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将外城女亲自接回府的消息很快就传遍长安城,就连宫里都惊动了几分。
“我们的人一直跟着?”上官烈在偏殿里坐着,左右两边各搂着一个侍女。
禄公公微微低头道是,“陛下,我瞧李大人大抵是没有发现咱们的人,听闻原先是要出门寻酒喝,结果就撞上了那位陆姑娘。”
上官烈喝了一口身旁侍女递到嘴边的酒,眼里多了几分酒气熏出来的迷离,有些不清醒。
“嗯……”
“陛下,方才周大人来求见,不过被老奴先打发走了。”
禄前那似呜咽般的嘶哑尖声,与这殿中的芬香酒气八竿子打不着,甚是有些坏了气氛。
上官烈闻言,稍稍坐正了身子,就连眼神都清澈了几分。
周丰羽?这会儿求见作甚?
“他可有说是何事?”上官烈挡了挡身边人给自己递酒杯的手,随后挥挥手让两个侍女都退了出去。
禄公公快步靠上前去,压低声音:“周大人说,事关公主和亲。”
“岂有此理!”上官烈一下就把面前桌上的酒杯砸到了地上,“那些个外族仗着自己联合起来,便以为能威胁得了我大阡?朕的女儿们还那么小,如何能和亲?!”
虽说当今圣上子嗣稀少,可到底还有两个女儿,算来今年也不过四岁而已。
“陛下息怒,气坏了身子如何是好?”禄公公连忙跪下,恳请面前的天子不要动气,“周大人既来求见,怕是有了法子也未可知啊。”
闻言上官烈身上的气焰瞬间就冷下去几分,可面上还是有未能完全褪下去的怒气。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来,眼睛眯着看了眼殿外的景色。
心里一团乱麻,只觉眼皮底下的和外头的都不让自己省心。
“李鸣那头给朕盯紧了。”上官烈颇为头疼地扶额。
“是。”
“让人进来给朕更衣,朕要见周丰羽。”
“是。”
慈宁宫一如往常般的宁静,似乎早早就与外界隔离开来,更似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卫氏的身子似乎也好了许多,上官玉进去的时候还瞧见她正站在走廊边上修剪花草,身上穿着一袭黛色衣裙,上头还绣着金丝,隐匿在布料之上,让人远远一看,像是冒着金光。
“长公主驾到——”
“奴婢参见长公主殿下。”卫氏身后跟着的一群宫女太监都朝前来的上官玉行礼。
“都起来吧。”上官玉微微抬手,待人都起来后才微微福身,“儿臣参见母后。”
太后卫氏停下手中的动作,手上的剪子被一旁起身的宫女接了过去,转过身来就去将上官玉扶起来。
“这里就你我二人,何必多礼?”卫氏调侃般笑了笑。
言崔在她们二人进殿前就将上官玉身上的披风给拿下来,还吩咐了其他下人在殿外候着,自己一人跟着进去后就把门给关起来。
许是上官玉上回在慈宁宫发了火,这回倒是发觉这慈宁宫里的炭火都很足,在殿内哪怕只穿里衣也是不会着凉的。
跟在后头进来的言崔即刻就明白自家殿下的眼神,很快就附和着:“这一个一个的都是看人下菜碟罢了,殿下莫要放在心上。”
“哀家都已习惯了,倒不必为哀家动气的。”卫氏淡定一笑,很是宽和的模样。
想当年卫氏也是以温和敦厚治理后宫,虽心软了些,可也断断没有如今这副任人欺负的样子,尽管上官玉不管闲事,可也是看不下去的。
“母后,你身子不好,他们就该好好照顾您才是,这般粗手粗脚的,留着又有何用?若是受人指使,便是更留不得。”她扶着卫氏坐下,自己站在身旁,这话也说得大声些,好让外头的奴才们都听听。
至于是受谁指使,也不过都是心知肚明的事。
“太后娘娘,殿下这是在替您觉得不值呢。”言崔在一旁笑眯眯插了一句。
“就你多嘴。”上官玉也被惹得一笑。
这时有人推了门,悄悄进来送茶,脚步轻得很。那人出去后,言崔便转身去帘子那端把桌上的茶水端过来。
“哀家这把年纪,也没了别的念头,只希望我的孩子都平平安安的。”说到这里,卫氏叹了口气,“苦了你们几个,陛下这孩子与你们不同,性子太急躁,哀家当年多少也疏忽了他,这才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玉儿,怪不得他的。”卫氏轻轻拍了拍上官玉的手,“若不是你父皇身子不好走的早……”
卫氏不愿再说下去了。
“母后,您尽管养好身子,李大人和阿令那边我会去探望的,想来陛下也奈何不了我。”上官玉自是知晓她这位母后担心什么,便自己先说了出来。
卫氏这下倒皱了眉,言语尽是担忧:“你可知近来外族动乱?”
