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四人进程就快多了,至少在全问完,开锁放他们出去时,日头只偏斜了两三寸。
尤为一提的是,方脸男,也就是那“乔哥”,叙述颠三倒四,兼之嘴巴受伤,嘟嘟囔囔根本听不清,听不懂。
徐成毓庆幸,好在后几个不是她问的,是褚玉宣问的,不然她少说提不起胃口吃饭。
见他们走远,褚玉宣快速闭门,门合上的下一秒,他差点腿软挂在铜环上。
徐成毓看得好笑:“你不常干这审人的事?”
他摇头:“常干,但一般人遇不见我。”
“哦哟,得您亲自审问,他们真荣幸。”
“过奖,过奖。”褚玉宣自谦。又带着狐疑,“你早看上了那个姑娘,特地先审她?”
“是啊。我几乎第一眼就瞧上她了。”
站在前面不代表真勇敢,缩在后头不代表真懦夫。五人队伍里,最突出的是方脸男,最后缩的是罗思元。
但是,罗思元是唯一一个没有偏头,留神打量他们的人,还拎着纸钱。腿软害怕往后缩,是她在示弱,保护自己。实际,这种敏感细致的人,才能在现场观察到更多的东西。
“你也看出来了罢,他们是爱侣。说不定方淡玖威胁他们的秘密与此相关。”
徐成毓先挑方脸男进屋,亦是诈罗思元。可惜,罗思元谨慎,单诈不出。最好掐她的软肋,或是给她一个不得不下的台阶。
不是喜欢示弱吗,我真欺负你了哟。知道什么快说吧,当我猜不到你的小心思。
“至于她纵观全场的完美座次,既是意外之喜也是必然。”
性子柔弱人人可欺,所以聚会时坐最不便的墙角。心思细腻敏感,喜欢暗中观察,所以敏锐察觉方淡玖和胖子间的客气——真正的官家子是胖子,罗思元的感知是对的。
同时还颇有点祸水东引自保心态,至少明面上,她没有直接言语和动作,表示对方淡玖的仇恨。甚至假意周全,实则火上浇油。
解了惑,褚玉宣点头。抛出自己知道的消息:“乔公子在老家,订了娃娃亲,亲家不姓罗。”
原来如此,徐成毓仰头,迎上日光,盯着围成圆圈的天空:“你跟我说下箫韶塔罢。为什么中间开个天井,为什么门板窗户这厚,难道所有塔都一样吗。”
“你知道箫韶吗。”
“嗯?”
褚玉宣无奈,他早该想到:“箫韶,塔。”
在元熹,塔于学什么而言,起先是一样的,但在不断改造下,一样也变得不一样了。
箫韶塔并不是唯一学乐的地方,在元熹周边,还有三四座学乐的塔。它们除了制式一样,有一个共同点,都在偏僻人少的地方。
乐,学成之后是娱民,学成之前是扰民。而塔中空的设计,使得在塔底天井弹奏时,声乐循环往复,越变越大,久久不绝。人为打造“余音绕梁”之感。
课室窗厚门厚,不是保证里边寂静,而是保证塔外边的声音不影响塔中奏乐。
“连每个房间后面的小隔间,也是特殊的。”褚玉宣介绍,“奏乐,总有净手的需要。”
“嗯。”徐成毓敲敲室内向塔外的窗户,巴掌大,但向塔内的三窗户不止大还宽,轻易人翻进翻出。
“若有隔音的需求,窗还这大,是否有观赏的需求。”
“当然,塔底不限制人奏乐,但有人在此一举成名,有人在此多受批评,甚至没了弹奏的心力。”
说起此,褚玉宣多有唏嘘:“其实我香月楼很多琴娘,曾……”
“所以凶手是特意选这的了,”徐成毓肯定,“凶手很谨慎,地方不是瞎选的,时间,肯定也不是。他们说谁提议小聚的来着。”
“……何有佳,胖子提议捉弄方淡玖。他说他想的,但大概何佑贤在背后想的法子。”
“地方是陈千伶选的,她‘乐’上极有天分,受讲师喜爱,弄到箫韶塔的闲时,就带人过来了。”
“所以时间也算陈千伶定下的。”徐成毓怎么想怎么可疑,有钱有闲的……聚会来教室不去酒楼,重温噩梦吗,这不是学生能做到的事。
除非,要毕业了。
“再半月他们就散了,也算最后同在一课。”褚玉宣忍不住问道,“你有眉目了吗”
徐成毓思索片刻:“没有,除非有人立马从楼上掉下来我看看。”
咕哝。
如对待裴修逻一般,褚玉宣一把拎起徐成毓的后脖衣领:“吃饭吃饭!肚子饿得咕咕叫还在这磨蹭。”同时油然而生一种感觉,后脖子就是控制关窍。
可惜,徐成毓与裴修逻,武力有别。
“呀!”
