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乔心醒来时是半夜,珊华支着手肘睡在床沿,身上不知是丫鬟何时给披上的薄毯子。
她只觉得脑袋昏沉,一想些什么就开始头疼。
“嘶……”
缓慢从床上坐起来,很快就发现在床沿边睡着的珊华,她的动静立马小了起来。
陆乔心只觉口中干渴,瞧见床头的桌上有杯子和水,便要伸手去拿,哪知一抬手就酸痛难忍,摸索几次也没够着。
倒是手上的动作带动了身子,将身上的被子扯了扯。这一扯,就把床沿边的人给惊醒了,珊华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抬起头来,怕是眼睛都还没完全张开。
可床榻上的人却觉得不好意思,一边说着对不住一边麻烦人给她倒杯水,声音很是沙哑:“珊华,能否帮我倒杯水?”
说完还忍不住轻咳几声。
珊华直愣愣地打了个哈欠,很快就起身去倒水,还说着水凉了要不要重新烧一壶。
“不必了。”陆乔心的嗓音低沉又沙哑,像是没有水灌溉后干瘪又裂开的土壤。
“好吧。”水眼见着就要递到陆乔心手上,珊华一个激灵,忽然清醒过来,还知道压低声音叫唤道:“陆姑娘?你醒了?!”
见状陆乔心一阵苦笑,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就看见珊华转身去开门,朝外头守着的人小声喊道:“来人,陆姑娘醒了!”
陆乔心很快就看见窗外走来走去的人影,无一不是在为自己忙碌。
珊华也不知从哪里拿来热乎的茶水,忙给床榻上靠坐着的人递上,一股温热的水流从喉间划过,嗓子都舒服些,说话也没有那么艰难。
“如今是什么时辰了?”陆乔心问。
刚睡醒的珊华哪里会知晓,她慌乱一番又朝外头问道:“陆姑娘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现下是丑时三刻。”外头的丫鬟回道。
陆乔心点头,继而又问:“我睡了多久?”
脑袋还是一阵一阵的疼,她忍不住皱眉。
珊华闻言,也微微皱眉去想,“从李大人将姑娘你抱回来那一夜算起,大约有个五日了。”
五日?李鸣抱自己回来的?陆乔心闻言更是蹙眉。
她回忆起那晚发生的所有事情,越想越头疼。
那晚的火势让她的记忆有些许恍惚,火海之中她快要昏迷,听到李鸣的声音后,她似乎将自己身上代表李府的令牌递给了他,视线模糊中,看见李鸣好像拿起一个哨子,可还没等他吹响,自己就昏迷过去。
再后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过姑娘你放心,大夫说你并无性命之忧。”珊华似是想要宽慰她。
“他如何了?”
陆乔心忽然抓住她的衣袖,似是紧张,可看向她的眼睛里除了担忧又没有旁的东西。
不似昨晚李鸣的神情,有担忧有心疼,甚至还有瞧不仔细的怜惜。
珊华一下愣了,心里想着这两人莫非串通好的?怎么一醒来便要问自己对方如何?
她拍了拍陆乔心的手背,轻声道:“李大人也无性命之忧,不过也昏迷许久,就在昨晚他醒过一次,还来看过你呢。”
听到“无性命之忧”这五个字后,她莫名松一口气,可在听到后半句时,她的疑惑和不解又一下提到嗓子眼。
“来看我?”
“是啊,李大人不顾底下人阻拦也要过来看一看你,不过只是在门外看上一眼就走了,许是怕你出事?”
这话既对也不对,珊华心里道,因为李大人来看望你的眼神很不对劲。
“陆姑娘,大夫来了。”门外的丫鬟道,隔着门声音有些闷。
陆乔心看了一眼门后的人影,又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衣着,随后躺下去。
“让大夫进来吧。”
她话音一落,珊华也速速将床榻两头的帘子放下来,只让陆乔心从里头伸个手腕出来。
门从外面推开,身穿灰色长袍的大夫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提药箱的年轻男子。
因府中发生这般事情,被请来的大夫都被留居在此,便是怕半夜醒来有个什么意外却来不及。大夫走到床前,脸上褶皱颇多,唇周胡子茂密,还微微泛着银白,他关切问道:“陆姑娘,可有不适?”
陆乔心下意识摇头,可又回过神来发觉外头的人瞧不见,她道:“许是睡得久,有些头疼。”
“大夫,我记得我的手也受伤了,如何?”
