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丽莎回到家。
当她推开门时,她注意到的首先是电视机里持续发出的喧闹声响。
爸爸坐在椅子上,头歪向一边,轻柔的鼾声在电视的音量下几乎听不见。
梅丽莎轻轻说:“我回来了,爸爸。”
鼾声停止了,爸爸睁开眼睛。
爸爸坐直了身,但没跟梅丽莎多说什么,眼睛还是黏在电视机上。
梅丽莎习以为常地走进自己的房间,然后是浴室,简单冲了个澡。
洗完澡之后,梅丽莎觉得身上舒服清爽了很多。
她用手在镜子上摸了一把,抹去了雾气,看到一张秀美温柔的脸庞。
再长大一点,或许就会成为姐姐那样明艳的美人呢。
梅丽莎想。
走出浴室,坐到床上,把被子拉到小腹上,拿起手机。
梅丽莎看到了一条未接来电。
来自卡罗尔,晚上10:34.
梅丽莎盯着时间时,卡罗尔又打来了电话。梅丽莎滑动屏幕,接通电话:“嗨?”
“嗨。”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近乎叹息的招呼,梅丽莎已经能想象卡罗尔此时的神情,“我吓到你了吗?”
“没有,我觉得很有趣。”梅丽莎说,“我很少遇到像你这么热情的人。”
卡罗尔笑了:“嗯……因为我是一个艺术家?”
梅丽莎眨了眨眼睛,不太确定卡罗尔把话题往他自己的职业上牵引的原因。
卡罗尔说:“我能请你担任我的模特吗?”
“模特?”梅丽莎轻声重复了一遍。
“是的,自从跟你道别后,我就一直在考虑要不要给你打电话、怎么才能最妥帖地提到这个请求。但是,思前想后,总找不到一个不突兀的方式,所以干脆决定坦白了。我……”梅丽莎听见卡罗尔又叹了口气,“我没办法忘记你,所以,我在想,如果做到雕塑中,是不是能缓解我现在的状态。”
“没关系,不用紧张。”因为卡罗尔的语气过于失落,梅丽莎反而开始安慰他,“我也在学着做雕塑,知道找模特有多难。如果能帮到你的话,就太好了。”
卡罗尔发出一声困惑的鼻音:“你是艺术系的学生吗?”
“初学者,现在还只能做一点局部。”梅丽莎腼腆地说,“我相信我以后能成为一个更棒的雕塑家。”
卡罗尔的声音低低的:“所以,你同意了吗?——什么时候可以过来呢?”
梅丽莎的脸一下就红了,几乎不假思索,她说:“现在?”
卡罗尔都愣了一下。
梅丽莎忽然想起对于正常人来说这个时间点都太晚了,懊恼地捂住了电话,想要改口,但卡罗尔已经犹豫着接上:“需要我给你叫一辆车吗?”
众所周知,深夜去陌生人家里是极度愚蠢且危险的。
激情上头的梅丽莎觉得自己应该被用勇敢这样的词来形容。
她脱下拖鞋,穿上运动鞋,穿上T恤,穿上外套,走出卧室。
爸爸又睡着了。
梅丽莎找了张便签,贴在冰箱上,字迹草草:“出门了。明早前回家。不要担心。”
卡罗尔叫的车已经在梅丽莎家门口等着了。
司机是个中年男人,似乎不爱说话,眼睛一直盯着路。
车里播放着轻缓的音乐,梅丽莎也因此安静地坐在后座,没有主动跟司机说话。
车载空调送来的气息带着空气清新剂,夹杂着若隐若现的烟味,让梅丽莎有些头疼。她想起了卡罗尔。卡罗尔身上的那股并不浓烈的烟味。烟味、雨味和金属的味道。
车逐渐停下,司机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梅丽莎刚开始还以为司机送错了目的地,因为出现在她面前的不是一栋房子,也不是一栋公寓,而只是工业区里一间宛如废弃的厂房。
当梅丽莎摸索着往里面走时,她看见走廊两边墙壁上的白灰都已经斑驳脱落。
门敞着。
卡罗尔站在门口,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和一条牛仔裤,衣服和裤子上都沾着深色的污渍,偶尔还有一些颜料。
他没穿鞋也没穿袜子,光着脚,踩在粗糙的水泥地上。
“你来了啊。”卡罗尔的声音带着笑意。
“我都答应你了。”梅丽莎小声说。她尽量不去看卡罗尔裸露的脚,把目光往上提,“你这样,让我觉得我是来夜会达利。”
萨尔瓦多·达利,西班牙的著名艺术家,以其疯癫的想象闻名,画了不少夸张的**。
据说达利在创作时就会光着脚。
“会吗?”卡罗尔后退一步,让梅丽莎走进厂房。
与厂房破旧外表格格不入的,是拜访在其中的数件精美异常的金属雕像。
柔和的月光从破碎的窗户里照进来,点缀着雕像的躯干,每一尊雕像都有自己独特的基座,可以看出创作者的用心细致。
抚摸着其中的一尊青铜裸女像,梅丽莎的眼睛越来越亮:“我对这件作品有印象!她是不是参加了前年的文献展?”
