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乔心的这句话如同象征认可的烙印,狠狠地在他的石头匣子上烫出一个深深的印记。
他的心情一下交杂着许多种涌动的情感。
李鸣眨了眨眼睛,忍着想要低头的冲动,直视那双眼睛,可还没看一会又想要低头。他害怕自己眼底的不知名情绪全然涌动出来,彻底展露在她眼前。
那实在太糟糕了。
一点也不像他自己,一点也不像李鸣。
在陆乔心又一次眨眼时,他的手似是不受控制地伸到她的耳边,意识到的时候,两人皆一愣。
李鸣的手也顿住,不小心蹭了蹭她的脸。
冷风拂过,他觉得自己的脸颊似乎有些发热。随后就抬一抬手指为她将侧脸被吹乱的碎发一同撩到耳后。
“风太大了。”他撩起发丝时小心翼翼不让手再碰到她的耳朵,“谢谢你愿意同我说。”
李鸣的手才放下,陆乔心又飞快抬手将自己的碎发再捋一捋。
恰好此时身后有马匹小步跑来的脚步声,两人不约而同扭头去看。
李鸣道:“看来她们跟上来了。”
陆乔心点头,“正好该回去了。”
当马蹄声愈发靠近时,陆乔心发觉有些不大对劲,可究竟是怎么不对劲,她一时又说不上来。
细听那马蹄声还十分有规律,像是三人三马都统一步伐,甚至连打闹声都没有。
李鸣似乎也发觉到这一点,两人同时侧头四目相对。
“不对。”李鸣轻声开口。
“阿星骑马向来会快些,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日就同他们两个……”
后面的话陆乔心还没有说完,两人就听到细微的呜呜声,像是被人捂住嘴而发出的挣扎。
“阿星?”她试探性唤一声。
没有人回应,反倒是那呜呜的挣扎声更加剧烈。
二人都攥紧缰绳,一同与自己身下的马转过身来。那三匹马的前蹄映入他们两人的眼帘,紧跟着便是马背上被捆绑着的三个人。
她们分别被绑在自己的马上,双手双脚都被绑得结实,连嘴也被用东西塞住。
仿佛感受到陆乔心和李鸣都已在自己面前,天晴更是把头抬起来往有声响的那一面靠近。
这时陆乔心发现天晴不仅是趴在马背上,被绑住四肢,就连眼睛也被用黑布蒙上。
“天晴……”她一下就皱眉。
天晴听见她的声音反应更是明显,恨不得双腿蹬起来摔到地上。
李鸣将四周看了一圈,发现没有旁人的身影,先是皱眉,后又向身边人提醒一句:“不知来者是何人,先别乱动。”
陆乔心表示认同,也没有更多的动作。
此时,她在空气中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可能呼一口气就能将气味都吹散。
“我闻到一股药味。”
李鸣的马匹刚前进一步,听到这句话又停下。
“味道太淡,对你我二人无用,大抵是她们着了道。”
闻言天晴在马背上的反应更甚,想来是陆乔心说对了。
很快两人就发现被绑的三人后面都没有人,陆乔心第一个下马,快走几步到天晴跟前,将人从马背上扶下来,李鸣也同样将天裕扶下来。
待她把阿星也扶下来后,她与李鸣把在地上的三人围成一个圆圈,时刻警惕着四周,就连那头的鞭炮声是何时停下来的也不知晓。
将三人身上的束缚都解开后,发现只有天晴是清醒的,其余两人看起来像是昏迷了。陆乔心蹲下身去,给昏迷的两人都把了脉,确认无性命之忧才暂时松一口气。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怎会这样?”她连忙问。
只见天晴脸色有些苍白,似是浑身无力,就连看向陆乔心的眼神都有些恍惚,说起话来也是有气无力,软绵绵的。
“姑娘……”她在抬手抓着陆乔心的胳膊,像是借力说话,“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咳咳……在银针上下了软筋散,把我们绑到马上后就,就不知道去哪了……”
李鸣这头听着,那头就在天裕的脖颈后侧发现了一枚细小的银针,不过一个指节的长度,不仔细瞧还真看不出来。
他将那银针直接拔了出来,引得还在昏迷的天裕抖了抖。
另一头的陆乔心也将天晴和阿星身上的银针拔了出来,她在阿星身上发现了两枚,一枚是刚刚穿过皮肉,药性不会太大,第二枚直穿脖颈。
她一想便知是因为阿星听到了银针从背后袭来的动静,躲闪的时候正好躲了第一枚,哪曾想还有第二枚。
在天晴身上的那一枚并不深,想来许是特意为之。
给人找麻烦也得留个通风报信的不是?