上官玉不知为何会提到朝堂之事,可也如实答道:“知道一些。”
“父皇在位时,外族还算安定,这几年倒也没有战事,可近来似乎有了不好的苗头。”
“确实如此,那些人联合起来便罢了,这倒奈何不了我大阡。可他们却说要大阡公主和亲来保两方和平。”
上官玉在对面坐了下来,面前的茶杯冒出层层热气,有些看不清她的神情。
她无声勾起嘴角,像是在平静的水面忽然绽开了一朵花,可是这朵花有些冰冷,却又实在夺人心魄。
“陛下只有两位公主,也不过四岁孩童。若是要和亲,这样岂不是牵强了些?”
“玉儿,你也是公主。”卫氏说得缓慢,看着她的眼神却很坚定,“你还是大阡的长公主。”
言语间藏不住作为一名母亲的担忧和畏惧。
可上官玉却不慌,就连言崔都忍不住皱起眉头,而她只是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慢悠悠道:“母后,你可是忘了,我与幼时的表弟是有婚约的。”
“可、可那贺家之子已然死了,这婚约哪里还能作数?”卫氏叹气。而上官玉看不得她叹气,便只能安抚着,“母后,此事不必担忧,或许还有别的法子,如今八字都没一撇,我们倒是先自乱阵脚,传出去让人笑话。”
慈宁宫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离开时上官玉还吩咐了下人:“务必让太后每日按时喝药,服药前须得有人试过,万万不可有闪失。”
一众宫女太监都齐齐应是。
“否则,本宫让你们全部陪葬。”上官玉说得很轻易,嗓音也放轻了些许,此话似一阵寒风吹过,令在场的人都瑟瑟发抖。
“殿下,我们接下来去哪?”言崔紧紧跟在上官玉身后。
上官玉走得极快,身上的雪白披风都扬了起来,完全包裹不住她那纤瘦的身子,只让人瞧见里边的素白色衣裙。
“去文华殿。”一阵微风吹来,言崔在风中只能隐约听到“文华殿”三个字。
长安城的冬天比临都城的冬天还要冷些,可又不仅仅是一个冷字便可言明的。临都城的冷是面上的冷,而长安城的冷是钻进骨子里头的冷。
不过半日,陆乔心就带人搬进了李府。
待行李都收拾好之后,天都黑了。阿星带着珊华进了被安排好的房间,一看就是提前被人打扫过的,简直是一尘不染。
“珊华姑娘,你便住在这吧。”天裕客客气气地道。
站在一旁的陆乔心扫了一圈没看到某人,视线一晃,忽然就瞧见了藏在粗大柱子后边的李鸣。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似乎还垂着眸,双手抱臂倚在柱子上,全然是一副有心事的模样。
那身玄色的披风都包不住他,长发全都披在身后,有那么几缕随风飘在了脸侧。
她想着自己怎么也算是占了他的便宜,尽管“迎外城女进府”的消息是他放出去的。可陆乔心莫名就是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于是她迈出脚步向某人的方向走过去。
哪知还没走上两步,便听到阿星的疑问。
“那我和主人是住在隔壁吗?”阿星只是不解。
谁知天裕却说:“不是,陆姑娘和你住在那头。”他伸手指了指走廊斜对面。
那头一看就与这不是同一个院子,果然,陆乔心还没来得及多想,某人就侧过身来,正好与要向其靠近的自己来了个四目相对。
那双眼眸在看到自己时怔了怔,随后别过头对着天裕冷冷道:“谁教你这般安排的?”
