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言本来还想接着往下看丁卓对邱容的好还有哪些,门口站了一女人。
手里抱着个孩子,拿着车票找自己的铺,进来四周瞧了瞧,随后指着林小渊的铺问霍言。
“这个铺有人吗?”
“有人。”
“啊…还说没人就先睡下铺,从来买卧铺都买不到下铺,”
女人说这话的时候,面向她的上铺,眼珠子却睨在霍言身上,见霍言头也不抬,完全不搭理她,她怀里的小孩儿似乎得到了某种信号,哇哇哭。
女人摇着她的娃娃。
“哎…没办法呀,你这么小就没了爸爸,妈妈连买个票都不能买好,真是个无能的妈妈…”
霍言望她一眼,发现她的眼珠子卡在眼角,车厢没人,这话好像就是对他说的。
可惜了,霍言这人缺乏的东西很多,同情心就是其中一项,尤其是,把同情心拿到明面上来作为绑架人的一种约束的时候。
他低头继续想看林小渊纸上的故事,又听见她说:
“别哭了宝宝,上铺也有上铺的好处,爬上爬下好锻炼身体不是,虽然得先把你放上去,妈妈在上来找你,下来的时候妈妈先走,再艰难地去接你…”
这个档口,林小渊和吴翼吃完早饭回了来,见一女人抱着孩子碎碎念,她像是找着了另外一个机会,笑对他俩。
“能不能跟我换个铺?作为单亲妈妈,出门在外真的很不方便,孩子还太小…”
“啊…”吴翼惋惜,“不好意思,我也是上铺。”
“是想睡下铺是吗?你睡我铺吧。”林小渊没所谓,还没等她把自己的惨说个够,就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往上铺一扔,“你用。”
女人抱着的孩子适时的不哭了,忙高兴道谢。
“宝宝,出门遇好人了,运气真的好,谢谢啊,小兄弟,好人呐…”
说完抱着孩子坐在了林小渊的铺上,桌上本来是林小渊写东西的纸张,开始堆满了奶粉罐、奶瓶、食物…
拿东西往上搁的时候,还不往瞅一眼对面的霍言,那眼神里的意味是在说:同样是长得好看的小伙儿,做人的差距咋那么大呢。
霍言不管对面的目光是骂他还是感叹上帝造人的区别对待,只是觉得吵闹。
林小渊坐他身旁唤他:“霍言霍言~”
霍言目光回到他脸上,见他递过来一块牛皮纸,慢慢打开,里面一白色方糕,无比兴奋地对着他。
“原来这座小城盛产槐花,你看,槐花糕,有十层那么多,每一层口味还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霍言直起上身,盘腿面对他坐好,盛情难却地接过那糕点,对他刚刚那么叫自己的语气,又升起一种熟悉的奇异感。
怎么说:很受用。
“你看,最上面是新鲜的槐花,第二层是糯米加槐花,第三层是蜂蜜加槐花,第四层又是豆沙,第五层是酥皮…”
霍言带着笑听他说完,拿起来尝了口。
尝完没什么表情,虽然那么多层,但整体口感就是软糯香甜而已,并没有丰富的口感。
但不好驳他的高兴劲头:“挺好吃,花味儿很浓郁。”
“是吧,看起来就很好吃,你吃。”
“你尝了?”
“还没,最后一块了。”
“那你也尝尝看。”
自然而然地伸手递给他,刚递过去就反应过来,会不会又伸脖子来吃。
结果不言而喻,林小渊“啊——”地一声,把他吃剩在他手指尖的槐花糕吃了进去。
“……”
来不及啊,但是算了,对于喂食这件事,他好像也不讨厌。
林小渊被喂完,冲他一笑:“很好吃对吗?”
霍言脑子里回想起邱容躺丁卓腿上慵懒着身子说:很舒服对吗?
微微一愣,取笑他:“是槐花糕本身好吃,还是有人喂你才好吃?”
“是你喂的我…”林小渊话没说完,表情定格,眼珠子在他脸上溜了个上下,立马换了副神情,问他,“看到哪了?”
“看到丁卓带邱容去补课了。”
霍言见他表情的变换,有些困惑,总感觉他话没说完,而且没说完的话才是他想听见的真话。
他说:是你喂的我。
什么意思?
是在自己身上找以前被喂的念想?还是说自己喂他,他也会感到喜欢?