从李鸣手上接过银针,陆乔心手上一下拿了四枚,从外观上看,这四枚一模一样,就连针头上也没有泛黑的迹象,看样子没有剧毒。
“她们没事,只是中了软筋散,接下来的两日都会浑身乏力,提不起精神罢了。”
陆乔心看向李鸣时,还瞧见他微拧的眉心。
“你知道是谁?”她忍不住又问。
她看见李鸣点头,而后又摇头,“这应该不是周丰羽的人……”
这话像是在嘀咕,却被身旁的陆乔心听得一清二楚。
“这与周大人有关?”她道,扭头像是想到什么,又道:“也是,周大人若是站在我们这边,明面上更是要与你不对付,可今日……”
陆乔心沉默片刻,“是因为在文华殿你们碰见了?”
李鸣闻言望向她,点头。
“上官烈让我们一前一后进文华殿,表面上是说去探望老三,可私下是什么心思,我们也早就猜到了。”
“若是你与那周大人和三殿下当真没有私下往来,周大人定会趁此机会对你下手,而三殿下那边……”还不等陆乔心分析完,李鸣又接着说——
“我临走前与老三‘吵’了一架。”
她点点头,算作认同。
眼下还不算得上安全,必须将这三人迅速带回府才行。陆乔心和李鸣对上目光,看来都想到一块去了。
李鸣把天裕抱起放到自己的马背上,正要上马,一只脚刚踏上去,周围的树林里头立马就有了动静。
一阵狂风吹过,耳边尽是叶子唰唰掉落的声音。
不知是不是已经形成一种不必明说的默契,两人总是下意识望向对方。
这般的动静一听便知道来的人不少。
“宁之,小心些。”李鸣的语气显得着急许多。
陆乔心还是淡定模样,应了一声后就将身后坐在地上的天晴和阿星都挡着,自己站定就看向这漆黑的四周,月光只能让她看清来回穿梭的黑色人影。
不过,这也足够了。
她动作迅速,紧忙从阿星腰间拿起一把小型的弓弩,到手上不过片刻就已经击中了十几人。
周围穿梭的身影肉眼可见地少了许多,声响都不如方才密集。
站在一侧的李鸣脸上讶然,下意识又看向手持弓弩的人。
陆乔心目不转睛,直视眼前的方向,脸上更是不冷不淡的神情,丝毫没有大难来临的模样。
很快,暗中的人也有了回击,暗箭始终难防,箭朝着两人射过来时,陆乔心堪堪挡了几回,可来势汹汹,总有挡不住的时候。
她感受到疼痛时,手臂上已经中了一箭,好在伤口不深,尚且还能继续行动。
再一箭飞过来,她捂着左臂想要侧身躲过去,哪知刚侧身就躲到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李鸣拿着剑一箭一箭挡回去,一侧身就瞧见有一箭冲着陆乔心而来,他甚至下意识忽略了自己眼前正正擦过,还泛着银光的箭。
一个大步往侧身转,将人直接搂进怀里,一个转圈,随后抱着她弯下腰来,顺利躲过一箭。
“宁之?”直起身后,他才收回自己护着她的掌心,却迎着月光,发现掌心上的温热鲜血。
他这手刚刚是搂着陆乔心的胳膊,李鸣猛然抬头看向她。
陆乔心垂眸看见了他手上的血迹,摇摇头,“一点小伤,不打紧。”
他的脸上满是担忧,不自觉地将眉头皱得很紧,可听见她说得这般云淡风轻,也只是低下头去,眼睛几乎就没有从那一小滩血迹上移开过。
“小心!”这回是陆乔心把他一把扯开,哪知用力过猛,一下就倒在地上。
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一边滚,滚着滚着就悬空一半。
她反应过来后就一手抓住边上的杂草丛,可此时一半的身子都已悬空在外。
“姑娘……!”坐在地上的天晴用尽全力喊出来,浑身无力的她眼眶尽是泪光,手脚都挣扎着,甚至想要爬过去。
“宁之——”李鸣一手举剑挡着暗箭,一边快步走到陆乔心跟前,将另一只手递给她,见她没有动作,更是弯下身去摸索着抓住她的另一只手。
暗中的人停了片刻,李鸣想也不想就把手中的剑扔到一旁,双手都抓着陆乔心的手,试图不让人掉下去。
底下是什么,他们根本看不清,漆黑一片,似是无底洞。
