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昊昕攥着手机蹲在天台边缘,哥哥消息里的“番茄炒蛋”像根生锈的针,扎进她麻木的神经。记忆里母亲发病前常做这道菜,蛋液裹着番茄汁在锅里咕嘟冒泡,哥哥会偷偷往她碗里多夹几块炒蛋。可现在,那盘菜的味道早被父亲的酒气、母亲的药味和自己胃里的苦涩覆盖。她站起身时,膝盖因久蹲而发麻,险些向楼下跌去,掌心的刀痕被风一吹,渗出细小的血珠。
回家时,餐桌上果然摆着一盘番茄炒蛋,色泽黯淡,蛋液碎成小块。父亲阴沉着脸喝酒,母亲对着空碗喃喃自语,哥哥把一筷子炒蛋夹进她碗里,手却在微微发抖。许昊昕盯着碗里的菜,突然想起小学时拿满分后,母亲会笑着给她夹菜,说“我们昊昕最厉害了”。她胃里一阵翻涌,猛地推开碗筷跑向厕所,在马桶前干呕了很久,却只吐出几口酸水。身后传来父亲的怒骂:“装什么清高!饿死你活该!”
那晚她没睡,坐在飘窗上看楼下路灯。手机屏幕亮了又暗,小说读者群里有人问“作者大大什么时候更新”,她删删改改,最终只回了句“不写了”。对话框里跳出几个问号,她却关掉了软件。偶像的超话早已沉寂,置顶帖还停留在退圈声明,评论区满是脱粉的留言,像无数根针,扎进她曾以为坚不可摧的精神世界。
心理医生复诊时,许昊昕把病历本藏在书包最底层。医生看着她手腕上若隐若现的红痕,语气加重:“许昊昕,你必须诚实告诉我,有没有继续伤害自己?”她低头抠着指甲,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上次割伤的血痂,却摇摇头:“没有,我按时吃药。”其实药早被她偷偷冲进了下水道,那些白色药片让她头晕乏力,上课时眼前总会浮现出父亲挥拳的影子。
回家路上,她在药店门口看到母亲。母亲正对着玻璃门里的倒影说话,手指神经质地绞着围巾。许昊昕想躲开,却被母亲一把抓住:“昊昕,你看!那个人说我穿得像妖怪!”她顺着母亲指的方向望去,玻璃门后只有药剂师在整理货架。路人投来异样的目光,许昊昕感到一阵窒息,甩开母亲的手跑开,身后传来母亲凄厉的哭喊:“别走……别像你爸一样丢下我……”
她躲进巷子里,靠着斑驳的墙壁滑坐下去。书包里的病历本硌着后背,那几行诊断文字像烙铁一样烫人。“重度抑郁症”“重度焦虑症”,原来这些词语真的能把人钉在耻辱柱上。她想起哥哥曾偷偷塞给她的抗抑郁药,说“吃了就不会想割手了”,可现在,连哥哥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恐惧,仿佛她是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小学毕业照拍摄那天,许昊昕被班主任拽到队伍里。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站在后排角落,眼神涣散地望着镜头。旁边的小C故意往旁边挪了挪,嫌弃地瞥了她一眼。摄影师喊“茄子”时,她扯动嘴角,却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洗出来的照片上,她像个透明的影子,融在集体的笑容里,唯有眼底的空洞格外刺眼。
放学时,哥哥在校门口等她,手里拿着两张动漫展的门票:“听说你喜欢的那个漫画家会来,一起去吗?”许昊昕盯着门票上色彩鲜艳的插画,那是她曾经偷偷临摹过无数次的风格。可现在,那些明亮的颜色让她眼睛发酸。她想起自己电脑里积灰的画稿,那些没画完的少女和未展开的故事,早已在日复一日的自我折磨中失去了色彩。“不去了,”她把门票推回去,“没意思。”哥哥的眼神暗了下去,像被风吹灭的烛火。
那天晚上,她第一次主动打开了很久没碰的绘画软件。画布是纯白的,光标在上面闪烁,像一个嘲笑着她的问号。她想画点什么,手指却僵在键盘上。屏幕映出她苍白的脸,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头发油腻地贴在额角。那个曾经在课本边缘画满小太阳的女孩,终究被现实磨去了所有色彩。
六月的天气像她的情绪一样反复无常。某天下午突然刮起大风,许昊昕站在窗前,看楼下的梧桐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叶子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她想起转学那天也是这样的风,把她的旧时光吹得七零八落。书包里的美工刀又被她拿了出来,在掌心划出道道红痕,血珠顺着指缝滴在窗台上,很快被风吹干,留下暗红的印记。
她开始默默整理东西。把小说文档备份到U盘里,删掉手机里所有社交软件,把偶像的照片一张张删除,最后只剩下一张模糊的背影照。她给哥哥留了张字条,放在他常看的那本书里,上面只写着:“哥,照顾好妈。”她想写“对不起”,想写“我太累了”,却最终只留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父亲的鼾声从隔壁传来,母亲在房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哥哥的房门紧闭着,这个家像一口密封的罐头,让她窒息。
毕业考试成绩公布那天,她的名字排在全班倒数。父亲把成绩单撕得粉碎,骂她“丢尽了脸”,母亲躲在房间里哭,哥哥想拉她回房,却被她甩开了手。许昊昕看着满地的碎纸,突然笑了,笑得肩膀发抖:“对,我就是废物,你们满意了吗?”那笑声里带着一种解脱般的疯狂,让父亲一时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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