好像这句话,存在着很多已知或者未知的可能性。
“那我得快些写了,不然到终点站你看不到故事的结局,毕竟你花了钱的。”
林小渊说完爬上铺,趴在铺上开始快速往下写,就像这本书他偶然付了钱,就要加速故事进展似的。
吴翼站在走廊,遥望窗户外的风景,没理会车厢即将到来、一刻不停歇的吵闹。
此吵闹有两重,一重是婴儿的哭闹,一重是来自妇女的抱怨。
霍言以前就想过,为什么婴儿的哭声总是那么刺耳,它们分贝很大,还无休无止。
后来他听过他妈妈有一回奔溃的哭声和嚎叫,也很刺耳。
那时候他才知道,人类的声音就是有那么一种分贝,小孩儿不需要忍耐所以经常听见,而大人在成长里学会了忍耐和克制,所以很少听见而已。
不过这两种声音的区别是,一种听起来就只是刺耳,它没有内容,单纯的刺激你的耳膜。
而另外一种,它充满了内容,内容你听得懂,除了耳膜遭殃,心也会跟着揪起来,痛不堪言。
女人把奶瓶往她孩子嘴里塞,孩子不想喝,哇哇哭得更响。
她左右张望,做了个决定,把奶瓶一放,扯开自己的上衣衣扣,一塞,堵住了那孩子的嘴。
孩子停止了哭闹,咂咂地开始吃他的美味人奶。
同样是奶,牛奶就是牛奶,是陌生的奶,而人奶,是妈妈的奶,是有熟悉感和安全感的奶。
霍言好奇一个孩子是怎么从嚎啕地哭变得安静,一抬头,立马把头低了下去。
女人为了缓解尴尬,往里坐了坐,尽量把衬衣拢起,开始嘟嘟囔囔。
“都说女人嫁人之前是金奶,结婚后是银奶,生了孩子就是狗奶,以前觉得打胡乱说,现在知道了,孩子饿了,不管什么场合,第一时间想的就是怎么喂饱他。”
林小渊在床上写字的手一停,像是不大明白这些个话的含义,但也没多想,继续埋头写。
霍言想继续往下看林小渊写的故事,一段还没看完,女人接着说:
“我啊…结婚一年不到就离婚了,带着个孩子,你说,孩子那么小,怎么可能抛下?他却能抛得下,男人总是比女人要狠一些的。”
霍言对她的人生经历毫无兴趣,加上目光不知道往哪儿放,只好下铺穿鞋,拿了烟离开这个尴尬的车厢。
走之前把那盆茉莉花往自己这边移了移,怕那些杂乱打扰了它的孤芳。
林小渊本来想接着往下写,女人的故事却一个字一个字的钻进了他的耳朵。
“我家条件也不差的,长得不好看嘛,也不算差啊,配他完全配得上。我还有一栋三层楼房,靠出租都有好些钱,日子本来好好的。狗日的,跟出租房子那些骚女人干那些事,光是我捉到,都有两回,你说说,在我没看见的时候不得是干他妈几百回了。”
虽然车厢里还有一双耳朵,但是人不在她的视野里,很难知道她这些话是对空气或者孩子,更是她自己说。
孩子嘴巴依旧在嘬,越嘬越紧,越嘬越贪婪,女人眉头一皱。
“贪心鬼,就这么不心疼你妈妈?你爸爸不心疼?你也不心疼?”
……
霍言站在车厢连接处的抽烟区,拿着烟嘴在烟盒上敲了敲,随后叼在嘴上,半天没点,又把烟拿在手上转了转,远望窗户外。
一片绿野在他眼前划过,天际平缓。
倏地,愣在了那一片绿色里。
好像…这种绿色…他向往过,还跟一个人一起,向往过。
去记忆深处找了找,找不到任何线索和相关的印象。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丧失了某部分记忆,不过转而一想,兴许只是梦里梦到过的熟悉。
烟抽了几口,想起他妈妈当时对着他爸爸嘶吼。
“你们这种人就该去死!”
他当时站在一旁,觉得自己好像是他爸爸的帮凶,因为他早知道他爸爸真正喜欢的不是他妈妈。
他还亲眼目睹过,就在他家的阁楼的衣柜里,正躲在里面捉迷藏,透过门缝,瞧见了他爸爸的爱人。
是个男人…
他当时不懂,不管是他们说的话,还是他们做的那些事,直到后来长大了些,懂得情爱是何物,懂得两副身体的缠绵是何意。
但是他都没有将这些告知他的妈妈,因为他觉得他妈妈和爸爸理应为了自己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而在一起。
又是一个自私的想法。
人本来就是自私的,这没有错。
那些事本就不该是他该去处理、该去面对,却赤.裸地展现在自己面前,又怎么能指望自己能为此负起责任?
那次刺耳的争吵以后,他就被带离了?城,他待了15年的地方。
他爸爸后来也离开了那里,尽管生活在他的周围,却不能来家里跟自己见面,只能悄悄出去,在公园,在麦当劳,在游乐场。
他带着他四处游玩,而他的身旁总有一个人陪着,偶尔还能看见他的手被另一个男的紧紧牵着。
烟雾吹出去,被车厢链接处透出来的风刮了刮。
林小渊走了过来。
他晃了眼他的手,联想起丁卓和邱容那般紧握的手,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厌烦,遂把视线移到窗户外。
林小渊走过去跟他面对面,车厢狭窄,让这种站立显得局促,余光不得不瞥见对方。
“怎么过来了?”
“有点吵。”
“想抽烟?”
霍言瞄了眼他渴求的双眼。
“嗯…”
林小渊接过烟等他给自己点,点燃后慢慢往嘴里吸,随后蹲下身来,陶醉在烟雾里。
霍言见他抽个烟都那么认真,也蹲下来,好奇瞧着那烟、那脸、那眼睛,觉得抽烟的样子跟他整个人气质格格不入。
揶揄他:“吸烟不好,方永源不是教过你吗?”
“可他自己抽,你也抽,好多人都抽,不是都说,大家觉得好的东西就是好东西吗?”
“谁说的?这也是方永源说的?”
“不是,是我自己想的,”林小渊仰头吐口烟,“经常见好些人因为周围的人说一个道理,他就按照那个道理来生活,就像刚刚那个大姐…”
又抽口烟,话伙同烟雾一同散出。
“她说夫妻有了孩子不该离婚,再怎么样,为了孩子都应该将就去过。她周围就全是这种道理,她也觉得这话说得对,所以才辛苦带着孩子坐车去找她的前夫,想要复合。”
“就算去找着前夫,复合了以后还是不会好过,最后还是会分开,”霍言吐烟,“搭伙过日子的,只要没有共同的目标,就会散伙。”
“嗯…也有好些人说,人活着为了开心,应该是为了自己更多,所以婚姻不幸福就赶紧悬崖勒马,不能被束缚,这也是很多人认为活着的意义,所以也是对的。”
“还想了什么?”
“也就是说,人是分群的,一群人有一群人活着的道理和意义,虽然差很大。”
“你被捡回去以后生活怎么过的?”
霍言现在对别人发生什么可是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只对这些有兴趣。
紧着问:“真的是方永源说什么你就听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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