“嗯。”卡罗尔抬眼,“她喜欢看纸质书,喜欢老派的东西,所以其实不太适合文献展的氛围。”
“但她拿了那年的一等奖。”梅丽莎说,“一等奖里唯一的一件雕塑作品,打败了原来很热门的摄影作品。”
卡罗尔皱了皱眉:“摄影……我对那些一窍不通。光圈、口径和镜头,我都搞不懂。”
“我需要用触摸去感知和创造。”卡罗尔说,“我只想同实体形式捕捉时间——雕像总是比照片更永恒。”
“我也这么想。”梅丽莎羞涩地笑着,“我也更喜欢雕像,它们和生命的联系更紧密。”
卡罗尔的神色宽和许多。
梅丽莎发现了一座空荡荡的金色基座。
“送去参加今年的双年展了。”卡罗尔解释,“原本放着一尊金色站像。”
“金色?感觉在雕像里不常见到。”梅丽莎说,“这算什么——Kitsche?”
“黄金的价值远远超越货币,说是‘媚俗’未免太苛刻,我想试着改变人们对它的印象。”卡罗尔说,“但是,在黄金里加上一些青铜合金确实能让雕像的动态质感进一步突出……”
“你也会用黄金雕塑我吗?”梅丽莎抬着头,笑眯眯地问。
卡罗尔看着她的眼神温情款款:“会的。”
“不过,在那之前,请允许我先试着画你。”卡罗尔说,“我需要找找更具体更细节的感觉。”
他的手搭在了一台音响上:“我工作的时候喜欢听大点声的音乐,你介意吗?”
梅丽莎摇头:“请随意。”
卡罗尔于是把音响的音量调大。
梅丽莎终于从莫名心动的激情中被迫冷静下来。眼角的肌肉忍不住抽了抽。她实在很难把卡罗尔听的那些东西称为“音乐”。在这种事情上,梅丽莎的审美偏向保守,欣赏不来重金属。
厂房仅有的长桌上堆满了东西,地面上和墙壁上都有溅射的油漆印,废弃轮胎和动物皮毛用挂钩吊着,显然属于另一批作品的原材料。水槽里满是炸开的刷子和没用的罐子,废水箱里各色的颜料汇成了闪着亮光的黑色。
梅丽莎找了把干净的、没碰上那些脏污的椅子坐下。
卡罗尔一看她拘谨的模样,就又微笑起来:“果然是初学者啊。”
梅丽莎在心底暗自撇嘴:“……我会在给你当模特的时候悄悄学习的。”
卡罗尔从一堆画布中翻出一张空白的,又准备好了炭笔。
梅丽莎坐在椅子上晃了晃腿:“你需要特定的姿势吗?”
听到梅丽莎的提问,卡罗尔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了会儿,那带着刺般的尖锐的审视的目光,让梅丽莎好像处在冰火两重天之中。
卡罗尔走到梅丽莎身边,用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不要抵抗,跟着我的手指走——对,就这样,稍微仰视着那边的窗户的角度——但是眼珠转过来看着我。”
梅丽莎照做了。
卡罗尔满意地松开手指:“很好,就是这样,现在你可以随意一点了,只要大概的动作不变就行。”
梅丽莎重新看向窗外。
月光模糊了零零散散的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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