁的面容,吓得跌坐在地上,赶忙哭着回身,去找沈家帮忙。

高娘子听闻路上有人受伤倒地,面容微变,对周景道:“不该你管的事情别管,不要引火上身。”周景说哥哥这几日操心她的前程,寝食不安,眼下哥哥又不知在何处,恐怕出意外,便哀求高娘子帮忙。高娘子才进屋找来人,和周景一起提着灯去了。

那些人到人跟前,用帕子擦净了脸,才惊呼:“是周公子!”一众于是赶忙把周奕抬回了沈家,连夜请来大夫。

等大夫到沈家,已是深夜。周奕一直昏迷不醒,众人都提着心,看大夫怎样说。沈温亦站在门口,关心里面的动态。

大夫看罢,吩咐人去拿了药,出了屋子,摇头叹息。周景哭着问:“我哥哥他怎样了?”大夫答:“这孩子头上受了磕碰,再加上近日身体劳累,忧虑过重,便没有意识。眼下人没事,一只眼睛却被磕坏了,恐怕以后都看不见了。”说罢,又叹息一声。

周景听罢,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脱力地靠在墙上。沈温连忙上前将她扶住。缓了一阵子,周景才哀哀地哭起来。

她低声自语道:“我哥哥那么好,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他......”沈温抱着周景,轻拍她的背。她不忍地看向窗外,又看看周景,只沉默着垂下眉头,不说一句。

周景哭了很久,才渐渐平稳下来。她抽噎着,呆望外面的夜色。又呆呆地望向沈温,问:“温姐姐,你可知......”

欲言又止,祈求地望着沈温,眼泪又慢慢积聚在眼眶里。

沈温不答,只垂眼拍着她的背,沉默。

周景又凄凄哭起来。

周奕一直在沈家,昏睡了几日,周景一直守在哥哥房中。期间,周景面容木楞,眉宇心间已脱去了年少无忧的美好。她不时上下楼,一次偶然看见沈温在哥哥的房前默默然,身上深绿衣衫暮气沉沉。看见周景来了,她才默默离去。

周景晚上和沈温挤一个房间。午夜不放心,去哥哥房间看看,却发现哥哥坐在床上。周景先是惊了一惊,而后进屋点灯。灯点到一半,周景的手就止不住颤抖,眼泪不停向下掉。

周奕本沉默着没别的话,见此便低低地唤周景:“小妹,小妹,别哭。”

他收起脸上的木色,让周景坐到床边来,轻轻摸着周景的头发,说:“没事的,小妹。我虽然这样,还可以赚钱养家。”

周景呜呜地哭出声来,周奕的微笑在烛火下明灭。

他的眼睛逐渐隐没到黑暗之中:他觉得自己不是坏了一只眼睛,而是两只眼睛都失去了光明。周奕无意看见窗户最右侧倒映着一个人影,侧影不动,便如那人一样灵凝静谧。

周奕闭眼苦笑:罢了,就算如此,又有什么大碍呢?

周景回到沈温房中时,沈温正背对门坐着,等周景回房。周景仍然红着眼睛,叫了一声:“温姐姐。”

沈温回头,让她过去坐。两两沉默。沈温叹了口气,却道,罢了,那东西还是给你吧。她站起身,从一旁柜子里取出一个东西,周景定睛一看:是把扇子。那扇子竟是哥哥送来的那一把,只不过上面多了一副刺绣,绣的一副残缺月色,收尾做得极好,但结构却并不那样完整。

周景将东西接过来细细地看,沈温仍然静静地坐在她的对面。烛光摇曳,周景偶然抬头,却看不清沈温的神色。

周景看罢,有些疑惑,看向沈温。沈温微笑道:“没错,这幅绣品没有完成。我父亲短暂外出,竟让我有了世事可随心的想法。原本欲绣圆月图,月亮尚未完成,我父亲就回来了,我便罢手,没有再绣。过了几日,我想,可能世事也就如此了吧,便开始将扇子收尾。你哥哥这几日又受伤,我收尾也就没有任何疑虑了。”周景眼中又泛起泪水。

沈温接着道:“我一向不爱说太多话,但今天我须得交代清楚。过几日你也回去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再来了,我怕往后没有机会把它给你了。你且收好吧。”

沈温轻轻道:“你们兄妹,以后要好好过活。”

周景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她一边落泪,一边嗫嚅:“温姐姐,你可知......”

