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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门开了,暖气从屋内徐徐涌出。
一个身材清瘦面容和善的妇人出现在了宋佳禾的眼前,她主动将门前局促的人拉进了屋内,声音细软,却不失活力:“我记得你,陆承宇的高中同桌,很安静很努力的一个小姑娘。”
“您居然记得我!”宋佳禾有些意外,好看的眼睛微微睁大。
温热柔滑的掌心握住宋佳禾冰冷干燥的手,暖意缭绕,宋佳禾的身体渐渐回温。
他们一路行至客厅,陆母拿出一个纸盒,从里面拆出一只新的马克杯,而后,抬眼轻轻撇过陆承宇,对宋佳禾说道:“你很特别,很好记。”
宋佳禾百思不得其解,她长得不算明艳,成绩不算优异,性格也不算突出,怎么就特别了?
她转头看向陆承宇,对着同样云里雾里的男人挤眉弄眼,试图询问答案。
然而,无果。
回应她的只有一双不解的眼睛和无奈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
陆母拿起一旁的水壶,水声缓缓而流,均匀且平稳,几秒后,水声停止,陆母把水杯递到了宋佳禾面前,热气状似白雾,从杯口往上飘扬,再慢慢淡去,消失在空气里。
她双手握住杯壁,温暖的热气自她手心漫散,宋佳禾向杯中吹去几口气,聚拢的烟雾向四处挥散。
宋佳禾听见和婉的沉吟再度响起:“每次家长会的时候,我都习惯提早到,我看见他对你的态度和对其他人的态度很不一样,因为这太过明显的差别,所以我对你的印象记忆十分深刻。”
宋佳禾吹气的动作猛然顿滞,她抬起眼,透过微浅的薄雾,她看见了一双柔和的眼睛,慈祥又亲切。
附在杯壁上的指尖不自觉的用力蜷缩,宋佳禾的心脏像是下了一场太阳雨,又暖又湿。
红晕悄悄攀附上藏在白雾后面的鼻尖,宋佳禾回视这位亲善的妇人,唇角漫上发自内心的温暖笑容。
身后,略带不满的嗔怪幽幽而起:“妈,你这叫偷窥别人的私生活!”
陆母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伸手揽住宋佳禾的臂弯:“你不知道,要是他的眼睛能说话,当时那点小心思估计能喊得让全世界都听见了!”
宋佳禾被这个比喻逗得颤笑连连:“阿姨,哪有那么夸张啊!”
听见反驳,陆母轻轻拍了拍宋佳禾的臂弯,眼底的笑意像关不住的水花不停往外冒溢:“那时我站在后门,看见他那个眼睛啊总是不自觉往你那里撇,和别人说话都要分心,不然你卷子掉了,书堆倒了,他怎么第一时间就能看见并且帮你整理呀?”
宋佳禾安静的听着,不言不语,眼中且听玩笑的随意不再,她的瞳孔轻轻颤动,内心早已山崩地裂。
头好似卡顿的磁带,滞缓又机械的扭向陆承宇,一张沁染着薄红的面颊出现在她眼前,仿若傍晚的落霞,照亮幽暗的天空。
耳畔有热气喷洒,陆母继续说道:“有心的人就算不说话,感情也会从眼睛或者行动上表现出来的,对于口是心非的人来说,它们有时候会是叛徒,但是,对于腼腆害羞的人来说呢,它们就是助推器。”
“好了,妈你别再说了!”陆承宇连忙向茶几走去,把宋佳禾从陆母手中一拽,拉到自己这一侧。
宋佳禾看着耳廓红透的男人不由得轻嗤一笑,笑声刚落,陆承宇便扭过了头,他剑眉往下一瞥,略微有些许羞燥和窘迫,面色不再如往常那般神气飞扬。
陆承宇连忙转移话题,语气有几分虚浮:“我爸呢?”
陆母将目光投向通往二楼的阶梯:“开远程会议呢。”
陆承宇点了点头,而后,又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此时已经晚上九点有多了,他复又抬起眼看向陆母,手紧紧地牵住宋佳禾:“那我们先回房休息吧。”
语毕,楼上的脚步声无缝衔接的响起,沉稳有力,渐渐清晰:“你们饿不饿,要不吃点东西再回房?”
三个人同时回头看向声源处,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笑容和蔼,正缓缓从楼梯上往下走,见状,宋佳禾赶紧礼貌地问起了好:“陆叔叔您好,我是宋佳禾,陆承宇的女朋友。”
陆父微笑颔首,挥起臂膀摆了摆手,颇为大气:“来了就当自己家,别客气!”