在此期间,大夫从身后人手里拿过药箱,将一块纯白手帕搭在她的手腕上,正在给她把脉。
沉吟片刻,珊华见大夫收回手和帕子,眉头也舒展开来,“伤姑娘的箭上淬了毒,好在中毒不深,调理些时日便能全然康复。至于头疼,姑娘本就从高处坠落,如今又睡了几日,倒是无碍的。”
这大夫来把个脉便就走了,余下要吩咐的琐事也全都同外头的丫鬟们说了去。
帘子还没撩起,陆乔心自己就坐起来,顺手撩开一侧,将脑袋露出来,这会她的眼睛直直望着珊华,“可有吃的?我有些饿了。”
珊华哎哟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竟顾着高兴,忘记姑娘醒来会饿。”
她连忙要往外头走,“我这就跟她们说一声……”
才关上没多久的门吱呀一声,从外头被推开,进来的是平日里最眼熟的几个丫鬟,其中有一个还是那一夜里伺候陆乔心沐浴擦发的。
她们手里都端着看起来很是可口的菜肴,热气腾腾的,一看就是才做出来的。
“珊华姑娘不必去了,我们厨房早就备下了。”其中一个笑盈盈道。
珊华一脸惊讶,只好站在原地,看着她们把吃食都摆到桌上去。
“龙井虾仁,姜汁白菜,慧仁米粥,还有一道人参乌鸡汤。”
丫鬟们一边摆菜一边报名字,待最后一道菜摆上桌,再将碗筷摆上,还要将汤舀好。
珊华这才发现她们准备了两副碗筷,就连汤和粥都盛了两份。
“咦……这另一份是?”珊华问出口,尽管心里有几分猜测,可也不敢确认。
她们之中有人一笑,“其实咱们大人也是个心眼不错的人。”
这话也不知是同谁说的,一说完几个丫鬟都你看我,我看你,偷摸着笑。
许是觉得这般失了体面,又有一人站出来认真道:“这是给陆姑娘和珊华姑娘一同准备的,陆姑娘方醒身子弱,而珊华姑娘又守着陆姑娘,难免劳累,何况又怀着身孕,两位姑娘吃些清淡滋补的膳食正好。”
原先一愣的陆乔心这才和珊华两人闻言对视一笑。
后者更是发觉,大户人家也并非都同杨家那般都是小人姿态。譬如李大人的府中,连下人们说话都是一个比一个周全,一个比一个嘴甜。
天一亮,陆乔心醒来便是全府皆知。
身中软筋散的三人仍是浑噩着躺在床榻上,甚至还反复发起高热。
她问起这三人时,只见溪儿满脸担忧,还摇着头:“已经换了两个大夫,怎么吃药也不见好,前两日才退下的热,现如今又烧起来了。”
陆乔心自己都还没好全,一边咳着一边让眼前的溪儿拿来笔墨和纸,溪儿不明所以,可还是听吩咐将东西拿来。
左手提着右手的袖角,右手拿起毛笔还有些发颤,沾了墨就开始写。
“外头的大夫不敢加重剂量,药这般喝下去虽也能好,不过也平白受些折磨罢了,你回头按我的方子去抓药,定能好全。”
陆乔心把笔一放,眼前的溪儿便将桌上的纸拿起折好收起来。
“是,溪儿这便去。”
她这一醒,府中上下都松一口气,前几日里拿不定主意的事情也都来让其作主。
倒像是全然忘记这府中的主人究竟是谁,她们只觉得……陆姑娘和天晴小大人都有令牌在身,如今小大人还在高热中,那有什么事情定然是去找陆姑娘最好。
至于大人……大人不是还有重伤嘛,就不便叨扰了。
这才一个上午,陆乔心的房里就进进出出好几拨人,像是积攒了一段日子的琐事一下子扑面而来。
说不上头疼,总归是无奈至极的。
甚至还有人问厨房里缺的食盐,该买原先那家的,还是另寻一家,问其缘故,只道原先那家的涨价了,若是买原先的那家,便觉得有些不值当。
这下连溪儿和珊华都要看不下去,紧忙将人打发下去。
“这……”常年待在李鸣手下伺候的溪儿都不知该如何说才好,“这些杂事倒也不必抬上来让陆姑娘拿主意的,这样倒显得我们府里小气。”
“姑娘是大人迎回来出主意,带领府里这些随从的,怎好一同连那夫人该管的闲事杂事也做了去。”溪儿倒也看得明白,自家大人无端迎个姑娘家回来,若不是心上人,怕是也同那件大事有关。
作为下人的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陆乔心闻言倒是抿唇一笑,“也罢,都是小事罢了。回头我去瞧一瞧那陈阿婆如何了,开的药可都按时服用了?”