沈温微笑着,站起身去关上柜门。她在柜门前伫立片刻,带着笑意轻轻说:“有些事情,说它何益。罢就罢了。”

沈温恢复安静。烛火下,内蕴温婉的脸上一幅安定沉静的神色。恍然间,周景以为自己看见了最美满的生活。

过了一段时间,陈大娘为周景找好了新地方学刺绣。周景只记得,回家的那天,原本金黄莹润的月亮已经开始残缺,倒映在山塘河中,浮浮沉沉。哥哥仍然关心她,却似乎变了个人,寡言少语。

不久,沈家就搬走了,那房子只剩下空空荡荡的黑洞,在漆黑的夜晚回荡。

每晚周奕都能梦见沈家,冷寂好似荒废了一万年的房子里,沈温站在窗边看着外面。他觉得沈温的眼睛好像很少看任何人。她不是谦卑,只是作为一只笼中鸟,她没有飞翔的能力。在梦中,他就站在沈温家的房子前,沈温却不看他,那感觉像有人堵住了他的嘴,想呼喊却怎样都发不出声音。他只能呆呆地看沈温慢慢关上窗,走进无尽的黑暗中去。

天气渐渐入冬,寒风凛冽。在桥头,周奕兄妹听见一个消息:沈温家的生意出问题了。很大一笔银子突然挪不过来,沈家为了补上这一节,欠了贷,生意又不好,净亏一大笔钱,讨债的随时上门威逼。这时候那定了亲的沈家世交竟说翻脸就翻脸。还有一月就办婚事,在此刻撇得干干净净。拖得时间久了,那讨债的绑了沈家夫妇唯一的儿子要赎金。夫妇四处借钱无法,只有把沈温两姐妹卖出去,才勉强把儿子赎回来。

“卖到哪里去?”周奕木着脸问道。讲话那人撇撇嘴,道:“谁知道呢,沈家小姑娘还有可能到哪家府里当丫鬟,大姑娘就只有被人买去做妾了。如果没人要大姑娘,她去青楼妓院都有可能。那大姑娘不是弹得一手好琵琶嘛,正好。”周奕没忍住,上去便狠狠往那人脸上一拳,直打得那人面部青紫,眼冒金星。那人被打得昏了头,好容易反应过来,也怒了,嘴里骂着,上前跟周奕扭打起来。

周景连忙上去拉家,原本对家已罢手,周奕却像发疯了一样再次扑上去。周景忍着泪劝哥哥,此刻终于绷不住,崩溃地哭起来:“哥哥,别打了!”周奕顿了顿,狠狠捏住探出的拳头,浑身颤抖地将手放下。

那人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擦了擦脸上的血迹,骂骂咧咧地丢下一句:“他妈的,疯了吧。这世道,被钱逼急了,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那人走远了,周奕沉默着垂下头。

周景在他身边流着泪,他缓缓转身,木偶一般,缓缓走远了。他穿行在冷寂无人的巷道里,寒风呼呼地吹着他的头发。桥头再也没有绿意,只有无边的黑暗和空寂。周奕独自踽踽走着,觉得自己人已暮年,而不知再往何处。

月亮倒映在冬日的山塘河中,水波不动,一切死寂,那彻骨的寒意要将万物封冻。月光照下来,周奕面部冷硬,让人一瞬间想起僵死的冬虫。

他慢慢地,起身离去。一个身影渐渐消失在街巷中,只剩下一轮残月,映出水中唯一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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