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的吊唁持续了一段时间,就在众人暗自叫苦不迭中,总算挨到了送殡的吉日。
全京城所有大臣百姓倾巢出动,位高权重的在前头送行,身份低微的跪在后面,等到瞧不见护送梓宫的队伍,众人才互相搀扶着缓缓起身。
虽说全身骨头像散架了似的,但众人都下意识松了一口气,暗忖总算是过去了。
先帝没有多遭人恨,但也没有多受人敬重爱戴。而且在他父亲隆安帝的映照下,反而让人生出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的感慨。
甚至偶尔想起长公主,还会为她的性别感到可惜。要是她和先帝的性别换一换,他们大周保不准还能再出一个隆安帝。
吊唁结束后,很快便是新帝的登基仪式。二皇子安琛在长公主力排众议下,以长子之位荣登帝位。
紧接着就是其余皇子封王,长大成年的皇子早在京城自立门户,自此皇子府挂上了王府的牌匾。
其中年纪最小的安钰,获得一个禹王的封号,由于还没到出宫的年纪,目前还留在宫里。不过已从冷宫搬出来,住到了皇子所毓庆宫。
大周自开国以来,子嗣一直不丰,故而皇子想要去往封地,也只有等当前的皇帝驾崩,新帝登基才行。眼下所有皇子封王后,依旧只能在京城居住。
如今京城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陆锋已经开始叫人收拾好行李,等新帝圣旨一到,便启程返回封地。
知道安钰封王,还离开了冷宫,以后只要他不动什么歪心思,一生平安富贵是少不了的。对此陆元渐渐放心了,之后她跟着陆锋的步调,早早备好行装,想要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她不过是在京城待了短短一段时间,期间不少夫人小姐看似和善地和她交谈,言语中却总是在旁叫侧击。
不是问她陆锋可有续弦的打算,就是问她有没有对京城里的哪家公子的印象比较好,若是她们相熟,还可以介绍她认识。
大周的男女之防并不严重,私下里儿郎姑娘见面,只要不越轨,少有说三道四的。若是身份匹配,父母同意,结为秦晋之好的不在少数。
现今陆锋周岁虽已四十六,可镇北王的封号却是一块香饽饽,而且他目前就只有陆元一个女儿,要是哪家小姐嫁过去,一举得男,往后的荣光少不了。
就算孩子长大没有功勋伴身,会面临降爵,但只要一出生,就能傍上个爵位,谁能不心动。
况且陆锋武将出身,身材高达健硕,四十多看起来像三十多,这对于白斩鸡遍地走的京城来说,可谓是一道与众不同的风景线。
陆元被问烦了,要么装傻,要么统一回答回去问陆锋,不管是他的二婚,还是她的初婚,全凭陆锋做主。
之后陆元惹不起她们,就选择躲着她们走,本还想趁着没回兰都前,逛一逛京城,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她生生被那些夫人小姐们的热情吓到,对外称病不便见客。
当天晚上,得知她“病了”的裴子野,再次爬墙,想要一探究竟,却被预料到他行动的陆锋技高一筹,提前安排好府卫,将这个“登徒子”打出去。
裴子野心惊,暗道陆元他们到京城的头一天晚上,他翻墙的事怕是早就被陆锋知道了。
随后转念一想,堂堂镇北王,怎会不知道他府上来了个不速之客,可能是没有及时阻止他,后面又怕惊到陆元,所以才放任他来去自如。
猜到事情原委后,裴子野第二天乖乖递上拜帖,从正门进入,却被以陆元病中不宜见人给打发回去。
心上人生病他无缘相见,裴子野急得是抓心扰肝,后来还是在镇北王府外久蹲,蹲到了出来给陆元淘话本的夏荔,才得知真相。
他又无奈又好笑,但到最后全化成一道长长地叹气声,心想只要她没事,怎样都好。
夏荔没什么心眼,之前还调侃宣平侯看上她们郡主,转头又忘了一干二净,淘完话本回去后,把裴子野府外拦下她这事,当成笑话说给陆元和春桃听。
春桃不像夏荔单纯,闻言,眉头间的褶皱都能夹死一只苍蝇。
她提醒夏荔:“宣平侯是外男,咱们郡主还待字闺中,往后你多注意些分寸,尤其对外面,别什么话都说。”
夏荔虽然一根筋,但也不算傻,从小听到大的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告诫,她也不是不知道。
尽管不是很明白,可还是一直铭刻于心。听到春桃的教导,她赶紧保证:“我知道了,春桃,下次一定注意。”
春桃不放心地睃了她一眼,不过也没再说什么。
倒是陆元听得直乐呵,笑道:“瞧你俩,小脸绷得,这么严肃做甚。你们主子都不在乎。看你们,拿着鸡毛就当成令箭。人生苦短,你们又是何苦呢。”
