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知音想解释,可眼前情况如此,说什么都实属苍白。
她不明白,姜岁为何会吐血?先前敬茶时,她不是还好好的吗?那会儿她气色分明还不错的。
傅凌霄行至姜岁身侧,俯身弯腰向她伸出手。姜岁顿了下,将手轻搭在他手上。傅凌霄手腕稍稍用力,将她扶起来。
他望着她嘴角的血丝,略有苍白的面色,眉头蹙起些,眼底有不悦之色浮现。
昨日才和姜岁约法三章,希望接下来两年安稳度日。他不过是去诏刑司办了点事,就被何知音找到了机会前来找她麻烦。若非他太疲惫,要回来睡会儿养养精神恰巧遇到,还不知此时这里的画面会是怎样的。
傅凌霄稳住情绪:“你可还好?”
姜岁道:“还好。”
一旁的何知音却站不住了,急着想要解释,却被傅凌霄一记冷眼扫过去,她本要说的话顿时卡住。
傅凌霄冷声:“你来干什么?”
“我……”何知音被吓住,不自觉后退了两小步:“我……我是王妃,有责任教导新来王府的人一些规矩礼数,我只是……”
“她是礼部尚书府的小姐,还需要你来教她礼数?”傅凌霄毫不留情打断她的话:“出去。”
他眼神冷冽:“我不希望你再出现在这儿,下次再来没事找事,找姜岁的麻烦,可别怪我不客气。”
何知音睁大些眼睛,震惊而夹杂些惧意。
从她来到秦安王府起,傅凌霄就厌恶她,可她仗着傅定松的宠爱一直相安无事,甚至还平安的诞下一对龙凤胎,傅定松对她更是百般宠溺,说什么都听。有傅定松在,傅凌霄再怎么讨厌她,他也不可能真的做些什么。
本以为今日之事不过是婆婆教媳妇一些规矩,岂料傅凌霄竟有此种反应。
在王府多年,傅凌霄是怎么样的人,何知音可清楚得很。真要把他给惹怒了,鱼死网破间,怕是自己和两个孩子接下来在王府的日子都不怎么会好过。
傅凌霄冷声:“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等着我送你吗?”
何知音心惊,虽不悦,也有些不甘心,可现在这种场面,只能先离去。她瞪了眼姜岁,讪讪离去。
原本气势汹汹跟着来的人,也都蔫儿巴巴的跟着离开。
很快,这屋子里就静下来。
姜岁将手从傅凌霄手中抽离,往旁挪动一步,瞬时拉开和傅凌霄的距离:“多谢世子为我解围。”
傅凌霄面向她,望着她和自己瞬时拉开的距离,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但眨眼消逝。
他转而问:“你……真的吐血了?”
“是。”姜岁抬眼对上他带着些怀疑的目光:“身体不好,偶尔吐血也很正常。”
傅凌霄说:“找个大夫看看吧。”
“不必。”姜岁拒绝:“我并无大碍。”
相比较这些年她因心脉有损、体弱多病所经历的病痛折磨,只是吐个血,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她吐的是瘀血。
傅凌霄看着姜岁平静淡然的模样,也没有勉强她非要找个大夫,只道:“既如此,你让人收拾好地上的血迹,我要过去侧屋休息了。”
姜岁点头:“好。”
待傅凌霄离开后,姜岁轻轻松了口气。悦悦即刻走上前,扶着她坐下,一边手掌置于她后背,轻轻为她顺着气。
悦悦蹙眉担心着:“小姐,您还好吗?”
“没事。”姜岁露出个笑:“瘀血而已,吐出来更舒服。”
悦悦这才放心:“那就好。”
她瞥了眼地上那一滩血,又道:“小姐,我马上让人将地上的血迹清理掉,您再休息会儿。”
姜岁点点头,被悦悦扶着去了卧房。
之后悦悦很快出来,叫上屋外侯着的侍女来清理屋子。
另一边,何知音在姜岁这里吃了闷亏,心情很是不好,脸上写满不悦。又想起傅凌霄的态度,更是不舒服。
好歹她也算是傅凌霄的长辈,竟敢这样对她!
林萍扶着何知音,急着安抚道:“王妃,莫生气,世子不可能每次都恰好出现,那世子妃总有落单的时候,这口气早晚都是能出的。”
何知音闷哼一声。
林萍又说:“要不,将此事告诉王爷?求王爷为您做主?”
“蠢!”何知音拂袖,甩开林萍的手:“那姜岁是王爷让傅凌霄娶的,我早些时候还对她和颜悦色,一转头我就跑去要教她规矩,不仅把她气吐血,还和傅凌霄闹了不愉快的事,他会怎么看我?”
“此事是我们理亏,不能闹到王爷那里去!”
林萍皱眉:“可那世子妃……”
何知音闷声:“晚些时候再收拾她。”
“区区一个病秧子,我还不放在眼里!”
林萍立即接话:“王妃说的是。”
黄昏时分。
在侧屋补觉的傅凌霄醒来。他坐起身,抬手撑着头。两个多时辰的睡眠后,头疼感稍微减弱了些,精神也恢复了些许。
隐约,有药材的苦涩味传入屋中。
傅凌霄愣了下,疑惑着出门。
悦悦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小灶台,正放在檐下熬煮着汤药。有微风时而起,将药材的味道吹入在这一面的侧屋。
悦悦蹲在小灶台前,手里握着一把蒲扇正慢慢扇着风,维持着熬药所需的火势。
看见傅凌霄走来,悦悦起身:“世子。”
傅凌霄不解:“为何在此处熬药?怎不去厨房那边让人帮着熬?”
