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日料店以原木设计为主,灯光柔和不算明亮,让人一进门就不自觉平静下来。
“看看想吃什么。”崔颂叙接过侍应生的菜单,懒懒道,“今天我请,就当是聘用孟二公子当助理的工资了。”
“崔总这么大方,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孟泊之也不推拒,垂眼扫着菜单,“要一份鳗鱼饭,生鱼片和烧鸟串。”
“你就吃这点儿?”她的目光从菜单上移开,再次落在孟泊之身上,有些不信。主要他这一米八多的体格,怎么看也不像只吃这么多的样。
“这不是觉得自己配不上更高的工资了吗。”孟泊之故意叹了口气,做出一副遗憾的样子。
崔颂叙被他这副做作的样子逗笑:“得了吧。”
“再要一份日式拉面,秋刀鱼,芥末虾球,两份铜锣烧……”崔颂叙仔细看着菜单,觉得差不多了,顿了顿又道,“再打包两份和果子。”
“两位需要什么饮品吗?”侍应生给他们推荐,“我们这里的特色有烤大麦茶。”
“就这个吧。”她点点头,把菜单还给了侍应生,“谢谢。”
侍应生很快就给他们上了茶饮。
“你刚才在翻手机,该不会是找美食榜吧?”崔颂叙忽然想起,抬眼看他。
按这家日料店的风格来看,确实很像网红美食榜上的店。
“嗯,朋友的美食榜。”孟泊之点头,看着她笑,“毕竟我刚回北城,对这些都不了解,只能求助朋友了。”
“你在北城还有别的朋友?”她挑眉看他,显然有些意外。
“他也只是在这儿工作。工作方面,你们应该没什么交集,多半不认识。”孟泊之没再细说,转移了话题,“他说鳗鱼饭是这里的招牌,不试试吗?”
“这里的米饭不一定合我胃口。”崔颂叙拿起杯子抿了一口大麦茶,“我喜欢吃软一点的米。”
崔颂叙口味挑剔的很,不爱吃生硬的东西,连带着米饭都要吃软糯的。
“这样啊,那等会儿你可以先尝一尝,如果喜欢的话,咱们俩就换一下。”孟泊之轻轻笑起来,“你还真是吃穿精细。”
崔颂叙抬头看了他一眼,轻哼了声:“个人习惯而已。”
“那两份和果子你是准备带回去吃吗?”孟泊之看着她问道。
“怎么,你想吃啊?”她随口玩笑,见孟泊之瞪大了眼的样子,又忍不住勾唇,“等会儿有事要回趟老宅,家里长辈小孩的也都在,打包回去应付小孩儿。”
他这才小声道:“我还以为你要给明天要去见的那个律师呢。”
崔颂叙微微歪头,轻笑出声:“你想象力可真丰富。”
孟泊之垂眸抿了抿唇,很快抬眼看向她:“你明天带上我一起吧。”
“你去干什么?”崔颂叙觉得奇怪。
孟泊之张口道:“我不是你助理吗?”
“又不是真的”崔颂叙有些好笑。
孟泊之一噎,接着很没底气地说“起码今天你承认了不是。”
“我有助理。”崔颂叙挑眉委婉拒绝,并不是很想带他一起。
酒店的管理情况说到底是她家自己的事,尤其这事儿也不是什么值得传扬的好事,相反还该严严实实捂着避免传出去。她要是早知道详细情况,今天肯定不会让孟泊之跟着一起,倒也不是觉得丢人,只是单纯不喜欢自己的事被人知道。明天去见律师说得严谨点也算是内部问题,崔颂叙从来不是个喜欢把自己的事摆在人家面前的人,无论好坏,尤其是坏事。
“那明天不是还放假吗?你出去见人家律师,连个助理都没有,怪没面子的,我去给你撑撑面子。”孟泊之想了半天,似乎终于找到了可以说服她的理由,好声好气地商量着,“明天还休假呢,你剥夺人家正常的休息时间不合适吧?”
崔颂叙被他这个样子弄得无奈:“我是人犯吗,你整天到哪儿都跟着。”
“我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帮到你。”
她盯着他,仍旧不买账:“我去咨询律师,需要你帮什么忙?”