他只能看到陆乔心皱着眉,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可抓着杂草丛的那只手还是受不住松开了,连带着那杂草都被她扯了下去。
杂草掉下去,好半响才听到回音。
“别动,抓紧我。”李鸣的双手不敢松懈一分力气,紧紧抓着她的。
“李鸣,小心身后——”陆乔心说得很是费力。
可李鸣压根没有多余的精力扭头去看身后,而在陆乔心的方向看来,对面的箭换成了另一种,许是箭头换了。
数箭射出,随着风的呼啸,箭头竟燃起火星,落在他们几人的身旁,随之将身旁的草丛都烧了起来。
一瞬间,明火四起。
火浪将他们几人圈在一处,陆乔心和李鸣的周围更甚。
陆乔心只觉得很累,也很热,像是有火要爬到自己的脸上和身上。
也是借着这凶猛的火光,彼此看清对方的脸庞。李鸣看见火光虽然将她的脸映照得红扑扑的,可她的唇色却是有些发白。
他想起来陆乔心身上还有箭伤。
看着陆乔心昏昏欲睡的双眼,他心里轰然一乱,连忙道:“宁之?陆宁之,你清醒一点,不能睡,千万别睡过去!”
慌乱间他听到了天晴的声音,很小很小,还伴随着咳嗽声。
“咳咳……大人,令牌……还有令牌……”
她似乎还朝着这头爬来,手里拿着什么,正举起来,可惜他们之间有一道火墙,隔着火,什么也看不清,可却是让他想起来一个东西。
对,还有令牌,李鸣想起来了。
他眼中一亮,像是有了希望,手上的动作更紧,甚至都忍不住在发颤。
陆乔心的眼皮似是有千斤重,合了又开,开了又合,在恍惚间,她看见李鸣的身后是一片火光,好似又回到了五年前。
五年前也是这样一场大火,差点就要将自己湮灭。
难不成,现如今又要来取自己的命了?
身侧尽是白烟,她无声一笑。
可是很快,她又听到了李鸣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陆宁之,别睡,听我说话。”
“你身上带了令牌没有?还有力气吗?把令牌拿下来给我。”
李鸣的语气有几分不确定,他不确定她有没有将令牌带在身上。若是没有……他不敢想。
他像是在赌,在拼一把,仿佛生死不过就是在这一瞬间。
直到他瞧见陆乔心点了点头。
“快,把它给我,小心些。”
磨蹭了半天,眼见着那火势逐渐扩大,若是再没有人来,怕是烧成灰都是一件易事。
终于,陆乔心还发着抖,缓慢地抬起另一只悬空的手,手中是刻着李字的令牌。
李鸣抽出一只手接过,把令牌往旁边一扔,用力砸开,还要顾着另一只手里抓着的陆乔心。
令牌碎成两半,才瞧见其中的巧思,里头竟然有一个小巧的哨子,他二话不说就吹响,那哨子就连声音都不同些。
像是鸟叫,却不是平常的鸟叫,更像是一声长哀。
哨子声停,李鸣松下一口气,可陆乔心似是全然昏迷过去,手里一下加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两人就一同掉了下去。
很久,很久,都没有回响。
竖日清晨,临都城,井香酒楼。
“姑娘,有一封信从长安来。”底下的小厮将信件交给掌柜的,掌柜再将信交给念青。
徐父徐母一离开,这酒楼便交给了念青和祥云一同打理。
往日若无事都是不必来的,可念青在府中忙完,就忍不住来这酒楼看一看,内心只怕自己做得不够好。
她接过轻薄的信件,脸上的喜悦显露出来,“定是心儿姐姐给我的回信!”
“看来少东家和念青姑娘的感情真好。”掌柜揶揄一句,念青也只是抿嘴一笑,并不作答。
可当信件被一层层打开后,她看向信纸的神情变了又变,甚至蹙起眉头来。
惹得掌柜的多嘴问一句:“念青姑娘,这是怎么了?”
念青一回神,将信纸重新折好放入信封,抬手一挥,“无事,你先下去忙吧。”
她手上多了几分力,将掌心里的信封拽得愈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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