悦悦道:“小姐的药,我得亲自熬,别人动手,我不放心。”
傅凌霄问:“你家小姐呢?”
悦悦答:“在房里磨菩提子呢。”
傅凌霄略有诧异。磨菩提子?
手磨?
他带着疑惑走进房间,抬头就看见了坐在桌前打磨菩提子的姜岁。她的动作并不快,但胜在耐心好,一点一点仔细打磨着。
傅凌霄走过去,视线从桌面扫过。
除去打磨菩提子的工具,还有两个木匣子。其中一个装着的是尚未打磨好的原始菩提子,还有大半盒没动过的,另一个小些的木匣子中则放置着已经被打磨成圆形的白色菩提子,数量暂时不对,连木匣子底部的第一层都尚未铺满。
他还特意于心中默数了数,木匣子中已经打磨好的菩提子,总共有二十二颗,算上姜岁手中正打磨的,是二十三颗。那些已然打磨出成色的菩提子大小相近,与大拇指指甲差不多大。
傅凌霄问:“为何打磨这个?”
姜岁没抬头:“修身养性。”
傅凌霄追问:“只是如此?”
姜岁眨了下眼:“还能打发时间。”
傅凌霄点了下头。后面这个听起来更合理且可信一些。
他道:“我接下来要去诏刑司办事,今晚不会回来,你早些休息。若是何知音再来找你的麻烦,你暂且避开,不要于她正面冲突,以免落入她的陷阱,有事等我回来处理。”
姜岁手里的动作放慢了些,同时抬起头,有些意外:“你和她关系这么差,还能在一个府邸里住那么久?”
傅凌霄道:“我在这里待的时间并不长。”
而且,他成亲之前,何知音不会跑来他住的地方没事找事。现在她来找姜岁的麻烦,以教导规矩的名义,大概是想给姜岁一个下马威,让她知晓谁才是这王府的女主人。
同时,也是在侧面提醒他,不管如何,她何知音都是傅定松的妻子。
可偏偏,傅凌霄不想给她这个面子。
傅凌霄又交代:“若是有紧要的事,让人去诏刑司找我即可。”
姜岁点点头:“知道了。”
傅凌霄离开后,姜岁继续打磨手中的菩提子。
晚饭后至夜色深深,依旧如此。
直至她将打磨完二十四颗菩提子,将其串联成一副白菩提手串。她将手串放在烛火前仔细瞧着。
质地通透,甚少瑕疵,成色不错。
悦悦来提醒她:“小姐,时辰有些晚,该沐浴后休息了。”
姜岁应声:“来了。”
沐浴后,姜岁回到卧房。
有风自窗而来,将她沐浴不久身上带着的热意吹散,她觉得有点凉。她走过去准备关窗。
手才伸出去,忽被人从窗外握住手腕。
她瞬时心惊,下意识要缩回手,有个熟悉而压低着的嗓音传来:“是我。”
姜岁一顿,连忙探头往外看,话语关切:“麒麟?”
窗外人却将她那一面的窗子关上,没让她看到窗外的自己。
姜岁不解:“怎么了?”
“没什么。”他从旁边伸出来一只手,手里拿着个长条匣子:“我记得你之前想要两条小蛇,这是我从集市上看到的翡翠小玉蛇,无毒的,刚破壳没多久,养养能养熟。给你养着玩儿,解解闷。”
姜岁眼睛亮起,嘴角上扬。她伸手拿过匣子:“谢谢。”
她又试着往外看:“你还好吗?”
“我没事。”麒麟隐在窗外昏暗中:“先前我在秦安王府弄出的动静有些大,被我师傅发现了,他正在城里到处找我,还有傅凌霄派来的人,也在找我的行踪。”
姜岁惊讶,一瞬担心:“那你还敢这时候跑来秦安王府?被发现了怎么办?”
“……”麒麟忽笑了下:“想来见你。”
姜岁眨眼:“那你倒是过来。你站外面,如何能看得见我?”
麒麟还是没出来。
姜岁轻轻叹了口气:“你等我一下,我有东西给你。”
她放下手中的匣子,小跑几步去梳妆台前,将先前做好的白菩提手串拿出,又快步回到窗边。
她将手串放在手心递出去:“给你。”
麒麟惊喜,毫不犹豫要去拿姜岁手中的菩提手串,被姜岁突然伸出另只手抓住手腕,把人给拽了出来。
然后姜岁看见了麒麟。
少年意气,一袭黑衣,墨发狼尾,约摸十六七的年岁。
他脸上有伤。额头、脸颊与下颚皆有不同程度的伤痕。他一惊,立刻别开头,似是不想让姜岁看到自己这狼狈模样。
姜岁眼睛睁大好些,一瞬错愕。她抓着他的手,看着他脸上那些伤痕,眼神闪烁着:“疼吗?”
麒麟愣了愣,转回头对上姜岁那带着心疼的目光。
他眨了下眼,然后笑着摇了摇头:“不疼。”
他反握住姜岁的手:“等我把那些跟屁虫甩掉,再来找你。”
姜岁点头:“嗯。”
她又叮嘱:“小心些,别再受伤。”
麒麟笑了下:“好,我会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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