“万一呢。”孟泊之不依不饶。
崔颂叙视线在他身上落了半天,孟泊之都被她盯得有点不自在。
“我问你个事儿。”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再次开口。
“嗯?”孟泊之以为她要松口了,抬起眸子看着她。
“你很闲吗?”崔颂叙问得发自肺腑,眉头微微皱着,满眼的不理解,“你是整天都没事做吗?”
崔颂叙是真的不明白,这人怎么能闲成这个样子,成天消息电话不断,人还时不时地出现在她面前晃悠,他是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了吗?
几番对比下来,搞得她这个整天忙得脚不沾地的人很是不爽。崔颂叙经此发现,她有点儿看不惯别人在自己面前这么闲。
尤其是她忙的时候。
“我这不是整天都跟着你吗。”孟泊之愣了几秒,脱口而出。
崔颂叙叹了口气,跟教训小孩儿似的:“就没点儿正事儿?你都二十三了,你们家的生意你一点都不管啊?”
孟泊之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觉得有点别扭:“你别这么跟我说话,我又不是小孩。”
崔颂叙呵呵一声,在她眼里孟泊之幼稚的和家里那几个小辈没什么区别。
也就偶尔有点儿大人的样子……
在淮州,宿家老宅里忽然沉静下来的话语,对她的要求无一反驳照做,还有好脾气地顺着自己的样子。
实在太少,少到她需要抽丝剥茧才能发现那一点点。
可是不是没有。
他现在这副幼稚无赖的样子,是真的,还是在外面伪装呢?
崔颂叙抬起眼睛,想要去仔细分辨,可孟泊之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家里的生意有我大哥,用不着我。”孟泊之无所谓地开口,唇边勾起一个弧度。
不知是笑是讽。
“得了吧,你不是应该是想方设法跟他抢吗。”崔颂叙收回思绪,瞥了他一眼,才不信他这些话。
孟泊之勾了勾唇,手肘撑着桌子往前凑了凑,看着她挪郁:“怎么,这是担心以后嫁过来会没钱花啊?”
墙上的壁灯光线很弱,只能看清卡座这一片。从上方倾落,撒下一片柔光,将对面人的半边脸笼罩在阴影中,那双眼里却映射出丝丝的光彩。
崔颂叙忽然蹙眉,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异样,心脏像是被什么戳了一下,转瞬即逝,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消失不见。
“少来。”崔颂叙看着光影下的那张嬉笑的脸,别开了目光,垂眸嗤笑,“我就算真嫁你家去,也用不着花你家的钱。”
别的不说,就是光靠崔家,就足够她衣食无忧一辈子了,况且她也不是个游手好闲二世祖,就算没有孟家,也够维持她现在的消费水平。
“放心吧,家里的生意我有接触,自己也有个公司在运营着,不会缺你钱花的。”孟泊之眼底笑意浅浅,身子也往后拉开距离,离开了光区,“我也只是最近有点闲,想趁着空闲时候多见你几面,不然以后可能就没空了。”
“你这脸皮什么做的啊?”崔颂叙侧头看着他,眼里带了几分嫌弃,在孟泊之不解的目光中吐出剩下那句,“够厚的。”
“那明天我能跟你去吗?”孟泊之挑了挑眉,再次问起这个问题。
“随便你。”
为什么会答应呢?
