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那种服务吗?”
卡洛斯抬起头,细软的白发垂在颊边,平平地回应,就像一个真正的熟练的魅魔:“有的。”
面前是一个身穿盔甲的魔族士兵,比进城的其他魔族要高大一些,宛如一座小山。城墙更高,暗红的砖石间爬满了魔界特有的褐色苔藓,衬得青年瘦弱而苍白。
他低头,额头两个小小的角从紫灰色的发丝里冒出来,从守卫的视角能看见一节白皙脆弱的后颈,就像每一个贫弱的魔族一样,在强者面前乖巧至极,哪怕被调戏也不会反抗。
“哈,我对你这样的低级魅魔可没兴趣。”
卡洛斯抱着自己的行李——一捆破布捆扎的东西,约莫一个成年人臂展的三分之二。拾荒者大多是这个打扮,里面大约是水、食物之类的,也许还有轻便的铺盖:“我可以进城了吗?”
“可以。”
暧昧的视线在他身上刮过,魅魔很少会去做拾荒者,如果有,那也许是专门为拾荒者服务的、连固定居所都没办法拥有的底层。
卡洛斯无视了这些目光,只更往上抬了抬行李。
这么一捆烂东西,他倒是抱得很珍惜,仿佛它们很重要一样。
作为一个食物链底层的,血统低劣的魅魔,卡洛斯已经不太像一个魅魔了。
他身上压根没有魔力的味道,眼睛是魔族里最普通的红褐色,头发乱糟糟的,干枯而毛燥,有的还络结在一块儿了。简直像是从尸体堆里爬出来的那样,没有大众印象里那种魅惑逼人的魅魔形象。
可是那双眼睛太干净、太平静了,扫过去,便忍不住在上面停留,去思考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
【你被调戏了。】
“嗯。”
【你不生气吗?】
“嗯?”卡洛斯微微疑惑,“生气?底层魅魔的生态一直如此,也许血统纯粹些的魅魔能活得更好,但依然缺乏尊严。我很遗憾我没有办法帮助他们。”
【……我知道了。】沉默良久,死魂灵换了话题,【与其思考如何帮助其他可怜人,不如想想你自己,卡洛斯,你已经失去上辈子的力量和荣光了。】
“嗯。”卡洛斯依然抱着自己的行李。
三天前他刚从灵弃之地的乱葬岗醒过来,半生半死的,听见大脑里突兀的声音说着他是一片死魂灵,偶然捡到了卡洛斯的灵魂,把他复活转生了,而且血统很低劣,不想死之前最好在蚀骨寒风来临前从这里爬出去。
卡洛斯靠在一块儿石头上,问了一句:“现在……是什么时候?”
【你死后第十年。】
死魂灵碎碎念地讲着现在的情况,能复活自然不是什么命运免费的馈赠,就像时下大陆上流行的分期还贷,死亡的痛苦被拆分成了不同的病症,会随机出现。卡洛斯需要进行一个分期付款,将代价一点点吃下去。约莫一两年以后,他就能获得一个真正健康的身体。
以及,卡洛斯需要无偿答应死魂灵三件事。
听起来很复杂,卡洛斯轻轻地叹气,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尸斑都重了。但他又有些喟叹,毕竟能活着,都是上天多余的奖励了。
【怎么会。】死魂灵忽然反驳了一下,【这和上天可没有任何的关系,你能活着,是因为我将你的灵魂安放在了这具身体上。作为代价,我需要你帮助我。】
“谢谢你。”卡洛斯很快说了一句,“我会好好珍惜这一次生命的。”
——哪怕他看起来对重生完全没有什么喜悦。
在思考第二段人生之前,卡洛斯或许得用这副贫弱的身体,走出寒风凛冽的神弃之地。
这儿的风可是真的能死人的,只要轻轻地一刮,什么植物、动物,就全都化作齑粉了。所以他只能选择来到这座最近的城池,哪怕他没有钱去找个房间住,但只要在城墙内,就有结界可以保护他们。
卡洛斯的第一个随机病症就是高度近视。
对于一个上辈子习惯近战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折磨。不过卡洛斯现在的身体很孱弱,基本上可以告别战斗了,所以也没什么影响。他本想找根棍子当做拐杖,结果外面的风把一切的东西都摧毁了,以至于走了很久都没找到什么枯枝,外面遗留的铁器也大多一碰就碎。
这便是被神抛弃的地方,连生命力完全的魔族都不会在这种地方生存下去。