热情温馨的气氛让宋佳禾很快就适应了与陆承宇家人的相处,她微微一笑,大方的回答道:“叔叔我一定不会客气的。”
继而,宋佳禾又开口说道:“我们刚刚在飞机上吃过了,所以现在不饿,长途跋涉了一天倒是有些倦了。”
语毕,陆父还未开口,陆母就先一步拉着宋佳禾往楼上跑去了:“你这样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了,佳禾,我特意重新布置了客房,还换了一套新床单,你来看看你喜不喜欢,至于陆承宇你不用管他,让他睡回自己的破房间。”
“特意布置?”宋佳禾受宠若惊,边追在陆母的身后,边重复陆母刚才的话再次发问,深怕自己听错了。
陆母依旧头也不回地拉着宋佳禾往前跑,语气是那样的理所应当:“你是承宇的女朋友,那不就是我的准儿媳吗,既然是自己家里的人,在自己家里有一个属于你的杯子和房间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宋佳禾哑然,感动的余震幻化成微末的水雾散在她眼边。
被接纳,被认可,再到融入进一个家庭,原来是如此简单而温暖的事情。
不需要任何旁敲侧击的拷问,和权衡利弊的思量,家人就是家人,是包容与爱,是热情的关心和温柔的体贴。
宋佳禾回过头轻轻抹去眼角的水汽,朦胧的视线逐渐清明,她看见仍旧孤独伫立在客厅的行李箱,宋佳禾连忙拽住陆母停下:“请等一下,我还没拿行李呢。”
不等陆母开口,站在楼下的陆承宇眉眼轻抬,满眼宠溺的看着阶梯上的人开口道:“我一会给你送过去。”
宋佳禾木讷的点着头,大脑有些在状况之外的眩晕,紧接着,又听见温柔的声音从耳畔响起:“我们家平时干重活的时候他们父子俩可积极了,男□□势不同,大家讲究的是合理分工嘛!”
简短清晰的一句话像一缕微风搅荡宋佳禾的心湖,古潭里的陈年死水被翻动,顺着狭窄的溪口慢慢往外流溢,新鲜香甜的山泉从料峭的山巅往下坠,滴滴清泉涌入湖潭。
潭内澄澈的泉水清香四溢,轻盈的水流空灵悦耳,宋佳禾心湖微鼓,充盈着丰沛而健康的养分。
她满脸盛着笑意,宋佳禾看向陆母,表示赞同地应了一声,额顶的灯光倾洒在陆母的身上,乌黑的发丝晕染着充满温暖与力量的金黄,为本身气质慈爱的妇人徒增了一抹神圣。
陆母又拉着宋佳禾继续往上走,路过陆承宇房门口的时候忽地猛然停下,她侧过头,一脸不怀好意的笑道:“你们要是想的话,住在一起也不是不行哦!”
此话一出,宋佳禾脸上浮起一抹张扬的红晕,她连忙摆手,又薄又巧的嘴唇张开又闭合,最后也只是娇怯一嗔:“阿姨!”
情绪如同溪流开始往外倾泻,比起过去沉闷与安静得宛若偶人,现在的宋佳禾倒是生动活泼更像个活人。
她总算知道陆承宇爱开玩笑的性格到底是随谁了。
见宋佳禾脸皮薄,陆母便不再逗弄,她微微一笑,语气轻松地打起了圆场:“我开玩笑地啦!”