崔颂叙不知道,可能是这人太能胡搅蛮缠,也可能是她现在心情不错。
反正,她只是忽然觉得带他去也没什么,她乐意就好了。
点的饭菜零零散散的上齐了,孟泊之先把鳗鱼饭分出来一点儿让崔颂叙尝。
这家的鳗鱼饭做的不错,米饭软糯,料汁入味,鳗鱼也是鲜香软烂。
“怎么样,好吃吗?”孟泊之问她。
崔颂叙点了点头,又挖了一勺:“挺好的。”
看她再次去挖,孟泊之就知道这饭是合她胃口的,轻笑起来:“那米饭给你,我吃面吧。”
崔颂叙动作顿了一下,拒绝道:“算了吧,我吃不了这么多。”
“那我分出来一点就行了。”这人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别扭,几下就分了一小半出来,把鳗鱼饭放到了她面前。
“哎……”崔颂叙还没反应过来,对面的人就把面换到了自己这边,她看了孟泊之一眼,想说什么,最后又作罢,低头开始对付那碗鳗鱼饭。
其实她并不是觉得自己吃不掉,她只是觉得两个人还没有熟到可以交换餐食的地步,这个动作就像两个人认识了很多年似的。
但显然对面那人没有这么觉得,她要是再说出来反而小气。想了想,反正也都没碰过,这么换一下也没什么,索性随他去了。
饭吃到一半,崔颂叙的手机响了起来。她瞥了一眼,发现是个陌生号码,放下筷子接了起来。
“喂,哪位?”她声音很淡,好像这句话已经说了无数遍。
“崔小姐,好久不见。”
崔颂叙听出了对面的人是谁,动作停了了一下,抬眼看了孟泊之一眼,神色怪异。
孟泊之见她这个表情,也发觉了不对劲,停下筷子看着她。
片刻卡顿之后,崔颂叙再次轻笑起来:“孟大公子啊,有事?”
孟泊之也知道了刚才她的表情是为什么,复又垂下眼眸,自顾自地吃起来。
只是崔颂叙似乎看见他的嘴角向上扯了扯,却好像并不是在笑的样子。
“崔小姐之前带我们认识了些朋友,按理来说该向你道谢,但最近一直忙一些生意上的事,也就拖到了现在。”孟江言的声音依旧和之前一样沉稳温和,他似乎顿了一下又无奈道,“还有小疏,他那天实在太失礼了,该向你道歉。”
“看来孟大公子对这儿适应的不错。”崔颂叙的手指搭在桌子上,指尖一下一下地敲着,话语平淡,“道谢就免了,举手之劳,你不用放在心上。至于道歉,孟小公子已经说过了,你实在不用一次次地替他表达。”
其实她也知道孟江言这些话只是在找借口而已,她是不想给他这些借口的。
“还是要的。崔小姐不介意,但该有的表示不能少。”电话那边的人隐约在笑,直接问她,“明天怎么样?崔小姐有空吗。”
“不瞒你说,我最近实在是没空。”崔颂叙收回手指,搭在自己的眉心上,强撑着那点笑意,“孟大公子的心意我领了。”
孟泊之听不见孟江言的话,只能隐约听见一点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听着崔颂叙的回答,掀起眼皮朝她看了一眼,看到她那抹略带敷衍和麻烦的样子,就把他大哥说的话猜了个七七八八。
毕竟那人有多难缠,他是最知道的。
“那等你有空吧。”他的声音还是平和,说出的话却不再给她拒绝的余地。
崔颂叙张了张口,但又懒得再跟他扯这些,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人是非得跟她吃这顿饭不可了。
和对面的那个人真不愧是兄弟,这怎么都甩不开的样子简直是如出一辙。
她边想着,边往对面看了眼——那人还在吃东西,似乎对他们的话并不在意。
“行,那到时候再说。”崔颂叙微微出了口气,答应下来。
孟泊之吃着饭,耳朵却把她的话听的一点儿不落。在崔颂叙把手机重重扣在桌子上的时候,也只是懒懒抬了一下眼,然后再次垂下眼睫,往嘴里送了个虾球。
“你大哥什么情况,非要请我吃饭干什么?”崔颂叙看着眼前人,搞不懂孟江言在想什么,眼里不掩狐疑,“还拿上次出去那件事当借口。”
即便是想交朋友,拓展人脉,她也不想和他多来往,崔颂叙始终觉得他们性格不适合交情太深,但两家的关系在那儿,如果后续要合作或者什么,老一辈的关系够用了。
她对孟江言的定位很简单——世交家的公子,点头之交,平时见面打个招呼就行了,甚至都用不上说几句话。
孟江言这个人太复杂,崔颂叙总觉得跟他说话,脑子就得不停地转,她觉得累,所以总是下意识想躲。
偏这人不肯放过她,非得跑她跟前来。
“可能纯粹想表示感谢吧,”孟泊之轻轻哼了声,嘴角带着几分笑意把虾球咽下去了,“也可能是想结交你这个朋友。”
“你对我大哥印象怎么样?”孟泊之放下筷子,抬头看向她。
从孟江言打来电话之后,孟泊之似乎就有些意兴阑珊,虽然不明显,但崔颂叙感觉到了,他唇角那似有似无的笑意,总让人觉得有些讽刺的意味。
但她就算再对孟江言有什么意见,再不想跟他有什么交集,也不可能让孟泊之看出来。
虽然对方表现出来的样子并不怎么喜欢他大哥,但人家毕竟是一家人,她对他们家的许多内情全然不知。
万一呢?