天裕也愣了神,后又抿抿唇,小心翼翼道:“那陆姑娘和阿星就住在珊华姑娘的隔壁吧,这倒也方便。”
陆乔心下意识去瞧那人的脸色,只见他冷着脸,却道:“也罢了,想必也收拾好了,住进去也无妨。”
“得嘞!”天裕一下就像是打了鸡血。
这下连身为外人的珊华也将目光停在陆乔心和李鸣身上来回流转,试图能看出什么端倪。
用晚膳的时候,珊华还悄悄问过阿星:“你家主人和这位李大人究竟是何关系?真是外头传的那般?”
“传的哪般?”阿星在搬进李府的路上便认出珊华就是那日买药时撞到的女子,见她性情纯真,又是一副好捉弄的模样,便明知故问。
“就是……他们都说陆姑娘是李大人在临都城办案时遇到的心上人。”珊华嘴里还嚼着什么,忽然停下来手着撑下巴,“我瞧着他们也不太对劲。”
阿星不语,只是一味憋笑。
“是不是啊?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珊华最后摇着阿星的手臂不停恳求,可阿星依旧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偷偷笑着。
次日阿星背着陆乔心偷摸将此事讲给天裕听,哪知天裕也只是憋笑,什么也没说。
李府的后院又分成几个小院,珊华住的是小常院,位置离主院稍稍偏一些,通常就是安排给客人所住。而李鸣住的主院唤作长青院,恰巧,天裕给陆乔心和阿星安排的房间就是在长青院。
陆乔心打开房门就看见走廊对面的李鸣也是才从房间出来,依旧是一身玄色衣袍,依旧是没有发现她那并不算灼热的目光。
阿星为自己关了身后门,她刚想垂眸,哪知一阵大风吹来,她便下意识将披风扯起来挡风。而露出的一双桃花眼又正好瞧见对面的所有动静,只见李鸣好似无阻一般往前走,风将他的披风全都吹起也似感受不到。
她还看见了他半挂在胯间的那枚玉佩也随风前后摇晃,那是玄色衣裳上的一点白和一点红,衬得很是显眼。
陆乔心忍不住去看玉佩的主人,那个侧脸一如从前,或许变了,可她却说不出来。
上官鸣也似这般,看着冷,走在冷风中也能比冷风更冷。
“主人,我们走吧,这走廊风大了些。”阿星在身侧劝道。
可陆乔心忽然没头没脑的朝对面喊了一句:“李鸣。”
对面高大的人影似乎听见了,一瞬就停下脚步,朝这边看了过来,可只瞧了一眼又回过头去。陆乔心只感觉那一刹那他无意识的眼神也是透着冷的。
这人不会骨子里就这么冷吧?陆乔心不明所以地想。
一直往前走就是一个小的前厅,两人在那处碰见了。陆乔心还没开口,倒是李鸣先说话:“叫我作甚?”
这时的李鸣又与方才隔得远远的他不同,眼下似乎多了点人情味,而且眼神也不是冰冷的。她好像从他眼里看到了一丝丝无奈?
“多谢。”她道。
谢的是什么,两人心里有数。
“不必。”李鸣此刻惜字如金。
“你…冷吗?”陆乔心问出这句话后很快就后悔了。
阿星在后头也与对面站在李鸣身旁的天裕对视一眼,后又默默低头。
“不冷。”他顿了顿又问:“你冷?”说着李鸣就要吩咐天裕多备点炭火。
“不必了,我就随口一问罢了。”陆乔心又大又亮的眼眸盯着李鸣看了一瞬,随后又道:“若是没事,我便去寻珊华了。”
李鸣的“嗯”还没完全落下,就有下人从前院小跑过来。
“大人、大人……”那人气都快喘不上来的样子。
“先喘口气。”天裕瞧着就难受。
“大人,天晴小大人回来了!”
说话那人有些激动,听的人也有些激动,只剩李鸣站在原地十分冷静,只是点头应答,后就挥手让人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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