进了城,他也只能慢慢地走,视野里的东西大多融化成淡淡的红色,三米之外人畜不分。
【往左。】死魂灵淡淡地指着路,【右边第二个路口有一间空房子,窗户和屋顶基本半报废,你可以在里面休息。】
作为一个最边缘的城市,这里的屋子甚至比居民还要多。而且大多数魔族都没有一个固定居所,在这种破烂小城市里,讲究的是一个先到先得,强者为尊,谁厉害谁就可以住在有资源的地方。
倒是方便了流落之人。
“你很了解这里。”
【无聊的时候只能逛逛。】
死魂灵,一种会随时消散的存在,谁也不知道这样的灵魂在大陆上已经飘荡了多久。
卡洛斯没有询问死魂灵的身份,对于复活了他的“恩人”,他保持了尊敬和感激。
他急需休息,然后从这座弃城,一路往魔族领地的中心去,只有那些中心大城,才有回到人界陆地的传送阵。
【慢点。】死魂灵忽然出声,【有大魔族的气息。】
哒、哒、哒、哒。
坚硬的马蹄声。
一队魔族出现在路口,和当下的环境格格不入。哪怕看不清,卡洛斯也能感受到他们身上的特殊气场,也能隐约猜到他们身上都穿了盔甲,是高级魔族士兵。
特别是中间的人。
他只是出现在那里,就没有其他的低级魔族敢靠近。在这般弃族流落之地,没什么血统纯净的魔。而魔界特殊,血统低劣的生物天生就害怕纯血,越是血统相差大,就越能感受到那种魔力的威压感。
卡洛斯倒是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可能他的血统实在是太弱了,几乎没有,也可能是因为他已经是个半死不活的魔,说不定过两天就转生成巫妖了。
他平静地看着那匹骨马从街的那头过来。
他现在的视力很差,看不太清东西,但那种蓝色火焰的骨马很有名,是魔族贵族们的坐骑。他上辈子对这种东西很眼熟,经常看到,大部分都是敌人的坐骑。
卡洛斯微微欠身,凭着听力远远地避让。
“你。”马上的贵族却没有直接路过,而是伸手一点,“过来。”
他神色倨傲,只说了那么一句,和低等魔族交流多说一句话都是对他时间的浪费,剩下的自然有副官来补上。马蹄声来到卡洛斯面前,一身轻甲的身影遮住了魔界的血月:“我们需要一个本地导游,会给予你丰厚的报酬。”
卡洛斯愕然:“我?”
可他并不是本地魔,甚至不是魔,认路是不可能认路的,他刚从棺材里面爬出来。
“我对这里并不熟……大人,你们也许可以找其他人。而且我……”
卡洛斯实话实说。
然而副官似乎觉得他是害怕,给完枣就给棍棒:“我们没有给你拒绝的权利。”
卡洛斯:“……”
他抱了抱自己的破烂行李,复活后第一次觉得有些棘手。
副官却已经默认了他答应,他们这种魔族可能这辈子都没怎么听见过拒绝的话语。
……
“你暂时留在这里。”在高大的宅子面前,副官指了指边上看门的小屋,“稍作休整后,我们会来叫你,建议你在那之前把身上的破烂丢掉。”
卡洛斯:“……”他甚至没来得及说他的眼睛有问题。
但这其实不是副官的错,卡洛斯的眼睛太干净了,而且说话的时候往往都是可以直接找到对方的眼睛,直视对方,真诚而柔软,仿佛不论对面说什么,都会认真聆听。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在这里寻找导游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卡洛斯。这样的眼神,很难想象他现在是高度近视,看不见东西。
这个魅魔,不像是本地人,而像是流落到这儿来的,交流时也没有过分卑微已经是他们能见到的能交流的魔族了——这边的太多魔族看见他们就害怕。
“记得清洁魔法,换套衣服。”副官丢了点东西过来,“抓住这个机会,赏赐可是很丰富的。”
【……你是不会拒绝人吗?】死魂灵看着卡洛斯接过东西,看起来已经在准备收拾收拾当人家的导游,倍感无语,【别人叫你做什么,你都去做?】
卡洛斯默然。
他习惯了。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事情,都会去做一做,何况对方应该是会给一点报酬的。他现在特别缺钱,购买传送阵名额是一件复杂的事。
【你知道这个要你做导游的魔族是谁吗?】
“嗯?”