******
已是黄昏,裴修逻一冲进堂屋,见褚玉宣独自坐在桌边,单手托眼,鬼鬼祟祟。顿时忘了自己的事,好奇凑上前,左看右看。
“呀,你捂着眼睛做什么。”
褚玉宣懒怠理会,独眼倔强翻了个白。
裴修逻当做没看到,移开目光,注意力顿时被桌上冰盆里,几个圆滚滚东西吸引:“鸡蛋,冷的鸡蛋,更好吃?”
“啪。”褚玉宣打开他的手。
抚着拍红的手刚要叫屈,身侧一阵旋风拂过,定睛一看,原来是徐成毓。
裴修逻顿时有了依托,哭哭噎业:“他他他他打我,徐姑娘你要帮我做主啊。”
徐成毓捧着手巾,大惑不解。
“你看她,连我这么敦厚无害的人儿都能动手,若是你们以后有什么矛盾,他不得对你,呜。”
徐成毓哑口无言,听裴修逻诉苦半晌,终于抓住重点:“于大人没和你一起回来?”
“没,呜——”
她麻利从冰水捞出一枚鸡蛋,用手巾擦干后,迅速剥壳,再把凉透的白净鸡蛋敷到褚玉宣眼睛上,来回滚动。顺嘴问道:“贾大人呢,也没回来?”
“没——”
裴修逻看得呆了,来不及哭诉,愣愣答。
“那你来这干嘛。”
他喃喃:“我不回来怎么知道,褚哥被人揍了。”盯着褚玉宣眼眶的青紫,裴修逻眼神越发火热,“哪位英雄下的手,裴某敬佩弗如。”
闻言,褚玉宣皮笑肉不笑瞪他一眼,徐成毓滚鸡蛋的手更殷切。
她呵呵干笑:“冰鸡蛋滚了半天,已经好了不少。明天再用热鸡蛋敷一敷,也就消下去了。”
裴修逻看得有趣,撅屁股围在一边不动。褚玉宣不受其烦,问道:“所以呢,你一人回来干嘛。”
裴修逻停下幸灾乐祸的笑,恨恨一拍大腿——介于姿势所限他拍的是褚玉宣的大腿。
“遭,我忘了是回来找贝愉算账的。”说着他就要往外跑。
徐成毓叫住他:“别去了,贝愉已经回京,人早不在这。”
“为何。”
“发高烧,说胡话,神志不清。”徐成毓滚着鸡蛋叹气,“要不是我们中午急匆匆回来,伺候的人都找不到能主事的。”
“请了个大夫照顾着,好不容易醒了,开口就要回去。连大夫加行李打包,快马加鞭送他回去。但不是什么大病,大夫说他受了惊吓,激热所致。”
裴修逻盯着脚尖默了半晌:“他……身份特殊,回去也好。”
“你找他做什么。”
裴修逻也叹气,认命般道:“刚收到消息,湖心岛北苑里,贝愉用过碰过的器具,全得拉回元熹。”
徐成毓吃了一惊:“做什么,阵仗这大。你们不是还在查案。”
裴修逻亦不解:“就是就是。大姐姐居然同意了,事情全落在我头上。又要调派又要运船的,我才不乐意,”他挥了挥拳头,“贝愉若是不改主意,哼哼。”
“现下他不在,你认命吧。”
裴修逻高举拳头:“我命在我不在天!”
话音刚落,屁股就挨了一脚。
无论是从生理还是心理,褚玉宣没眼看他,指使道:“偷溜回来的吧,你还不去办你的事,等大姐姐来催,再不是这力道。”
裴修逻面色微变,屁颠颠跑走。
风风火火地来,风风火火地去,看他急巴巴样,留在堂屋两人同时笑出声。
“莫名其妙。”
“是啊,莫名其妙的。”
微凉鸡蛋抛回水里,扑通一声,溅起寸寸水花。徐成毓道:“湖心岛,素衣女,还没消息。”
褚玉宣低声道:“湖心岛说小不小,大姐姐人手有限,又不全然信任……找得久也正常。而且……”
而且什么。不信任裴家人,贾大人又拿不出官府的人手,但元熹离京不远,两天时间调多少人都使得。是故意不急着找,还是已经找到了,因势利导钓后边的人呢。
徐成毓突然问道:“从湖心岛收拾,并运回贝愉用过的器具,得费不少人手罢。不知道多少人要上岛。”人多眼杂,水也浑。
没外人在,褚玉宣也不捂眼睛,仰躺着靠背,惬意道:“哎,我不管。都负伤了还不许歇歇。”
“你明天回京么。”
与前言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褚玉宣愣住,像是没反应过来。
徐成毓不再问,袖子往上推了推,手指沁入冰盆,边剥鸡蛋,边聊家常似的:“慧娘她们不回来用晚膳,你要吃什么。一个嗓子干,一个眼睛肿,干脆清淡点?”
她笑了笑:“也不知她们逛什么去了,一天不回来。不过贝愉走了这事我让传话的人回过去。慧娘毕竟是主人,贝愉顾不上我们得说一声。还有方淡玖的案子,你说不急但我们明天再去一趟。工钱没双倍就没罢,你什么时候结款……”
细碎言语中,晚霞天一缕缕昏暗,廊下灯烛次第亮起,融进万家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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