“挺好的,没什么好或坏的印象。”崔颂叙淡淡勾着唇,声音不咸不淡,反而抬着眼皮和对面的人对视,“问这个干什么,有事儿?”
“没有,只是单纯问问。”孟泊之轻笑了下,笑意不达眼底,很快再次垂下眼睛,拿起筷子吃起来,“那对我两个弟弟呢?”
“都还行。”她若无其事地又说了句违心话,可能是觉得这话太单薄,又道,“都没见过几面,哪能有什么感觉。”
孟泊之停了下动作,朝她掀了掀眼皮,发出一声轻笑。
这声笑似乎没有什么情绪,但又好像藏很多东西。
“我提醒你一句,你们家的事我不想掺和进去。”崔颂叙想了想还是把这话说出了口,看向孟泊之的目光淡了些许,“别拿我当筏子干什么事。”
“嗯,知道。”他没再抬头,话语中透露些些散漫,似乎并没有往心里记。
崔颂叙察觉他不想再说话,也懒得再说些什么,收回目光安安静静地吃饭。
对面扯着的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平直,眼底的讽刺却慢慢涌上覆满。
和崔颂叙吵架那天,他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没想到客厅还亮着边吊灯,居然还有人在等他。
这是孟泊之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有人等他回家,没想到竟然是他那位好大哥。
孟江言正坐在沙发上,听见声音往那边看过来。对视的那瞬间,孟泊之就能确定他是在等自己,不过多半不是为了维系他们那点儿可怜的兄弟情,向他这位弟弟表达关心。
孟泊之当时的想法就是,原来有人等着自己回家或许也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也没有那么多值得在乎的感触。
他都不知道那一刻到底是觉得讽刺还是厌烦,又或者什么都没有,只有无聊麻木。
果不其然,下一刻孟江言就站起身子朝他走过来。
“大哥这么晚了还不睡吗?”孟泊之懒懒抬眸,扫过那个昏暗中的身影。
“在等你,怕你回来太晚,不好向爷爷交待。”他声线低沉,面上还是那副常年不变的温和笑意,“东西找到了吗?”
是要掐着表看他跟崔颂叙呆了多久吧,看来他这位大哥对于自己的地位也不是那么有自信。
孟泊之讽刺勾唇,冷冷别开目光,和他擦身而过。
“嗯,找到了。”孟泊之不准备跟他多说什么,“大哥早点休息,我先回房间了。”
“泊之,这些手段不高明,崔家那位小姐不是傻子,别闹到最后伤了两家的情分。”他声音依旧,但孟泊之却从中听出了警告的意思。
孟泊之顿住步子,冷嗤一声,索性撕下了两人之间伪装的平和,转过身去看着他:“大哥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还是说,大哥觉得我要做什么,准备做同样的事?”话到最后,内里的讥讽已经不加掩饰了。
孟泊之没有给孟江言再次开口的机会,转身上楼。
开门开灯声音一连串,接着二楼走廊溢出一片光,却很快又随着楼上关门声消失,然后关灯声响起,整个屋子都变得黑暗沉寂。
其实孟泊之那一晚没看清孟江言的脸,但他能猜到,那张脸上的笑多么平静,多么虚伪……
孟泊之低垂着的眼睛划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如果崔颂叙此刻抬头的话,就能看到他面上丝毫不掩饰的厌恶。
因为孟江言这个插曲,直到吃完饭,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这顿饭最后就在这种毫无交流的安静中结束。
好像这几天稍微拉近的那点距离,略微的熟悉再次回到了原点。孟泊之不主动开口,她也无所谓,那些相处和谐似乎只是假象,其中一方不再维持,所有的假象就会被撕扯开来,显现出原本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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