卡洛斯刚用了刻录清洁术的卷轴,空气里凭空出现了一捧清水,扑在脸上,也润湿了他的唇。这样的清水用来洗脸其实挺奢侈,他复活后都没见过优质的水和食物,甚至有些想要喝一口了。
喉结微动,卡洛斯拿起副官丢给他的白色手帕,开始细细地擦拭起来,换了衣服。又推开窗,让空气流动,好让头发上的水能更快蒸发。水液停留在细细的发丝上,贴着他的侧脸,顺着脸颊的弧度下滑,汇聚到下巴尖,然后落下。
清亮温润的淡红眼眸望着窗外的远方,红月低垂。
便如峭壁上一支开到颓靡的红梅,孤立于尘世,幽幽的发着点说不出的香味,随时都要败了去。
副官沉默了一会儿。
他没想到,路边随便捡来的魅魔,洗干净以后竟然……不,也不能说像魅魔,这份气质让他想起更遥远的事物,比如人间那轮更加轻浅的月。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仿佛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把视线放在卡洛斯身上,把他当一个平等交流的魔族对待。
“卡洛斯。”
“……”
一片寂静,卡洛斯的耳朵很好,听见什么东西被捏碎的声音。他从眺望中回头,却没直接看见副官的身影,反而直接对上了一双凶戾眼眸。
金红一片,仿佛岩浆般流转着地狱的颜色,萦绕着无形的威压。一切都显示出,他是一个高级魔族,血统极其纯粹。
——在魔界,金色是高贵的代表,而红瞳则是血统净度的显现。熔金般的颜色,自然是高贵到无以复加。卡洛斯和魔族打交道也有十几年了,这样的眼睛,也只见过一人,一个和他打了十来年的死对头,魔族最有名的天才。
“……阿维德,”卡洛斯下意识念出了对方的名字,许久,才补上了慢悠悠地补上敬称,“将军。”
十年未见,他竟然没能一下子认出对方,或许复活后的大脑也不太灵光了。卡洛斯颇有些幽默地嘲讽自己。给死对头当导游什么的,未免太荒谬了。
副官退在一旁,瑟瑟发抖。
谁都不会忘记卡洛斯这个名字,也不会忘记阿维德将军和这名人类不死不休的对赌。宛若一根刺,谁也不敢在阿维德面前提起那个人。
高傲的魔族没有动,声音冷得像是万年不化的冰,又像是即将爆发的地脉烈火,十年的时光没有抹消他的暴戾,反而更似一把炽热炎刃,灼灼逼人:“哦?你说你叫什么?”
卡洛斯:刚出厂就要死对头送回去了.jpg
……预收《小团宠他有认知障碍》……
安星栀生来就患了一种奇怪的认知障碍,他看自己是圆形。
作为名牌导演的父亲在他眼里是三个组合的方块,热爱舞蹈的母亲是柔软的曲线,明星姐姐是金色星形,还在上大学的哥哥则是稳定三角形。
安星栀的生活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幸好,他的家人一直很爱他,帮助他克服病症。
竹马邻居也对他很好,从幼年到大学毕业,会牵着他的手告诉他路是平整的,会帮他补课,帮他克服认知障碍带来的种种问题。
……
游旭第一次见到安星栀,是在一档娃综上,家长是旧识,他们被分到一起。游旭觉得对方很乖,不吵不闹,干净漂亮,但很笨,路痴、脸盲、会平地摔。
游旭忍不住照顾他,教他玩小游戏。
谁知道,下次见面,安星栀就认不出自己了——游旭没有戴之前的头饰。
综艺开始,零食没收。
安星栀神神秘秘地塞给他两颗糖,认真中带着点担忧:“你的两个角丢了,我把三角形的糖给你,补上。”
……
他才知道安安只是病了,不是笨。
而且他在安安眼里,是一颗超级多刺的十七角星。
后来搬了家,游旭多了个病弱、但思维天马行空的邻居,他们一起上学一起长大。
游旭总是牵着他的手。
那双手给他塞过糖,拿起过画笔。游旭想往那双手上套一个小小的戒指。
安星栀说他是一颗不会变的指明星,十七颗角。
只有游旭知道,他为了让安安认得自己,付出了多少努力。
……
他想做安星栀的太阳。
十七角星需要一个圆形,才是太阳。
他是安星栀的指路明星,但安星栀,是撑起他的全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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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弃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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