陆元从小算是放养长大,父母从未拿封建礼教那一套来约束她。再加上她死过一次,这一世还说不好生命何时终止。
对于世间一切,她既有一种得过且过的宿命感,又有拿得起放得下的豁达。
两种既矛盾,又互相统一的感觉,于她心底交织在一起。有时候,她也分不清,她究竟是认了命,还是不甘心。
好在她并不是一个喜欢自寻烦恼的人,事情想不明白,就抛到一旁。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有些事情忧思过多,容易钻牛角尖。倒不如先放到旁边,可能忽然之间,就恍然大悟。
悟不了也没关系,反正日子照常过,问题也会不间断降临。未来总是会有新的问题出现,让人忘掉旧的问题。有时候遗忘,也是解决问题的一种方式。
“是,奴婢们拿着鸡毛当令箭,扰了郡主清净。”春桃听完陆元这番话,摇摇头,无奈道,“还望郡主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怪罪奴婢们。”
主仆三人互相打趣,待春桃和夏荔出去,陆元乐呵完,想起开头夏荔的话,脸颊开始微微发热,心里头像是淌过一股热流,很是陌生,却十分熨帖。
这还是头一次,有一个非身边亲近的人对她格外关心。她能感觉到,对方没有夹杂任何利益关系,只是纯粹地关心她这个人,仅仅因为她是陆元。
陆元脸越来越烫,她赶紧按下这份心事,将注意力转到接下来万事已俱备,只欠新帝的那道圣旨,她和陆锋就能打道回府,回到他们熟悉的兰都。
然而,在圣旨到来之前,陆元先收到了长公主府的邀请函。
接过邀请函,陆元握在手中,只觉得像是接了个烫手的山芋,烫得她都有些拿不稳这封信函。
她和陆锋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诧和凝重,眼下正是回去的紧要关头,突然接到长公主相邀,说不是鸿门宴,他们都不敢相信。
“爹,怎么办?”陆元想到上一世,她被迫入宫,变相成为挟持陆锋的工具。
虽然陆锋没有想反的心思,可对他而言,用女儿的牺牲来换帝君的信任,他心里定然不会好受。
如今先帝没了,三年后陆元入宫的局面得以改变,没想到中途蹦出个长公主。
这位长公主平时不问世事,活得像鸥鸟忘机,谁知一出来,就给陆元父女俩送去这么一份大礼。
饶是陆锋能够猜到她的目的,邀请陆元前去赴宴,无非是想要要挟陆元,让她主动选择留在京城,对外给皇家留个好名声。
陆锋了解陆元,能威胁到她的理由有很多,仅从他这个父亲出发,就能找到许多。要她“自愿”留下来,再简单不过。
可对于长公主具体会怎么做,他却毫无思路。如果说,想要陆元永远留在京城,一劳永逸的办法,便是让新帝下旨,给陆元赐一门婚事。
一旦这么做,那么此次相邀,就没有必要。唯一能够解释的是,长公主不想和他这个镇北王撕破脸皮。赐婚可以有,但单看陆元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其实陆锋之前就有料到,这次进京,可能会面临类似的问题。只是先帝驾崩,陆元只要还有一口气在,爬也要爬到京城来。
隆安帝是够体恤他们这些臣子,不过帝王该有的颜面,还是一样不能少。不管是为了陆锋自己,还是陆元,他们这趟京城是来定了。
比起回去后,莫名其妙下一道圣旨,眼下长公主抛出的试探,或许对于他们来说,会是一个突破口。
一次他们和皇家的互相让步,用他们能够承受的牺牲,换取更大的自主权。
虽然说不好,但陆锋还是宽慰陆元道:“事已至此,你且放心去吧。既然他们愿意先踏出这一步,那我们可能就有更多余地,和他们谈判,事情也许并没有我们想得那么遭。”
听着陆锋细致地为她分析,陆元也渐渐明白。
长公主不似先帝,做事往往仅凭感觉出发。确如陆锋所说,如果她真心想把陆元永远困在京城,下旨赐婚是最省事的办法。
更有甚者,还可以像前世那样,学习先帝,让她嫁给在任的皇帝。只要不给她怀孕的机会,任凭陆锋在外如何威风凛凛,只要他被扼住软肋,做事就得瞻前顾后。
但凡他有续弦再诞麟子的念头,朝廷就会给出相应的反应和计划,将其扼杀在摇篮里。
思绪逐渐清晰,陆元心底安稳不少。
她记下陆锋的叮嘱,只待明日去往长公主府后,见机行事。
不会虐的,虐谁都不会虐陆小满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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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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