之后,便拉着宋佳禾走向了客房。
陆母打开门,而后,顺手按下了顶灯的开关,淡黄色的灯光照亮整个房间。
客房被布置得温和舒适,窗前摆放的花束色泽淡雅,光影投射在洁白的绸缎被褥上,浅黄色的波纹歪歪斜斜洒在床榻上,徒增了几许梦境般的迷幻。
陆母拉着宋佳禾往里走,她指着靠近门口的木制衣柜开口道:“我想着以后你们肯定会再来的,即便你们有权力睡在一个房间里,你也应该在家里有一个自己的空间,你们那边比较热,太厚的衣服冬天也穿不上,你呀,可以就放在这边的衣柜里,下次也不用带那么多的行李了。”
宋佳禾依陆母指尖的方向望去,红棕色的衣柜反射着点点白光,幽微的木香飘摇在空中,屋内暖气笼罩,微微温热的气流汇入宋佳禾的心脏,拨走了积蓄已久的寒冷。
“谢谢阿姨。”宋佳禾双眸细细扫视着衣柜,瞳仁稍润,一直悬在云雾中漂浮的蒲公英终于找到了温润适宜的土壤,她站在略泛微黄的木制地板上,就像植根在肥沃土地中的蒲公英,不再无依无靠,不再漂泊四方。
宋佳禾终于拥有了一个正常且温馨的家。
正沉浸在情绪中的人忽然被握住了手腕,宋佳禾缓缓扭过头,目光收回,看向陆母的时候眼眸有几分不明和滞愣。
陆母把人牵到了床尾,她拍了拍床铺,语气平和:“佳禾,坐下吧。”
宋佳禾听话的点了点头,心头跳动,莫名有些紧张。
陆母柔和的眼睛眸色微淡:“别和我说谢谢,倒是我,应该和你说声抱歉。”
“为什么?”宋佳禾搭在床沿的手不自觉收紧,指节埋进丝滑冰冷的绸缎里,凉意穿透指缝,沁入宋佳禾的肌肤,涌荡的血液遽然冷却凝固,人在转瞬间冻结如冰。
陆母长吁一口气,轻而闷,她眼睫下垂,看见宋佳禾紧攥的拳,她伸出手,手心包裹住女孩的手背:“别紧张。”
宋佳禾紧皱的眉宇缓而舒展,幽静的空间里甚至连一丝一毫的风声都无可耳闻。
半晌,宋佳禾听见耳旁有微弱的声音响起:“如果不是我,陆承宇可以早一点回去,佳禾,我很抱歉,害你等了他这么久。”
似乎有堵塞物卡在宋佳禾的喉道中,宋佳禾哽咽着,她唇缝紧闭,零碎的记忆再度被打捞而上,宋佳禾心中甜涩参半,她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用陆承宇曾经和她的倾诉安慰另一个人,而那一个人还是陆承宇的母亲。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执着,陆承宇告诉过我,您很渴望家庭的完整。”
闻言,陆母抬起了头,声音中透着略微的诧异:“他告诉你了?”
宋佳禾看着那双慈爱的眼睛,另一只手从床沿旁松开,转而搭在陆母的手背上:“提过一嘴而已。”
陆母缓缓颔首,眉睫略拧,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考虑。
见状,宋佳禾又朝陆母坐近了一些,额尖因为紧张而略微冒汗:“阿姨,我不是在说您不好,我能理解您的想法。”
陆母展开眉,眼神再又恢复那般仁爱的模样,察觉到宋佳禾的情绪变化,陆母便又笑起,语气尽量轻松:“别绷着脸,我只是担心这会影响我在你心里的印象,毕竟,你是陆承宇的女朋友,未来很可能是我的儿媳妇。”
听见陆母的回答后,宋佳禾松了口气,她腼腆地勾起唇角,指尖卷着落在肩头的发梢:“阿姨您放心,这并没有让我对您产生负面的印象,您能如此在乎我的存在我非常感动。”
陆母眼眸淬着暖融的柔光,凝望着宋佳禾时温情满满:“能让承宇喜欢那么久还念念不忘的人一定有她的魅力,我相信陆承宇的眼光,而且,你也是人,人都是平等的,我怎么尊重承宇就应该怎么尊重你,不是吗?”
心下似是有滚滚江流正在翻腾,宋佳禾鼻尖微微一酸,身体出于本能的向陆母贴去,宋佳禾张开双臂,投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陆母轻轻的拍打着她瘦薄的脊背,暖热穿过轻透柔软的衣物弥散在她润白微凉的肌肤上,春风拂掠,冰川化尽,宋佳禾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全心全意的接纳。
她不排斥一个与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女人的拥抱,她甚至想要主动地靠近,短短几个小时,这里便成了她的依靠。
奇妙的感觉在宋佳禾心中翻搅摆荡,心脏镂空的内核一点点被填满。
宋佳禾将头埋进了陆母的颈窝里,这是她第一次被当作一个独立的个体而获得尊重,又闷又粘的声音贴在陆母的颈侧:“阿姨,我还是应该和你说一句谢谢。”
陆母没有回答,附在宋佳禾背上的手转而往上,她轻柔的摸了摸宋佳禾的头,带着呵护与关切,仿若在安抚一只瘦小脆弱的流浪猫。
温情继续弥漫,无言的宁静被一声清脆的敲门声打断,只听朝阳般的男声从门外响起:“我可以进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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