“用了的,那阿婆前两日还能同我们说上两句话呢。”说起这事,溪儿显然也是高兴的。
“那便好。”陆乔心也算是听到个好消息,才垂下眸去,门外又有急匆匆赶来的下人。
听闻脚步声急促,珊华上前两步,扬声问:“又有何事?陆姑娘该歇息了。”
门外的人也不敢耽搁,连忙答道:“回姑娘,宫里头来人了,说是来探望大人的。”
里头几人皆是一愣,接着便是面面相觑。
怎会在这个时候来人?陆乔心一时没想明白,可脚下的动作却很快,眨眼间已经下了床,甚至拿起衣服往身上穿。
“大人呢?”她一边穿着一边要往外走。
“陆姑娘,你身子还没恢复全,现下出去指不定又要生病的。”溪儿大胆站在她身前拦她,还转头去对门外的人说:“你快去叫大人。”
门外的那人应了一声又急忙忙跑到对面去,陆乔心身前有人拦着,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又先回床边坐下。
哪知那人不过片刻就又跑回来。
“陆姑娘,大人他,大人他又昏过去了。”
李鸣虽无性命之忧,可因重伤在身,时常昏迷高热,她今早也听底下人说起过。
闻言她毫不犹豫站起身来,就要出去,溪儿许是知道眼下没有理由可以拦她,便就多说一句:“姑娘,再多穿件衣裳吧。”
珊华在一侧也递了个汤婆子给她。
几人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再戴上面纱,这才出门。
来到前院时,远远就瞧见周丰羽的人影,一群人中只有他探头探脑的,很是跳脱,若是周围没有下人守着,怕是这会溜到哪去也未可知。
瞧见禄前时,陆乔心才假模假样笑起来,病着的人最受不住冷风,好在她穿得厚实,手中还有暖手的汤婆子。
走到两人面前,溪儿上前一步接过她手中的汤婆子,随后一同向二人行礼。
“见过周大人,禄公公。”
“不必……”
“陆姑娘不必客气,咱们又见面了?”禄前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丰羽抢了先,平白惹得禄前吃瘪。
陆乔心扯出一笑,却是谁也没看,低垂着双眸,溪儿又识趣将汤婆子递给她。
明明只来了两个人,身后却跟着十几个同样装扮的下人,黑压压一片。
知道的以为是来探望的,不知道的还当李鸣死了呢。
“禄公公,不知前来所为何事?”陆乔心笑着问。
“陆姑娘,奴是奉陛下之命特来探望李大人的,不知李大人如今在……”禄前故意没有问完,目光狡黠地盯着她。
李府出这般事自然是瞒不了的,其它大臣们来了还能说些好话打发一下,这领圣命来的哪里敢拦?
撇开别的不说,这都出事第几天了?当下才来,怕是一肚子坏水没地方搁。
陆乔心一下就皱了眉,眼睛不知往哪里瞟了一眼,就哀道:“大人还昏迷着,大夫说还不知何时才能醒。也不知是我们大人得罪了谁,竟这般害他……”
说着说着就咳起来,佯装往后一倒,正好溪儿和珊华都在一侧接着她。
她趁机朝溪儿使了个脸色,溪儿立刻明白,连忙道:“姑娘,你怎么了?”
“这是怎么了?”珊华在一旁不明所以,只跟着着急。
“定是方才出来太着急了,可怜府里如今没个能作主的,否则也不会让陆姑娘刚醒过来就出来见客呀……”
溪儿说得生动,倒像是真的了。
周丰羽吊儿郎当的模样一下就不见了,眉峰一挑,只瞧一眼就劝一旁的禄前:“禄公公,您看这样如何能谢咱们的礼?倒不如让下人留下便罢了,反正李大人的身子也还没好全,我们待在这倒是扰了人清净,等大人身子恢复了,我们再来也不迟啊。”
他好劝歹劝终是将禄公公劝走了,最后还是溪儿和珊华扶着陆乔心向他们两人行礼,只是她在两人背过身后就睁开眼睛。
正巧就看见周丰羽扭过头来,还朝着她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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